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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现象”与另一个美国

2016-05-04张腾军

同舟共进 2016年5期
关键词:言论特朗普政治

张腾军

商人、电视明星、作家,已至古稀的唐纳德·特朗普一直是美国社会的一种符号。如今,还要加上一重身份——总统候选人。自2015年参选美国总统以来,特朗普在共和党党内初选中一路势如破竹,崛起速度之快超乎想象。他极具争议的竞选言论及政策更引发美国乃至国际社会的剧烈反响,外界将这股美国政坛刮起的旋风称为“特朗普现象”。

简单说,“特朗普现象”的出现不只是特朗普一人所致,其背后隐藏着美国深层次的社会矛盾和民主政治的危机;因频繁提及中国,他的竞选活动亦吸引了大量中国观众,中国社会也在观察可能出现的“特朗普政府”会对中美关系产生什么影响。

另辟蹊径的“特朗普主义”

特朗普出生于纽约皇后区,他的父亲是当地颇有名气的房地产开发商,特朗普自小在浓厚的经商氛围中长大,在纽约军事学院接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接受系统的商业管理教育,毕业后加入父亲的房地产公司。经过数十年打拼,他缔造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除了丰富的商业经历,他还是美国家喻户晓的娱乐明星,他拥有自己的电台,参与电影制作,投资并主持了风靡一时的职场真人秀《学徒》,赞助选美比赛和摔跤运动,出版了20多本书。多年来积攒的知名度使他在竞选之初就得到了全美的广泛关注。

2015年6月底,随着特朗普的正式参选,他的许多言论也开始引发巨大争议,外界批评声不绝于耳,主流媒体口诛笔伐,共和党急于切割,其他候选人嗤之以鼻,评论家更一边倒地不看好其竞选前景。然而,在如此不利的环境下,他的支持率却高歌猛进,在2016年2月的党内初选中,选票证明了他的崛起并非昙花一现,截至3月底,他已很有希望赢得共和党的总统提名战。

为何会如此呢?诱发“特朗普现象”的直接原因是所谓“特朗普主义”的出现。经过长期的国内政治社会运动,美国形成了一整套旨在保护弱势群体权益的制度、规则,任何涉嫌歧视弱势群体的言论都是犯了大忌,此即所谓“政治正确”。这种政治正确涉及宗教、种族、性别、性取向、身体或智力障碍等。然而,特朗普对此并不在乎,他声称“美国的主要问题就在于政治正确,而我没有时间去关心政治正确”。口无遮拦的特朗普在挑战传统禁忌的同时塑造了独有的“特朗普主义”。例如,面对宗教议题,他声称要全面禁止穆斯林入境,直至搞清楚发生什么;在种族议题上,他指责墨西哥将强奸犯送到美国,主张驱逐美国境内的1100万非法移民,甚至在美墨边境建立隔离墙;在性别议题方面,他发表冒犯女对手的言论。此外,他的许多言论都与美国的主流价值观格格不入。

在以往的美国政治中,发表这些带有政治不正确、排外主义、人身攻击色彩的言论,就几乎等于被判了“政治死刑”,然而现在,这却构成了“特朗普主义”的主要内容。更吊诡的是:不管对手对他主动攻击还是选择视若无睹,都无法阻挡特朗普的步伐。总结来说,特朗普的成功首先要归功于其独特的竞选策略。

第一,聚焦国内、呼吁变革。特朗普敏锐地观察到美国社会中弥漫的对经济状况和社会政治矛盾的不满,将这一系列问题的根源指向华盛顿的无能和外部环境的冲击。他向选民灌输一个简单的理念:美国式生活之所以大不如前,一方面是由于奥巴马政府糟糕的政策和两党不顾民间疾苦,另一方面是因为非法移民抢走了工作,全球化使美国经济受害。通过这种极具煽动性的民粹主义,特朗普呼吁打破政治正确、进行变革。

第二,突出成功史、引燃希望。在举起变革大旗的同时,特朗普反复强调美国已经输不起,必须再次强大起来。其他候选人都不具备带领人民走出困境的能力,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因为他是一名成功的商人,他知道怎么与外国做生意,他知道怎么拯救美国经济,怎么让苹果、微软等大公司将工作机会带回美国。他非常清楚,经济困顿之下,选民更需要一个商人而非政客。

第三,口才卓越,擅长宣传。基于多年与媒体打交道的经历,特朗普深谙如何制造话题吸引眼球。他推出各种“政治不正确”的政策来引发关注,擅长制造各种称呼贬低对手,如称杰布·布什“低能量”,克鲁兹是“谎言家”,鲁比奥是“小个子”等。由于特朗普不按常理出牌,使得共和党其他候选人常在对垒中落于下风,无形中增加了他的媒体影响力。

第四,风格大胆,直来直往。作为一个华盛顿政治圈的局外人,特朗普并不拐弯抹角,他的发言通常毫无忌讳,说出事情“本来的样子”。也正因此,尽管言论出位,但支持他的人大多赞扬他坦率、真实,与政客的虚伪、做作形成鲜明对比。

谁在支持特朗普

民主党人认为,“特朗普现象”的产生,是过去几年共和党不断杯葛奥巴马政府政策所致,美国著名学者罗伯特·卡根更表示,特朗普是共和党“野蛮阻挠主义”、政治机构妖魔化、偏执心态以及对奥巴马总统患上“种族色彩紊乱综合征”的怪异产物。应该说,在两党恶斗的情境下,将这一现象简单归咎于任何一方均有失公允。事实上,特朗普之所以能赢得超乎想象的选票,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首先,美国社会的不平等是“特朗普现象”的社会基础。这里的不平等主要分为两层:一是财富分配不均。据英国《卫报》2014年的一项调查显示,美国最为富有的0.1%的人所拥有的财富,相当于其他90%的人所拥有财富的总和。从过去二三十年来说,富有阶层的财富增长速度也比其它阶层快。二是收入差距拉大。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数据显示,1975到2007年间,收入增长份额的约55%流向了1%的最富有阶层,而其他90%的人只享受到约20%的增长份额。在20世纪以来的美国历史中,这种不平等程度也是罕见的,这直接导致中产阶级的萎缩,民众生活艰难,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为此他们力求变革,呼唤强有力的领袖扭转局面。

其次,紧张的种族关系带来新的不稳定因素。有媒体曾对特朗普的支持者结构进行调查,发现主要由没有上过大学的中年白人男性构成,这类人文化程度不高,经济比较拮据,政治上没有影响力,发出的声音得不到关注,或多或少带有种族怨恨,抱持白人至上主义,对少数族裔尤其非裔有较大的成见。虽然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非裔在美国的地位明显提高,然而,对少数族裔的保护也带来了一些问题。哈佛大学迈克尔·诺顿教授等人所作的一项研究表明,反非裔现象的减少事实上是以白人权益受到损害为代价的,这是一种新的不平等现象,导致许多白人认为种族歧视是一种零和游戏,而白人正输掉这场游戏。同时,近年来种族冲突愈加频繁,少数族裔(主要是非裔和拉丁裔)在监狱中的数量只升不降,也给了白人至上主义者口实。特朗普大打非法移民牌、质疑奥巴马出生的身份问题等正是抓住了这群人的心理。

第三,美国国内政治的极化和腐化严重损害民众对华盛顿的信任。肇始于上世纪末的两党政治极化在奥巴马任内达到巅峰,两党几乎无法就任何重大国内议题达成一致,致使国会成为摆设,联邦政府一度关门。在外交方面,奥巴马政府选择结束两场战争、避免武力介入叙利亚问题的决定被视为软弱之举,放任伊斯兰国壮大更成为其外交上的败笔,在巴黎恐袭和加州圣贝纳迪诺枪击案发生后,美国民众更感到惶恐不安。事实上,政治极化的外延更宽,如《右派国家》一书所言:社会保守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之间产生分裂;鹰派和鸽派之间产生分裂;体面的“乡村俱乐部”和民粹主义者之间产生分裂;知识分子和脱口秀主持人之间产生分裂。国内政治极化如此严重,以致民众难以信任华盛顿,决心用选票来发泄他们对现状的不满。作为一个民粹主义者,特朗普非常清楚,必须时刻调动选民的情绪,使之保持亢奋状态,而华盛顿当权者的无能和腐化则给了他绝佳的理由去宣扬变革口号。

第四,全球化浪潮下的美国经济困境。2008年的金融危机使美国经济遭受重击,失业率居高不下,尽管到2016年初,失业率终于跌破5%大关,经济形势较为改善,然而这不意味着选民能立即受惠,对奥巴马政府的不满情绪也难以从喧嚣的大选年氛围中抽离出来。此外,受非工业化进程的影响,美国制造业出现明显衰落迹象,蓝领阶层首当其冲。在这种情况下,选民倾向于将国内经济困境归咎于全球化和外国竞争,特朗普将中国和其它国家作为靶子的态度无疑迎合了国内情绪,以贸易保护主义为口号也争取到更多支持。

一言以蔽之,“愤怒”与“恐惧”是对特朗普现象的绝佳注脚。对内,美国民众对政府感到愤怒,对近况感到不满,对经济发展感到迷茫;对外,美国民众对外来非法移民感到忧虑,对外国竞争感到不安,对自身安全充满不确定性,对国家前景感到失落。这种蔓延的愤怒和恐惧将贯穿2016年美国大选的始终。

若“特朗普政府”成真

2016年3月,英国经济学人智库发布报告评2015年全球十大危机,“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排名第六。报告指出,如果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将会“极大地扰乱国际经济秩序,并提高美国政治与安全的危险程度”。如果说特朗普的胜选会对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还未可知的话,至少我们可以观察他在选战中呈现的“中国现象”。

中国成了特朗普竞选活动中的特殊现象,他在很多问题上频繁发表针对中国的言论,仅在参选演说中就23次提及中国。特朗普的中国言论涉及中美贸易、中国经济、中国外交、南海和朝核问题等多方面。其中最引人关注的部分集中在经济层面。特朗普一方面称“中国是这个星球上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货币操纵国”,因此,他扬言要对中国商品征收45%的关税。另一方面,他指责中国蚕食了美国数以百万计的工作,是世界历史上最大的盗贼之一。更有甚者,他指出中国创造了全球变暖的概念,目的在于削弱美国制造业的竞争性。荒谬的是,特朗普甚至在一次辩论中称美国批准TPP将使中国受益,尽管中国实际上并未加入其中。

总的来说,特朗普的中国言论主要是为了面对国内观众,迎合民众将外国作为替罪羊的需要。具体而言,他发表这些言论存在两重目的:一是借助中国来反映美国的国内问题,质疑美国基础设施落后,批评奥巴马政府的无能;二是借助中国来烘托他能扭转局势的能力,强调只有他才能解决现政府无法解决的问题,将工作机会带回美国。

特朗普在党内初选中有良好势头,赢得党内提名的胜算较大,即使在2016年11月的大选中无法胜出,他给美国政治带来的冲击和影响也不会轻易磨灭。因此对中国观察家来说,特朗普虽并非主流,但也不应根据主观喜好去排除这场大选中的任何可能性。假设未来出现特朗普政府,会对中美关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笔者有两点基本判断:

从中美关系发展的规律上说,不管是哪个党派、什么样的人上台,两国关系平稳向前的大趋势不会发生变化。就中美关系的本质特征而言,竞争与合作并存已成常态,即使特朗普上台,亦不能无视两国广泛的共同基础所在,两国关系可能会出现短暂波动,但不会影响整个大局。其次,从特朗普的竞选表现来说,他对中国的理解很多是不准确的,乃针对其国内观众有意为之,不能因其外在的示强而断定必有负面影响,还是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特朗普曾写过一本畅销书叫《做生意的艺术》,书中尽显其精明狡猾的商人本性。事实上,正因长期混迹商场,他更懂得进退与妥协,以此判断,他未来的对华政策仍存在不少的灵活空间。

(作者系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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