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记
2016-05-03卫庆秋
卫庆秋
一到冬天,全城就进入了对羊肉痴迷的季节,这种痴迷状态会在冬至那天达到顶峰,然后一直延续到“出九”。湿冷而漫长的几个月里,街头巷尾的羊肉馆总是爆满,就连空气也飘荡着一股辨识度极高的气味。
对我妈来说,羊膻味并不是能让她感觉愉快的气味,因此在冬季,她尽量避免外食,家里也几乎不会出现羊肉料理。虽然爱吃羊肉的重庆人很多,但像我妈这样拒吃羊肉的重庆人也不少,这并不奇怪,重庆并不是盛产山羊的地区,对于羊肉料理,也说不上有多擅长。
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我在北京吃南门涮肉的时候。“最好的羊肉,一定要涮着吃。”老严把—碗“三点式”蘸荆推到我面前,只见浅咖啡色的芝麻酱上缀着硬币大小的三色调料,绿色、红色、褐色,分别是韭花酱、卤虾油、酱豆腐,再撒上些白芝麻。铜锅里,一锅清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水面上,几节大葱葱白,几块姜片,几粒红枣、恂杞不停翻腾,对于吃惯麻辣火锅的我来说,这样的画面实在有些提不起精神。
直到什么羊上脑、羊腱子、“元宝肉”、“一头沉”、“黄瓜条”陆续上桌,我才信了老严的话。最有说服力的,莫过于羊腱子肉,只见红润饱满的肉丁码在盘子里,肉上面打了一枚生鸡蛋。因为没有掺一丁点儿水分,要想把蛋液和肉丁搅拌均匀并不太容易。裹着蛋液的肉下锅后,一分钟左右就可捞起入口。说来也怪,明明是白水煮的羊肉,可哪里有一点膻味?羊腱子肉被咬开的一瞬间,鲜甜的肉汁瞬间在口腔中炸开,细墩弹牙的质感,和我印象中的羊肉味道相去甚远。
“这是因为羊肉的品种和生长的环境不一样。”曾在重庆打过几年工的卓力格图跟我分析说,“就比如说我老家吧,产的是乌珠穆沁羊,这种羊拿来做手把肉别提多美了。”虽说出生在牧民之家,但从小到大,他吃羊肉的次数并不多,因为羊是他的“家人”。“我小的时候,爹姆怕刚生下来的羊羔冻死,还得去羊圈抱着羊羔过夜呢。”每回说完这个故事,卓力格图又滔滔不绝讲他们内蒙的羊肉有多好吃。
在卓力恪图的指引下,我也有幸去希拉穆仁草原吃了烤全羊,那时重庆还没有很流行吃烤全羊。即使距离现在有些年月,但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味道——在炭火的炙烤下,羊被烤得皮酥肉嫩,酥脆的皮吃进口中,心里立刻生出一种愉悦感,更别提肥嫩的羊肉,好吃到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那种欣喜的感觉,直到几年后我在一家新疆餐馆吃到烤羊腰子才又出现。
虽然我妈、老严、卓力格图因为各自的原因,对重庆的羊肉意兴阑珊,而我心中仍充满爱意。
这些年,荣昌、武隆、巫溪的羊肉汤锅在主城也常见起来了,在北方很火的羊蝎子火锅,如今也在重庆遍地开花。更别提烤全羊,几乎和刨猪汤同一江湖地位,成为团年的重要项目了。粉蒸羊肉也是很多重庆人的心头好。在山城羊肉馆,排半天轮子只为吃个羊肉笼笼。在万州,人们更看重迷你版的羊肉笼笼,也就是羊肉格格。巴掌大的竹蒸笼里,蒸熟的羊肉又香又辣,不腻不膻,即使是女娃儿一顿也能吃好几个格格。
至于羊肉粉,合川人说做这个他们最在行,对此我深信不疑。雪白的米粉,粉红的羊肉,黑色的羊肚,翠绿的芫荽,乳白的汤头上漂浮着红亮的红油,哪怕是在哈气成霜的季节,整完一碗羊肉粉,再喝下大半碗羊肉汤,呼,整个冬天都温暖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