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冲突视野下的近代皖北烟草业之演进——以门台孜烤烟厂为例
2016-05-03王洪刚阜阳师范学院安徽阜阳236000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江苏扬州225000
王洪刚,刘 静(.阜阳师范学院,安徽 阜阳 236000;2.扬州大学 社会发展学院 江苏 扬州 225000)
文明冲突视野下的近代皖北烟草业之演进——以门台孜烤烟厂为例
王洪刚1,2,刘 静1
(1.阜阳师范学院,安徽 阜阳 236000;2.扬州大学 社会发展学院 江苏 扬州 225000)
摘 要:民国时期,随着津浦铁路的通车,以蚌埠为中心的皖北地区开始了现代社会变迁,国外资本主义经济对皖北工业化产生了巨大影响。在烟草行业,英美烟草公司在凤阳县创立的门台孜烤烟厂,从建厂之初就使用先进的大机器生产,从烟草种植、加工、制造卷烟等方面均采用工业化的生产模式,大大推进了皖北烟草业的近代化水平,也带动了周边地区制烟叶的发展;同时,英美烟商也通过门台孜烟厂实施对皖北烟民的殖民剥削,利用压低烟价等手段榨取农民的剩余价值,置广大烟农于长期困苦的境地。
关键词:文明冲突;近代;皖北; 烟草业
民国以降,风气渐开。随着津浦铁路的通车,以蚌埠为中心的淮河中游地区开始了全方位的近代转型,尽管这一过程是迟缓、失衡和艰难的,但从文明发展史的角度考察,它毕竟实现了传统到现代的飞跃。在社会转型的诸多层面中,工业是变化较为显著的一个部门,其主要行业如烟草、面粉加工等,均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手工生产到机器生产的转变。在此过程中,英、美等国外先进烟草企业通过资本的输入和商业的入侵,对本地烟草业起到了重要的示范和压迫作用。
皖省烟草种植历史久远,至20世纪初,晾晒烟种植已遍及皖北。民国8年《安徽省六十县经济调查简表》显示:当时晒烟种植面积达18.7万亩,总产达26万石。其中凤阳县种植面积3万亩,总产5.1万石;凤台县种植面积6.6万亩,总产13.2万石;亳县种植面积1.22万亩;五河县种植面积2752亩,总产4128石。其中又以凤阳县产烟为著。清朝时期,凤阳即出现“烟田遍及全县”的盛况。《凤阳府志》曾有记载:“凤郡地跨长淮,烟草、罂粟纵横千里,地出繁植。”[1]所产的“皮丝烟”弹性好、油分足,享誉江淮。然而,进入民国,随着西风东渐,外国生产的“洋烟”通过上海等通商口岸转入淮域地区,随即引发烟草行业的嬗变。国人长久吸食的水烟和旱烟由于携带不便,加之在公共场合有碍观瞻,愈发不适合现代社会的需求;而外来的烟卷(又称纸烟、洋烟)因其轻便和体面,遂为广大烟民喜爱,市场潜力巨大。因此,为了最大程度地追逐商业利益,英美烟商不仅通过对外贸贸易倾销洋烟占领中国市场,更是直接在中国的烟草产地收购烟叶、建立烟厂,利用当地的优质烟叶和廉价劳动力,生产香烟,控制烟草市场,牟取暴利。民国6年,英美烟草公司派员勘查凤阳烟草种植情况,认为该地区的气候、土壤等条件极其适合烟草种植,遂选择距凤阳西南50里的刘府镇先行试种烤烟,此后不断推广,凤阳成为远近闻名的“美种烟叶”三大产区之一。“该公司设厂门台孜(津浦路南段小站之一,距蚌埠四十五里),规模宏巨,有东、西两厂,每厂装烤烟机器,中、外职员五、六十人,工人五百余人。”[2]462然而,在种植传统上,欧美口味和中国习俗发生了冲突:英美等国吸食“烤烟”,而凤阳本地向来种植“晒烟”。为了使烟农改种“烤烟”,英美烟商“发放烟苗,传授栽植方法,无偿提供器具,教授烟农烘烤技术,援建烤烟炕房,高价收购烤烟烟叶”。丰厚的经济利益和老牌资本主义工业娴熟的市场推广手段,对当地的烟草业业态产生了重大冲击,烟民纷纷改种烤烟。仅两三年光景,凤阳的武店、刘府一带,传统的晒烟便被外来的烤烟完全取代。1919年英美烟草公司在凤阳县门台孜购置土地100多亩,兴建厂房,从当地烟民那里收购烟叶并进行加工,该厂一改当地传统的手工晾晒和手工加工的工场生产方式,引入大机器生产,有大型烤烟厂房一间,5台英制2吨卧式锅炉,5.5千瓦蒸汽机带动的复烤机1台,设备全从英美两国进口。每天可复烤烟叶200担,这样的机械化程度不仅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即便在国外同行中也是程度较高的了[3]。门台孜烤烟厂的建立,由于采用较为先进的机器设备和生产工艺,将凤阳地区的烟草行业向前推进了一大步,烟草行业也成为蚌埠地区近代化较早的行业之一。
在门台孜烟厂的带动下,民族烟草企业也随即蓬勃发展。至20世纪40年代在全省形成了一阵“烟草热”,其中又以蚌埠发展最为迅猛。据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收录的安徽民国35-37年制烟商纳税登记,除去少数未纳入登记的企业,此期全省共有136家卷烟生产企业,其中有72家在蚌埠,占总数的52.9%[4]63(见表1) 。“至解放前夕,蚌埠卷烟工人已达3500多人,约占全市产业工人总数的70%。”[4]70即便是在沦陷期间,蚌埠手工卷烟业仍呈现出手工作坊“街头巷尾到处可见”的畸形繁荣。个中原由,主要有三:其一,蚌埠距离凤阳较近,烟草企业多以凤阳烟叶为原料,就地取材,节约了运输成本。其二,蚌埠交通发达,既有津浦铁路北接津京、南连沪宁,又有淮河上游交错纵横的支流水系连接广大农村地区,货流通畅,覆盖面广。其三,民国蚌埠的工业化已初现雏形。尽管此时期即便是本市大型的卷烟工厂(如范雨田兴建的大来烟厂)实际上只能达到半机械化的水平,其余均为手工操作,但却开机制卷烟之先河,意义重大。抗战后期,蚌埠市面私营烟厂蜂起,从1946年到1947年,短短两年本市烟厂从3家陡增至61家,涌现出大来、兄弟、裕民、汇丰、庆华、江淮、中兴、福丰等较大的烟厂,另有多家制作卷烟的手工作坊。其中大来卷烟厂为早期机械化程度较高的机器卷烟厂之一,该厂于民国14年由英美烟草公司的买办范雨田创建,1926年投产。工厂配有厂房50多间,工人130多人,主要生产“来富”牌香烟,烟名取自“猫来穷,狗来富”之意。备有2部花旗牌卷烟机,烟叶取自凤阳,盘纸、香精购于上海,烟盒也在上海印制,生产基本实现了半机械化。1943年,姜宏官、姜寅官在蚌埠创立兄弟卷烟厂,有工人150人,厂房40间,4部手摇卷烟机、1台压梗机、1台发电机。主要生产宝钱、宝马牌香烟,日产香烟40箱。该厂经营方式灵活机动,为打开销路,采用了彩车上街宣传、购烟者中彩有奖等促销手段,很快打开市场,生产的卷烟不仅畅销本地,还远销至徐州、开封、扬州等地。
蚌埠以外,皖省其它地区卷烟制造业亦有一定发展。皖北寿县,三十年代后卷烟业发展显著。1936年陆和笙、张恒立等9人集资千元,创办“久福”卷烟厂,置有手动卷烟机两台,帮工30余人,并从外地聘请技师指导生产。开业不久产品即畅销周边城乡,生产规模随之扩大,不到两年即扩建厂房百余间,手动机增至6台,并配有柴油机、发电机和汽车一辆。1937年,“全厂职工达四百名,拥有固定资产法币四亿元,流动资产3.7亿元,基本达到机械化,年产卷烟4000大箱,以‘大艳丽’为龙头产品,次为‘美丽’、‘金罗汉’、‘来福’等,销路扩大到皖西、淮北、豫东南,成为省内屈指可数的烟厂之一”[5]。阜阳地区:1939年,阜阳人胡亚生筹资5万元创办宏达烟厂,职工50人,日产卷烟4箱,产值上千元;1941年,阜阳成立建华烟厂,后改名华昌烟厂。在亳县,1926年张晓岚筹股创立福华烟厂,主要生产设备有左车卷烟机、10英寸切丝机、6马力单缸卧式柴油机、110瓦直流发电机等,日产卷烟两箱;1943年,成立华丰烟厂,日产香烟5箱[6]。在界首,机器卷烟厂有润昌、华成、新新、华夏、民生、永达等五家,日产量约10箱,年产量为3万余箱[7]。
表1 安徽卷烟企业统计表(民国30-37年)
总而言之,皖北地区烟草行业由手工制作到机器生产的转变,是在外来烟草企业强行楔入的背景下发生的,是“文明的入侵”的产物。英美烟草商不仅向皖北倾销了大量“洋烟”,还在皖北收购烟叶,设厂加工,客观上也引入了先进的生产方式和机器设备。在先进的西方工业文明的示范作用下,以蚌埠为核心的皖北县市普遍实现了烟草加工和卷烟生产的机械化,产业规模明显壮大,显著加快了皖北烟草业的工业化进程。然而,西方工业文明的入侵,其本质是掠夺的,英美烟草商在烟草种植、烘烤、制造等方面的举措,是为了控制本地烟草市场,实现殖民侵略和剥削。
门台孜烤烟厂是英美烟商投资的外资企业,得到了南京国民政府的支持和保护。1929年,宋子文曾就军队入驻烟厂一事进行干预,要求军方必须予以制止;1935年,分区统税管理局又发布公告,禁止烟草散户进入门台孜购买烟叶,以保护英美烟商的垄断利益。在门台孜烤烟厂成立之前,已有南洋烟草公司在凤阳收购烟叶。民国5年,民族烟草企业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在蚌埠建立分厂,并于民国8年在刘府设点收购烟草。英美烟草公司看中了凤阳这块烟草产地,打算在此长期收购经营,千方百计排挤打压民族烟草企业。门台孜烤烟厂建成后,兼营烟叶收购。英美烟商凭借其雄厚的财力,通过向烟农发放贷款等手段,把控烟叶收购价格,并且只收购优质烟叶,拒绝劣次烟草,垄断了优质烟叶的市场;而且,外国烟草资本打价格战,反复使用提价、压价的伎俩,给南洋烟草公司带来巨大损失,在资本上无法与老牌资本主义工业竞争,不到几年时间就被迫关闭了在刘府的分厂。
英美烟商不仅排挤中国民族烟草企业,还对广大烟农进行盘剥压榨,靠榨取中国烟农的血汗牟取暴利。英美烟商得到国民政府的支持,还与当地的官僚豪绅相互勾结,利用凤阳警备队的一支小分队保护烟厂,并勾结当地财主王景,利用其县参议员的身份,以华商经理的名义坐地收购。在剥削手段上,外国烟商最初先是以较高的收购价格吸引广大烟农,比如1919年门台孜烟厂按烟叶的等次,价格分别为每石90元、80元和50元,每亩烟叶最少也可卖到100多元,许以烟农丰厚的经济利润。待烟民纷纷改种烤烟后,公司又大幅度地压低收购价,并百般挑剔,严格限制烟叶的等级,很多烟农贱卖了烟叶,扣还了公司的贷款,也就所剩无几了。“因此,一般烟农,多忍痛脱售,舍此无它厂收买。加以本年种户加多,收成丰富,供过于求,外人利用此点,故贬其价;往岁中等烟叶,每石售二十余元,今则十余元,相差过大。烟农辛勤数月,所获代价,仅能维持种烟肥料等费用损失”[2]462。如此,英美公司把凤阳变为外国烟草工业廉价的原料供应地,门台孜出产的烟叶多被火车运往上海,在那里优质的烟叶被加工成“三炮台”“前门”“大英”“哈德门”等名牌卷烟,次等的制成“紫金山”“高而富”等牌子,又返运回来在皖北等地销售,赚当地人的钱。英美烟商就是靠赚取其间的价格差来剥削皖北人民的。“在安徽凤阳,烟草的名义价格与当地的实际价格相差达50%之多。1933年每百磅实际价格为9元,而名义价格则为17元,差额为53%。1934年售烟名义价格每百磅降至10元,而烟农实际所得还不到5元。”“使烟农在当地卖不到当地的市场价格。这样就形成三级价格:实际价格、名义价格(产地市价)和上海市价。上海市价高于名义价格,名义价格又高于实际价格,而农民实际所得的恰恰是最低的实际价格,帝国主义在原料的获取方面,就赚取了巨大的差额利润。”[8]
以微见著,通过以上分析凤阳门台孜烤烟厂对皖北烟草行业的冲击以及对当地民生的影响,可以看出,民国以后近代中国工业化的步伐已通过帝国主义工业文明的触角和吸管进入皖北地区,工业文明和农耕文明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撞击和激荡。在这一过程中,一方面是“侵略的西方”通过资本、技术和机器的输入,把中国变为廉价的原料供应地和产品倾销地,实现对殖民国家的经济掠夺;另一方面,“先进的西方”展示了工业文明的先进性,并迫使国人接受这一新的生产方式,在被动和压迫中开始了近代化的进程。
参考文献:
[1]冯煦.凤阳府志:第3册[M].合肥:黄山书社,2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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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寿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寿县志[M].合肥:黄山书社,1996.
[6]阜阳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阜阳地区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6:365.
[7]韦光周.界首一览[M].界首:界首市政协文史委员会,1990:21.
[8]沈世培.文明的撞击与困惑——近代江淮地区经济和社会变迁研究[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6:334.
□修辞学论坛 主持人:高群教授
On the Evolution of Tobacco Industry in Northern Anhui Province in light of Civilization Conflict——Taking the Mentaizi roasted tobacco factory as an example
WANG Hong-gang,LIU Ging
(Fuyang Normal University,Fuyang,236041 Anhui;School of Social Development,Yangzhou University ,Yangzhou 225002 ,Jiangsu ,China)
Abstract:At the beginning of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the opening of the Jinpu Railway triggered the social modernization process in Northern Anhui province,followed by the immense impact toward industrialization by the capitalist economy.In the sphere of the tobacco industry,Ying Mei Tobacco firm established the Mentaizi roasted tobacco factory in the Fengyang county,which applied the advanced machine technology at the very beginning.From the plantation to processing,it took the form of the industrialized production,which greatly boosted the level of the modernization of the tobacco industry in Northern Anhui province,as well as pushed forward the development of its surrounding areas.However,on the other hand,through the Mentai Tobacco factory,the foreign tobacco capitalism ruthlessly exploited the local people,squeezing the surplus value of local tobacco peasants,leaving them constantly impoverished and distressed.
Key words:civilizational conflict; modern; Northern Anhui province; tobacco industry
作者简介:王洪刚(1977-),男,安徽淮北人,阜阳师范学院讲师,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中国史专业2012级博士生,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史;刘静(1983-),女,安徽阜阳人,阜阳师范学院辅导员,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
基金项目:安徽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蚌埠早期城市现代化研究”(2014SK001);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一般项目“新式交通与安徽城镇变迁研究(1876-1949)”(AHSKY2014D64)。
收稿日期:2015-11-02
DOI:10.14096/j.cnki.cn34-1044/c.2016.01.005
中图分类号:K2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4-4310(2016)01-003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