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

前往伦滕博尔国家公园（Ranthambhore National Park）无异于一次朝圣。对于大多数“虎痴”来说，这里很可能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野生老虎的圣地，他们中有许多人由此踏上了人生中一次又一次的观虎之旅，

由一片丛林辗转到另一片丛林，在经历一场又一场奇妙而疯狂的旅程后，扎根于他们内心深处的仍然是这片神圣的土地伦滕博尔。

而对我来说，除了朝圣，更重要的是探究为了守护孟加拉虎，Tiger Watch到底付出了什么。

伦滕博尔是全印度最早成立的九个自然保护区之一，也是当时世界上面积最大的野生动物保育区之一，以老虎为核心，庇佑生活在此的无数野生动物。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野生老虎——而且不止一只。而伦滕博尔之旅真正让我铭记于心的，是这座国家公园的前主管——Fateh Singh Rallhoe（Tiger watch的创始人，以下简称“Fatji”），是他带我走入孟加拉虎的王国，走进了伦滕博尔这片圣地。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距离我们如此之近，我甚至感觉一伸手就能摸到它。

我们选择了晚间游猎，座驾是一辆敞篷越野车，开放式的车顶为我们提供极佳的视野，可以毫无阻隔地将这片丛林和她的“子民”尽收眼底。

在进入伦滕博尔国家公园的古道上，一群群身披荧光绿羽毛、头顶一撮儿紫红色点缀的长尾小鹦鹉恣意地玩耍，毫不在意我们的到来。在遮天蔽日的树冠掩映下，我们还灵巧地躲过了道路前方一只横穿马路的猫鼬。Fatij告诉我们，在这座丛林的传说中，遇到猫鼬是好运的象征，果不其然，那天晚上我们收获了无数惊喜。

我们先是极其幸运地看到了一群叶猴（一种长尾猴），它们沉浸在夕阳的余晖中，银色的长尾巴从河口龙血树（这片自然保护区的标志性树种）光秃秃的树枝上垂挂下来，慵懒又惬意；接着，我们又看到一只落单的黑鹿，一对酷似花椰菜的耳朵机敏地竖了起来，仿佛对我们的到来很是好奇；我们还看到搏斗中的雄鹿，巨大的鹿角牢牢纠缠在一起；一群孔雀展开斑斓的尾羽，争奇斗艳；我们甚至还看到了稀有的蓝牛羚（亚洲最大的一种羚羊），悠闲地享用着丛林丰美的野草。

这一切都发生在驱车到达公园门口前的15分钟之内！

进入伦滕博尔国家公园，继续行驶，我们渐渐进入一条狭窄的丛林小道。停下车，等待最大的惊喜降临。眼睁睁看着各种动物从我们身边掠过之后，“惊喜”却一直没有出现。我当时年轻气盛，不免有些耐不住性子，Fatji好意地提醒我，这里是老虎习惯出没的地方，它们一定会来的。

果然，十分钟后，周遭的丛林发出了异样的躁动，我们观测范围内的一只野鹿开始不安地啼叫；不远处，一只黑鹿突然来回踱步、焦躁不安；一直待在树上的叶猴也突然发出“警报”，它们就像丛林的哨兵一般，用狂躁的大吼来提醒周围的动物伙伴们，警惕可怕的猎食者正在潜行而来。

Fatji似乎有着辨别老虎行踪的超能力，他专注地嗅着空气中散布的气味，竖起耳朵不漏过丛林中的任何动静。突然间，他坚定地指向丛林某处：我们顺着他的指尖往丛林中看去，焦黄的草丛中，一道模糊的身影夹杂着黑色与赭色的条纹，在草丛的掩映下，悄无声息地袭来。老虎终于出现了！当我还没从震撼中反应过来时，丛林的另—边，我们又看到一条粗壮有力的尾巴卷曲着摇曳在空中，拍打、驱赶着一只苍蝇，又一只老虎出现了！最终，我瘫软地坐了下来，仿佛被施了魔咒一般。当第三只老虎穿过丛林，走到我们吉普车旁边趴下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距离我们如此之近，我甚至感觉一伸手就能摸到它。我们都坐了下来，几乎不敢呼吸，但每个人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脉搏飙升，肾上腺素疯了一般充盈着每一条血管。

故事远远没有结束。

不久，我看到了第四只老虎（这是一只雌虎）。它从丛林中漫步走来，当着我们的面，从前方的小道横穿到另一侧。厚实的脚掌踏过，却没有在地面留下任何声响，对于体量这么庞大的动物来说，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我揣摩一番，可能正是因为老虎无声潜行的技巧，往往能让其在捕猎活动中给猎物致命一击，那些可怜的动物可能临死都没察觉一只危险的捕食者正在朝它们奋力扑来）。这头雌虎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向我投来N利刃般的目光，我被那对金色的眼睛震住了。我能感觉到它在衡量眼前的情况，判断我们是否可以信任。很明显，它觉得没必要跟我们杠上。最终，它在我们的吉普车前优雅地坐了下来，但时刻警觉着周围的一切，后来我们才知道，它是刚才出现的三只即将成年的老虎的母亲。

Fatji津津有味地和我们讲述关于他所认识的每一只老虎的故事：最富传奇色彩的是恨格斯，它拥有非常出色的捕猎技巧，当它盯上一只正在湖边休憩的野鹿时，会悄无声息地潜行至猎物附近，然后利用最擅长的猛扑，一个纵跃，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将惊慌失措的猎物按倒在身下，轻松得手。除了根格斯，伦滕博尔最常被人们谈起的老虎们还有帕德米尼（以Fatji女儿的名字命名）、巴吉（北印度土语中对“小女孩”的呢称）、断尾、缺耳朵、回旋镖（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多年前造访伦滕博尔时见到了这只猛虎，见它身型矫捷便这样称呼它，后来人们也管它叫回旋镖）……众多老虎中，最为人熟知的则是玛琪莉，它又被称为“伦滕博尔王后”。玛琪莉的传奇事迹不胜枚举，其中最让人称奇的是它与一条42米长的鳄鱼之间的生死搏斗。据说，当时这条鳄鱼因为想要抢玛琪莉的猎物（一头黑鹿）而惹怒了它，本想与孩子们分享美餐的玛琪莉奋起反击，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们不受伤害，它选择孤身应战。著名老虎保护专家瓦尔米克（Valmik）目睹了这场丛林王者之战，他回忆：“玛琪莉在整场战斗中表现得勇猛无匹，在长达接近一小时的搏斗后，它用强有力的虎爪拍碎了鳄鱼的脑袋，再一次向世界证明了谁才是丛林的王者。”

这一刻，我身处伦滕博尔老虎保护区，周遭四方被四只这个世界上最迷人的动物包围着。说实话，虽然坐在车上，甚至还备有猎枪，我还是很害怕。同时，我又被刚才的那一幕深深感动！人类何其幸运，当我们还未能完全禁止对这些动物的残忍迫害时，它们仍然能够对我们保存善意，甚至选择信任。长时间以来，老虎先是被视作炫耀于世的战利品，后又因其珍贵的皮毛和虎骨，在人类的恣意捕杀下数量锐减。值得庆幸的是，伦滕博尔保护区自1973年以来，通过长期的保护工作，为老虎的繁衍提供了一片更加安全的栖息地。

在伦滕博尔，人与虎的矛盾是这片自然保护区面临的最大困扰。这种矛盾指的是，在野生环境下，由于老虎数量的增多。捕食越来越困难，但如果猎物是牧民畜牧的牲畜，则要简单许多。

目前印度拥有49个自然保护区散布全境，在全世界仅存的约三千八百头只老虎中，印度境内老虎所占的比例超过总数的60%。可以说印度就是名副其实的老虎王国。

毋庸置疑，盗猎和非法野生动物交易仍然是老虎面临的最大威胁，甚至导致了老虎种群的区域性灭绝。市场对于虎皮、虎骨以及老虎身体其他一些部位的需求，是引发盗猎行为和非法交易的主要来源，而这些市场需求主要来自于亚洲国家，特别是中国。传统中医里至今还留存着一些迷信思想，认为以虎骨、虎掌、虎鞭等原料入药制成的“灵药”能够有效地治疗高烧、性无能等疾病，甚是荒谬。

同时，在人口膨胀、人类活动频繁侵扰的当下，栖息地的丧失、被迫分割以及报复性捕杀行为也是老虎种群面临的巨大威胁。为此，它们不得不为了生存空间与人类抗争。在伦滕博尔也不例外，人与老虎的矛盾是这片自然保护区面临的最大困扰。这种矛盾指的是，在野生环境下，由于老虎数量的增多，捕食越来越困难，但如果猎物是牧民畜牧的牲畜，则要简单许多。

今年七月初，在Tiger Watch的办公室里，现任总监达曼德拉指着电脑里的一张照片告诉我，“村民就在这里设陷阱捉住了两只公老虎，并杀死了它们”。照片的背景是一段已长满了灌木的干涸河床，“几年前，一只老虎吃掉了这名村民的两只羊，之后村民开始报复”。为了让村民和保护区的老虎更好地共处，Fatji曾和森林管理部门协调，将村庄从公园内搬出去，过去六年，一共迁出了1，400个家庭，慢慢地，老虎有了完全自然的栖息地。

多少年来，Fatji与他的护卫队员一起走过了丛林的每一个角落，为保护区规划、建设了基础道路（虽然都是简陋的土路），并全力打击偷猎者和任何形式的盗猎行为。甚至有一次，因为在酒吧里就村民在保护区放牧的事情与人产生争执后，遭到村民伏击，他的车子被砸烂，同时还被殴打得遍体鳞伤后丢弃在路边。但是Fatji撑了过来，他带着神圣的使命陕速康复，再次投入到野生动物的保护事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