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场接受反观《白老虎》
2016-04-29杨皖玲
杨皖玲
《白老虎》作为阿拉文德·阿迪加的处女作,荣获2008年英国曼布克奖,荣登图书畅销排行榜。在这样一片压倒性的赞美之中,《白老虎》产生这样市场反应的原因是什么值得研究。
一、相关评论
截至完稿,豆瓣上关于路旦俊翻译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版《白老虎》的评分居高不下,89%读者评4星以上,仅1.2%读者评2星及以下。豆瓣中关于此版《白老虎》短评、书评、读书笔记等记录共计四百多条,其中三百五十条短评中,大多是对《白老虎》的肯定,“一口气读完,极具画面感的文字,加上脑海里对印度的印象,觉得这本书值得给5星”,“这样好看的严肃文学确实很少见了”,甚至有瓣友说《白老虎》在“几年来看过的小说里绝对能排前五”,仅有二十余条短评持批判性态度,如“除了作者的幽默和对印度现实的一些描写之外没有更多的价值”,“作为一部布克奖小说,本书流于浮面”。
目前中国知网上关于阿拉文德·阿迪加的《白老虎》相关论文十几篇,其中有从庶民阶层讨论的,认为阿迪加在《白老虎》中关注印度庶民的境遇,传递庶民的诉求,成功塑造了觉醒的庶民形象。还有关于自白叙事的文章,主要论证《白老虎》如何通过自白叙事引导读者进行伦理判断,洞察这些问题背后的社会弊病。此外,主人公形象分析、寓言叙事、动物政治等也有所涉及。
国内对于阿拉文德·阿迪加《白老虎》的研究不多,也不够深入,现有研究材料多为正面褒扬以及肯定,关于作品的不足之处鲜少论及,此作品还有其他的阐释角度和空间,有待进一步深入、客观地研究。
二、《白老虎》获得市场好评的原因
《白老虎》问世之后收到了良好的市场效应,显然迎合了多数普通读者的阅读需求,使他们的阅读实际与阅读期待较大程度上实现和谐。“期待视野”是姚斯在海德格尔“前结构”以及伽达默尔“视野”的影响下提出的一个新概念,读者在阅读之前并非空白,面对文学作品时,即刻生成的阅读经验和存留在脑海中的阅读记忆,也会参与到阅读活动之中,使自身沉浸在一种特定的情感状态,并产生阅读期待。《白老虎》较大程度地滿足了读者的阅读期待,从作品题材内容上看,小说不仅涉及印度根深蒂固的种姓制度,还利用“鸡笼”的比喻对国民的劣根性进行了批判。由此,有人将阿拉文德·阿迪加称为“印度的鲁迅”。此外,小说对于家庭、爱情、官商等内容都有所涉猎,读者可以根据喜好从多个角度对文本进行解读和把握。《白老虎》受到更多称赞的是其创新性,曼布克奖评审主席迈克·博德鲁赞誉它“凭借独一无二的原创性脱颖而出,各方面都堪称无懈可击”。作为一部书信体小说,收信人设置得非常特别,是中国的国家总理温家宝先生。中印同为发展中的大国,无论从经济、政治等多方面,都有着密切的联系。中印发展问题,乃至西方世界与第三世界发展问题一直是时事热点。《白老虎》讨论了相关话题,这种讨巧的设计,在很大程度上达到了额外获得一些关注度的目的。
西方话语权对市场反应也有重要的影响,由于印度和英国的历史文化以及殖民政治关系,英语文学在近现代印度文学发展过程中有特殊的地位和作用。当《白老虎》作为印度英语文学获得英国小说界的最高奖项之时,人们会不由地感叹作品的成功,因为这部作品受到了权威的认可。当读者抱着阅读曼布克奖获得作品的心态来开展阅读活动的时候,从心理上会带上一定地认可,即使阅读实际与阅读期待出入较大,总是会自动忽略,不会因此直接去质疑作品本身的好坏。作为掌握话语权的西方国家,它们意识到自身的强势可能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所以也会尽可能地考虑非西方国家,寻求一种联动的平衡感。阿拉文德·阿迪加是印度裔英语作家,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和牛津大学,担任过《纽约时报杂志》印度特派记者,也为《金融时报》《星期日泰晤士报》等英媒撰稿,他深谙西方读者的阅读喜好。
三、对《白老虎》文本的解读
(一)界限模糊的善恶
回归文本来看,《白老虎》中并没有表露出明确的伦理判断,从整个阅读过程中感受到的是善恶间的摇摆,并没有明晰的善恶观念。
巴尔拉姆成为企业大亨的第一桶金,是杀了主人阿肖克抢来的。当他在叙述自己摇身一变,“从一个被通缉的罪犯成为班加罗尔社会支柱”这一过程时,并没有丝毫的愧疚和悔意,反而用充满戏谑炫耀的口吻说:“我非常得意,因为我和别的杀人犯不一样,我杀的是待我如再生父母的前老板,而且她们全家人的死都是拜我所赐。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手握几条人命。”主人公每当叙述到严肃话题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暴露本性,当巴尔拉姆回忆杀害阿肖克的场景时说:“我对着他的头顶连扎了三下,玻璃扎进了他的脑子里。尊尼获加黑方,真是非常结实的优质玻璃——二手酒瓶卖出高价也是物有所值啊。”对于空酒瓶的描写虽是随口提到,却让人感觉到巴尔拉姆的无情。即使是“我亏欠他太多了”这样的话,稍加提及后便转换笔锋,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他的真诚。
一般来说,家庭、亲情往往是每个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然而《白老虎》里却不是这样。面对水牛一家的惨烈状况,巴尔拉姆的内心想法一开始是:“还有哪个灭绝人性的家伙忍心把自己的奶奶、兄弟姐妹、婶婶姑妈、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推向绝路呢?”最终他没有顾虑家人而犯罪,但承受犯罪结果的却不是他。“来到班加罗尔大约三个月后,我去了一座寺庙,给他们所有人举行了最后的送别仪式:库苏姆、基尚、我所有的婶婶、堂兄弟、侄儿和侄女。我甚至还为那头大水牛祈祷了一番。谁知道谁还活着,谁死了?然后,我对基尚、对库苏姆、对他们所有人说:‘以后别再打搅我了。”他的祈祷似乎很有效用,因为“只有一个晚上,我梦见奶奶骑着水牛来追我,但这种梦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家人因自己的行为而被迫害,面对这样的事情巴尔拉姆竟然没有愧疚和害怕,被追的场景,也只是在梦里出现过一次罢了。
(二)轻浮油滑的语言
小说文本通过语言对真实世界进行重新编码,读者在阅读活动中“对这个虚构世界的文本记录进行既追寻作者意图、又融入读者审美经验的解码”,小说语言对整个解码过程有重要的意义,对读者的阅读感受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白老虎》的语言在阅读的过程中,总会让人有轻浮油滑的感觉,和幽默有很大的不同。幽默讽刺多指作品中诙谐、风趣或辛辣的笔调和趣味,阅读过程中令人轻松愉快,忍俊不禁。而《白老虎》中的语言并非幽默,而是“过而淫”,这在巴尔拉姆的叙述中多有体现。当巴尔拉姆作为二号仆人成功赶走一号仆人的时候,“我想,他的生活也真够悲惨的,为了一份开车的工作,不得不隐瞒自己的信仰,改换自己的名字”。面对这一切,他的行为却是,“翻了个身,放了个屁,接着又睡着了”。在第二封信的开篇,巴尔拉姆这样说:“总理阁下:我的笑声好听吗?我的腋窝难闻吗?我咧着大嘴笑起来的时候,是不是(如您此刻一定想象的那样)狰狞得像魔鬼呢?”这样的语言让人笑不出来了,反而觉得轻浮油滑。
《白老虎》作为一部小说,虽然有很多值得肯定的地方,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是完美无缺的,模糊的善恶界限和人物、轻浮油滑的语言,真正地从文本出发,才能感受到更真实的阅读体验。
四、读者定位
诗文无定价,对于一部文学作品的评价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如果由于“艺术修养美学知识等方面的不足,而造成的欣赏眼光与艺术趣味上的偏差”对于阅读活动造成一定影响,这无可厚非。但是,文学作品的阅读欣赏活动更重要的是心灵的冲击碰撞,通过文本阅读,才能产生真实的阅读体验。市场、经济等诸多因素对文学艺术影响很大,但文学活动的独特性要求文学作品坚守和保持自我,只有那样才能“存活”。作为阿拉文德·阿迪加的处女作,能获此殊荣,《白老虎》的创新性及价值不容忽视,但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比较来看,这部作品也没有达到“完美”的境地,更不在伟大作品之列。作为专业的文学批评者也好,作为普通的读者也罢,应该有更高的阅读标准及价值评判,更应坚守内心的准则,从而进行文学批评。
(浙江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