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的诗(组诗)
2016-04-28
古 井
这是一口古井
大概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在一座宫殿的后院
水很深,但依然清澈照人
白天,有陆陆续续的游人
晚上,它把寂静的月亮
邀进自己的王国
天晴了,它心如明镜
天阴了,它心事重重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来了一个女孩,她容貌姣好
几百年里,它看到过那么多美好的事物
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清纯的面孔
就像一张白纸,你舍不得下笔
只能用眼神去描摹
女孩把古井当镜子,整了整自己
随风飘飞的长发,莞尔一笑
这是自古以来从没有过的
触碰,是闪电的对接
是心与心的幽会
虽然,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但
此刻,它是快乐的
古老的心,荡漾着欢愉
它拥有了一生
最美好的
时刻
谷 雨
杨柳开花,桃花走运
小路向树林深处蜿蜒
留下光斑和辙印
不说一生,也不说一世
只说今夜,过了
就是跨出了春天最后的一个节气
声声布谷,叫破寂静:
谷雨,谷雨
种瓜点豆,布谷降雨
暗影及美
天上的云朵轻盈、亮丽
它投在大地上的影子是灰暗的
就像一件事在一个人的心上太久了
就会落下一块疤痕
并且时而隐疼
假如当初没有过天上云朵的美
又怎么会有地上的暗影
假如当初没有过真正的爱
又怎么会有如此深的恨
如果没有你给我留下的隐疼
我又将怎样用一生的时间
来衡量你
含糊其辞的醉
老 屋
久不住人的老屋
墙角里有豁了牙的钉钯
生满了铁锈
早已磨损的犁铧
挂在半墙上,喘着微弱的呼吸
院子里长满半人高的蒿草
它的花开出一片神采
石碾子上有鸟儿陈旧的粪便
屋檐下有燕子新筑的窝
门前的杏树上有两只花喜鹊
我爱老屋的衰老
爱那穿堂而过的一阵风
也爱这院里的一草一木
爱那消隐了的鸡鸣和狗吠,更爱
那房顶上沉睡已久的炊烟
屠宰场上的小牛犊
腊月的寒风里
赶早市的人们正围成一个圈
霜花蹲在帽檐上
中间是刚刚被宰了的一头黑牛
四脚朝天,正躺在自己的半张皮子上
身子冒着腾腾的热气
宰牛人把刀子噙在嘴里
喘着粗细不一的气
双手利麻地剥着剩下的半张皮子
我刚好路过这里
我关注的不是躺在地上的大牛
我关注的是不远处的一个小牛犊子——
一个即将被宰的牛
它黑黑的眼睛求救似地看着我
我从它的眼睛里同样看到了我无助的目光
我还看到了它黑黑的瞳仁像一个清澈的海子
它眨了一下眼, 薄薄的虹膜
像一扇透明的窗玻璃一样,闪过一束光
我真想走进那扇窗子,推开看一眼
抑或是靠近它
替它轻轻抚去眼角涌出的
那滴无奈
西海固的天空下
这里,出了名的缺水
一眼望不到边呀——
到处都是干渴开裂的嘴唇
从这些黄泥土坯的民居两边
各自退缩几公里,进入宁静湛蓝的天空
再远处,是黛青色的山峰
仿佛那两个山峰之间有一个缺口
有无尽的海水想流进来
波浪推着波浪
有一些飞鸟,在空中盘旋
仿佛是海洋里的商船,就要扬帆起程
你能听见汽笛悠远的鸣叫
哪里才是它们停靠的码头?
哪里才有拴船的铁锚?
哪里才是它们真正的港湾?
海水撞击礁石,哗哗的水声就在耳边
偶尔,还能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
仿佛一头大水怪就伏卧在脚下
天边,演绎着永恒的一幕:
半块落日,一个完好无损的拱门
包罗人间万象,收容世间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