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索斯乒乓对谈
2016-04-27
诗意的风景?苍白的肖像?忧郁症?8×10?边缘人?……这些构成了我们对埃里克·索斯作品的直观印象,但都不足以描述这位传奇摄影师非凡的才华。埃里克·索斯凭借其犀利的视角和敏锐的洞察力,挖掘出了摄影表现的多种可能性,在本次对谈中,我们得以了解摄影师本人对作品的评价及其创作起源、拍摄过程。
埃里克索斯是一位投身于摄影项目的摄影师。尽管他的每一幅照片各具价值,甚至毋庸置疑地被认为是一幅幅独立的单幅照片,但只有在原本的图片系列中,它们才会完整地体现照片的本意,如此才能有助于叙事的发展,而这一点则常常塑造了照片本身。上述陈述或许令读者略有歧义。这至少有两方面的原因:首先,选用的埃里克索斯的照片都脱离了原有的语境而混杂在一起;其次,它们或许被看作是足够独立的照片以至于每幅照片即使全然独立于前后的照片而仍可撑起全文的核心,但依据作者的意图,图片之所以以现在的方式而非埃里克索斯作品原本的结构呈现,不仅仅是因为从头至尾也是根据时间线索记录埃里克索斯事业发展各个阶段的里程碑,同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从不同系列中摘选出的图片中有许多根源上的和不可预见的联系混沌其中。
弗:你桌子上怎么有本罗伯特亚当斯的《夏夜》?你最近在看这本书吗?
埃:当我发现这本书的时候,我回想起曾有过对独自徘徊的单纯喜爱。大体上我最初从事和感兴趣的事情已经改变了,现在我对其他的一些事情着迷,但我仍没忘记自己的初衷。《夏夜》是我拥有的第一本画册,看到“独自徘徊”这个点子时我真是高兴坏了。在大学时,我最初的一些摄影作品就跟《夏夜》特别相像。对我而言,摄影不仅是在记录空间,也像是在空间中行走。在接触摄影之前,我对诸如理查德朗这样的艺术家很感兴趣,他认为行走也可以成为一件艺术品。公路电影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比如维姆文德斯的《公路之王》和《巴黎,德克萨斯》,这两部电影太刺激了。公路旅行是美国文化中很基础的组成部分,你无法抗拒它的魅力。而我从事摄影的原因是因为它是一件单打独斗的事儿,这一点和拍电影不同。
弗:我猜在当时,乔尔斯坦菲尔德对你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吧?在你开始摄影生涯的之前几年,他出版了《美国景象》。
埃:当然,他对我影响很大。他是我在莎拉劳伦斯学院读书时的老师。他并不愿意学生模仿他,可想要和他的作品完全不同压力太大了,甚至直接摄影的方法也不行!那会儿,他对摆拍很感兴趣,也鼓励(我们学生)那样去做。但在春假期间,我回家和瑞秋一起沿着密西西比河做了一次小的旅行,那时我拍的照片还是有点像斯坦菲尔德。这些只是大学时的照片,并不算必须要发表的作品,但我仍喜欢时不时地看看它们。在这些作品里,我想表达的一点就是关于旅行的纯粹兴奋感。
弗:这些照片有种很私人的性质。这张瑞秋的肖像照片似乎可以同时存在于一本家庭相册和一本书中。
埃:通常来说,我并不拍摄过于私人的照片,但在第一次公路旅行时我拍摄了些。我不是一个好的私摄影式的记录者,每次我试图这么做的时候都失败了。我拍摄了一系列我岳母和瑞秋的照片,但并不是很成功。这种方式从来都不奏效。
直到离开学校后,我才开始意识到我以往的作品中缺少人的存在。我很怕接近陌生人,但我又很喜欢与人有关的照片,所以我需要去解决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在《完美陌生人》这个系列中,我自己学着如何接近他人。对我而言,这是一次练习。我开始尝试拍摄公共场所中的普通人,因为相比较来说,他们没有那么的可怕。之后我胆子越来越大,开始拍摄其他不同类型的人。但我开始这样做之后,我发现自己被某种特定类型的人所吸引。这些实践过程中的小插曲十分有趣,它促使我开始内省。就像是你在酒吧看到一位特别有魅力的女性,那么她为什么如此吸引你?是因为她的穿着打扮,还是因为她长得像你母亲?
弗:那这张照片呢?哪一个独特之处吸引了你的注意?或者恰好是他的“过于普通”?
埃:我看见这个男人拿着一个便携式收音机,那是20世纪80年代才有的,所以我开始想:“为什么他随身拿着收音机?”而且,他的眼镜的款式也挺有蕴味的,看上去像是数学家会戴的款式。他看上去是个书呆子,但手上又戴了一个巨大的戒指,像极了学院环。
弗:在你按下快门之前,你一般都清楚被拍摄物体的特点吗?
埃:不一定。有时候我在街上开车时,可能碰巧看到某个人,而那个人恰好是我想要拍摄的类型。但在拍摄《完美陌生人》系列那会儿,我主要是想拍下所有的这些人,拍摄的动机有时只是老生常谈的理由罢了。我开始了解什么是真正吸引我的东西。然而我是一个摄影师,所以有些东西吸引我的注意可能仅仅是因为它在镜头里非常好看而已。就像你看见某个人戴着个独眼罩时,你没办法不拍一张他的照片。
弗:所以有一张人像中,那3个行李箱就是吸引你的“独眼罩”,对吗?这些箱子就是打破人物过于平淡的元素。
埃:这真可以说是查尔斯的前身,就是《密西西比河畔的睡梦》中手拿两个飞机模型的人。当时,他正拿着这些行李箱穿过我家附近的高速公路。我不知道当时是不是(如你所说)这么想的,但是这些行李箱引起了我的旧曰回忆。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离家出走过一次。我并没有跑得很远,可能都没有1英里,但我拿了一个装满书的小箱子。这张照片的某些情愫真的唤起了我对逃离的那种渴望。这就是这张照片和查尔斯及他的飞翔梦想一脉相承的原因。
弗:我觉得这张照片中真正让人感到不解的就是这些箱子看上去似乎是空的。它们应该很轻吧,看上去它们快要飞起来了。
埃:是的,箱子里没有东西,但这就是使得这张照片看上去充满各种可能性的原因。
弗:你是否常在你的被拍摄对象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呢?
埃:当然啦!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我可以和这些男人开玩笑的缘故,因为我也老开自己的玩笑。与此相反,我经常将女性视为“她者”——有时候她们是性感的,有时候她们像母亲一样,但在她们身上我看不到自己的映射。
弗:我猜这就是为什么你的拍摄对象相互之间截然不同,但总有相似之处。查尔斯就是你的拍摄对象中最为人所知的一个。但在过去的艺术生涯里,你拍摄了很多类似查尔斯的人物。我们之前看到了一个,然而那个鼻子上贴着创可贴的男人和查尔斯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埃:是啊,他也穿着飞行服!他还拿着一根拐杖,拐杖是我最近一个关于隐士的系列作品《破碎手册》中反复出现的对象。从结构上来说,我喜欢背景中的小斜坡,因为这是使被拍摄对象凸显出来的一种方式,就好像人像摄影棚里面的背景板一样。在摄影中最令人纠结的便是在画面中信息的取舍,摄影中的很多“骗局”都是借助舍弃(某些元素)。我并没有骗你,事实上,我通过构建图片中的世界以激发人们不同的意见和看法。我经常说摄影和诗歌是近亲,因为它们都用同样的方式激发你的想象,并留出足够的空间让观者自行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