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
2016-04-25肖一诺
肖一诺
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在书房里整理书籍。
当我吃力地将一摞书从一个角落搬到桌上时,一张皱得有些变形的纸从书缝里掉了出来。我从地上捡起这张纸,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行娟秀的楷书。
是她的字。
窗外的阳光轻柔地落在桌上,温暖、宽厚……哦,一个安闲的深秋午后,我第一次见她时也是这样的日子。
那日,午睡过后,过道上打闹声渐大,慢慢地人声鼎沸——这是下午的学习时光即将开始的前奏。我懒洋洋地在自己座位上乱翻书本,忽然,教室安静下来。一个陌生女生出现在讲台上,她皮肤白皙,鼻子上有几颗雀斑,扎着马尾辫,衬出她的俏丽。我望着她的脸,一股担忧升起来,或许是本能,或许是因为我看到了她眼睛里的聪慧——我知道,对手来了。
“大家好,我叫林露,今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她说完,鞠躬,便走到了班主任为她安排好的座位上,仿佛她原本就是这个班级里的一员。
一次极难的数学测验之后,我为勉强及格而暗自庆幸,她却毫不费力地拿到了满分,并据考试时坐在她附近的同学说,她只花了一半不到的时间,就完成了测验。当她在全班同学羡慕的目光中领走她的试卷时,嫉妒在我心里生根。
从小到大我都在和数学进行斗争。因为在这一方面天资愚钝,我只好笨鸟先飞,一次次安慰自己勤能补拙,终于将数学成绩维持在中等偏上的水平,却也止步于此了。大人总教育孩子:“这世上没有办不到的事。”可日子一长,孩子终会发现这世界上真有努力也难以实现的事情。
她成了同学们的“偶像”,关于她的消息永远是头条,女生争着和她做朋友,男生争着向她献殷勤……曾经风光无限的我似乎被人遗忘了。更不妙的是,她已威胁到了我全班第一名的位子。我的虚荣心老是伪装成上进心,在我耳畔屡次提醒:“大家都觉得你只是认真而已,你其实不如她,你该怎么办啊?”
更令人丧气的是,老师也常常当着同学们的面把我和她进行比较。在老师们眼中,我成绩好是因为我专注、勤奋,发挥稳定;而对于她,老师们则毫不吝惜赞美之辞,夸她“聪颖过人”、“秀外慧中”……这种情况在一次期中考试之后变得更为严重。那次,她成功击败我,将我取而代之。
那是我记忆里最难熬的一天:班主任在教室里宣布名次,对她大加赞赏,同学们羡慕地望着她,一次又一次鼓掌;而我,则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泄了气的皮球。我尴尬地拍拍手,抬头却撞上她的目光——她似笑非笑,我赶紧别过头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
此后,尽管她再未在总成绩上超过我,但每门考试结束,我都会查看她的成绩,她若考得不如我,我便会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感;她若考得比我好,嫉妒又迅速滋生,同时,期盼下一次测验到来,好一展身手。
时光就在这种无休止的攀比中流逝,我一直没和她说话,直到临近毕业。
那日,大家被安排到校园里的各个角落打扫卫生,我和她恰好分到一组。我心不在焉地扫着垃圾,一心只盼结束的铃声快快响起。不料,她开口说话了:“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三年。”我吃惊地抬头望向她,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我没有料想过的真诚。我愣了一会儿,才微笑着对她说:“谢谢!马上要毕业了,祝你考试成功!”她点点头,随后铃声响起,我们各自散去。
毕业前,大家互写临别赠言,我也收到了她的——
亲爱的同学: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棒的人。
你那么优秀,就像一个太阳,明亮耀眼。我曾经嫉妒过你,认为你遮住了我的光辉。但现在,我想向那段时光做一个告别,因为,我已经走出来了。
祝平安喜乐,万事顺意!
我最后一次见她时,她考试失利,没能考入理想的学府。
我们在校门口驻足,她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她在我的目送中渐行渐远,消失在远方。
我忽然明白,我们的存在对彼此来说是幸运而又难得的。成长终究难免孤独,在漫长的和自己较劲儿的岁月里,幸好有了对方,有了追赶的目标,那些不满、困惑、自怜与反省通通有了安放的位置。我们不断地和对方赛跑,直到成为更好的自己。
其实,我们也都在向曾经的自己、向这段肤浅又天真的时光告别。我们如同古老寓言里两只守在井底的青蛙,以为只要胜过对方,就能赢得整个世界。十年、二十年以后,我们能否举杯叙旧,怀念这段以为只要赢了一个人就能永远开心的岁月?我不知道。
纵使往事如烟,仍感谢你在我生命里昙花一现。
谢谢你,亲爱的同学。
指导老师:王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