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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哈,蔡国强如何拷问中国当代艺术

2016-04-25沈佳音

看天下 2016年10期
关键词:蔡国强志军个展

沈佳音

卖画、赚钱、办展、得奖都可以,但更重要的是背后的“活儿”

卡塔尔博物馆Al Riwaq展览馆的外墙上包裹了一整面金色奶油花的立体油画。“这是中国的颜色,我们创造的就是土豪金的感觉。”艺术家蔡国强说,“很多人说,中国当代艺术有什么?就是卖得贵而已。”他在这里策划了一次大型群展,名为《艺术怎么样?来自中国的当代艺术》,“抛开中国的特殊背景,那些天价中国当代艺术品有何价值?有没有创造性?”

这次展览从三年前开始筹备,蔡国强最终从200多位中国当代艺术家中遴选出15位/组参加。其中有黄永砯、徐冰、刘小东、周春芽这样的艺术界大咖,也有像农民胡志军这样首次参展的。

中国的当代艺术有着太多耸动的新闻,要么是像曾梵志这样屡创拍卖纪录的市场宠儿,要么就像艾未未那样充满政治意味。而这一次,蔡国强想摒弃所有的标签——政治的、中国的、市场的,只想真刀真枪地试一试这些艺术家的“活儿”到底怎么样。展览从3月14日至7月16日在多哈免费展出,同名书籍已在国内出版。

“你认为你有什么独到之处”

蔡国强与卡塔尔渊源颇深。2011年,他应掌管卡塔尔博物馆管理局的公主玛雅沙的邀请举办了个展《海市蜃楼》,还在戈壁滩做了一次大爆炸。这是阿拉伯现代美术馆举办的首个当代艺术家个展。在此之后,他们便酝酿做一次中国当代艺术的展览。

2013年启动本次展览时,蔡国强原计划邀请30位艺术家。他去拜访这些艺术家的工作室,对每一位艺术家,他都直截了当地问:“你认为你有什么独到之处?”“我自己也是艺术家,当我作为策展人去面对艺术家时,就像运动员面对运动员,咱们就谈谈踢球的本事。”

在寻访研究之后,蔡国强把人数减少到了15位。“并不一定说这15位是最好的,因为我们也不是在给人家打分,这是一个提问题的展览。”

这次展览占据了3500平米的16个展厅。展览开始便是一片黄色的梯田。黄沙之上密密麻麻摆着许多泥塑小人,走进一看才发现这是一组组中国当代艺术著名作品或者大事件的泥塑:罗立中笔下那位饱经沧桑的父亲,陈丹青《西藏组画》里的藏民,方力钧画里那个打哈欠的光头,《为无名山增高一米》中那11个全裸的男女……

这是65岁的胡志军的作品《泥塑中国当代艺术史》。胡志军是湖南农民,这是他的第一次展览,自然也是他的第一次出国展。前几年妻子去世了,他心里很痛苦,才从2013年开始用泥巴捏东西捏出了上千个小泥人,“很多是做爱的动作”,蔡国强看到后很吃惊:“你和她有那么浪漫吗?各种各样的性爱姿势。”胡志军说:“乡下人嘛,没多少事情干,就干那点儿事。”

在未受过美术学院基础训练的胡志军身上,蔡国强看到了艺术的原生态力量。于是,他邀请胡志军做了600件泥塑来呈现中国当代艺术史。“以一个完全不了解中国当代艺术的农民艺术家的眼和手,重新阅读一件件艺术家作品。我看老胡就是玩,玩笑地塑造了一座中国当代艺术的立体小人书。”

负债累累的天价画家

4月4日,又有一条中国当代艺术的重磅新闻传来——在保利香港2016春拍上,吴冠中作品《周庄》以2.36亿港元落槌,不仅创造了其个人作品的拍卖纪录,同时刷新中国现当代油画最高纪录。有媒体为其估算,吴冠中的作品价格25年涨逾2000倍。这两年,艺术家曾梵志也因为作品屡屡拍出天价而成为艺术界最受关注的人。

与此同时,世界级美术馆却很少收藏中国当代艺术作品。“就是人家在学术上对你不认可。我长年在国外各个美术馆转,能感觉到他们对此的不屑。”这让蔡国强很受刺激,“卖画、赚钱、办展、得奖都可以,但更重要的是背后的‘活儿怎么样?”

蔡国强介绍说,拍卖在国外是很小的事,基本上没有艺术家在谈拍卖。“事情做得大不大,不在于作品的尺寸和价格。艺术家别把作品和价格做大了,把自己做小了……”

他看到艺术史上那些前辈变身工匠,丧失创造力,十分可惜。“现代一些大艺术家,如齐白石、徐悲鸿,他们都是一代才人,历经沧海桑田、世事巨变,在精神和人类艺术史上本可以有更大成就,但似乎被各种事务和理由套住。齐白石画了几万张那种虾,商业化严重。徐悲鸿也是,在他的不同人生阶段,给军阀、有钱人都一样使用从法国老师学来的半古典技法。而比他早几十年留法的日本画家,如梅原龙三郎等,已经直面西方印象派和表现主义,实践如何拥有东方式的油画风格。”

这一辈中国艺术家依然无法逃离这样的命运。许多艺术家都说忙,画不完的订画。以画桃花出名的画家周春芽以4.7亿元的总成交额首次成为最贵在世艺术家,他对蔡国强抱怨说:“我现在恨死了,太压抑了。我现在画的尺寸都是根据这些还债的尺寸来画。其实我是很喜欢画大画的,但是为了还债,还是要按照原定尺寸来画。”

2015年10月,周春芽在澳门办个展,空空荡荡地只摆了12张画。“有十张是新的,有两张是旧的。来不及了,前几天最后装箱拆完,画都没有干。”周春芽愤怒地说,“那个展览里,没有一张画是我的,都是还债。”

不过,周春芽很愿意接受蔡国强的邀请,因为“这次展览的学术性放得很开,玩法和我之前完全相反”。在沙漠之中的多哈,周春芽创造了一个桃花源。三张三米见方的画拼在一起,粉色的桃花怒放到燃烧。

脱去中国外套

艺术家汪建伟的作品《僵局》是本次展览最为抽象的一组。他对木材塑形,并用金属、橡胶和颜料进行裁切、接合。汪建伟是第一个参加卡塞尔文献展的中国艺术家,此前在美国古根海姆个展的记者招待会上,他遇到的提问多与“中国”有关,而他追求去除中国的外衣,“僵局”便在这种冲突中诞生。

汪建伟说:“我跟策展人对谈,我告诉他们,必须允许我以一个艺术家的身份谈话,而不是扮演一个中国政治的角色。我从来不想去代表一个地区,但是这些吃中国饭的老想从地区的角度来问我的看法。我不想接受这样的价值判断,我只对我的艺术负责。艺术的社会性必须靠艺术本身来体现,不是用讲故事来体现。”

蔡国强也感觉世界面对中国时突然就降低了标准:“我们拥有那么多故事,可是中国电影拍出了什么?好像我们有勇气拍就可以了。”当他请林肯电影节的主席撇开中国故事,推荐一部在电影语言上下工夫的作品时,得到的答案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拍摄的《乌鸦与麻雀》。

寻找时尚设计师的过程也是如此。去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举办中国主题时装展,热闹非凡。可当蔡国强让其策展人推荐一位有独到语言的中国服装设计师时,他想了很久,只推荐了一件双面绣龙的服装。蔡国强很失望,他希望的是“脱去中国外套,你就是一个艺术家”。

因此,蔡国强也常常被质问是不是在回避政治。“不是。中国艺术家当然是可以表现政治,中国的社会各方面也会限制艺术的发展和自由,可是重要的是,我们要用有创造力来表现它。当我们强调创造力、强调个性的时候,我们并不是回避政治,因为强调个性、强调独立思想、独立的语言、独立的声音、独立的发现,这些独立存在的价值本身就是政治,这个很有说服力。”

以生态问题为例,蔡国强认为若风险只是来自政治的压力,作品则面临可能没什么艺术价值的风险。而这对于黄永砯来说不是问题。这一次,黄永砯带来的是重达6吨的巨大装置《乌贼》。一只海洋巨兽倒悬于直径22米的圆形中央展厅上空展厅天花板,8根长约25米的腿脚在展厅内张牙舞爪,吸盘分泌出墨汁,染黑了瓶、罐等海洋垃圾,另外还有死去的鸟和鱼。而抬头仰望它的人类显得十分渺小。

59岁的蔡国强欣赏这样的玩法,艺术家就应该有层出不穷的好点子。他喜欢形容自己是长不大的小男孩,异想天开、生猛无畏。而如今热闹的艺术界在他看来艺术家容易沦为动物园的“宠物”,肥壮但不凶猛,容易被系统“吃掉”。“应该像山里的野兽,不那么容易被豢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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