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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里观察两只鸟

2016-04-23陈峻峰

作文周刊·八年级版 2016年7期
关键词:旧居水杉杉树

陈峻峰

不是一棵,也不是两棵,而是一排水杉,在我居住的城市的东南,向天空高高地直立着,高过了那些栗树、梧桐、刺槐和雪松。

两只鸟,我们权且称它们为山喜鹊吧,在早春里飞来。我以为我认识它们,我以为它们是去年的那一对。它们的巢还在,也就是说它们原来的家还在。经过了去冬的那场大雪,看上去好像依然完好无损。而且,就一个鸟巢而言,它的高度、支点、造型,都大抵可以称得经典。

两只鸟飞来,先在空中盘查了一会,停留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对去年那两只的鸟巢进行确认。我不知道上帝赋予了它们怎样的心灵提醒和暗示,也不知道它们依循了怎样的信息和气息,能够从浩渺的远方,准确地找到这一排杉树,找到它们的巢穴。现在的情况是,它们在经过确认之后,瞬间同时飞起,又同时落在了鸟巢之上。我猜它们一定会检查它们一冬没有居住的房子,然后进行外墙的修补,更是要把卧室重新装饰一新。它们要在那里谈论天气和诗歌、生儿育女,当然也要在那里抵御今年的飓风、雷电和大雨。

很快,我发现我错了。那两只鸟并未干这些事情,它们选择了另一棵树,开始建造一个新的巢。从左往右看过去,如果去年的那个巢在第三棵水杉上,那么它们选择的就是第五棵。

现在我似乎知道了,这两只鸟不是去年的那两只鸟,而应该是去年那两只鸟的儿女吧。年轻的一代,风华正茂,奋发有为,热爱生活,富于幻想,它们怎肯居住父母的旧巢呢。它们的家族不遗传依赖和懒惰,这是天然的风范;只有人类才会有不肖子孙,好吃懒做,在父辈积攒的财富中坐享其成、坐吃山空。鸟类不会。它们担当不起上帝的指责和同类的嘲笑。

当然,建造一个家是复杂的、艰难的。我无法知道那两只鸟整个春天的辛勤和劳苦,我只能通过它们忙碌的身影来进行判断和猜想。就这样,有一天,它们的家建好了。一个巨大的鸟巢也像是突然从枝头上长出来,和树完美地融成一体。我能感觉到巢的坚固和安稳,也能想象那卧室的簇新和舒适。

那天,让我觉得仿佛整个春天里,我都在向它们仰着脸。年轻人的新巢建在第五棵树上,父母的旧居建在第三棵树上;父母亲不在了,高高树顶的旧居空着,仿佛一个家族的图腾和标志;从我的角度看去,直立的杉树举着那个旧巢,更像是举着一个祖宗的牌位。那么,这两只鸟选择在第五棵树上建造自己的新家,是想守护好父母的遗址和祖宗的牌位;那么,与之间隔一棵树的距离,是不是想和旧时的文化传统既不挨得太远,又不挨得太近?它们在生命的繁衍和系统中,需要有自己年轻独立的思想,需要建立一种完全属于自己的信心和锐气。

而我必须自觉离开了,我要做的不是对两只鸟进行观察和猜测,而是能否进行自身的反省,包括我对待美妙自然和可爱生灵的态度和行为。旧巢和新巢都建在树的高处,那几乎是树的梢顶了。它们未必不知道这要担当多么大的风险,但它们更知道这世上真正的风险来自人类。因此它们把巢尽可能地建在高处,建在梢顶,那是对人类明白无误地拒绝和痛斥。

那个悬在高空的巢穴,高高悬在我们的头顶之上的巢穴,不知是鸟类的天性不安,还是人类的巨大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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