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者”阿火
2016-04-23吴晓
文 / 吴晓
“寻味者”阿火
文 / 吴晓
阿火与阿呷
纳贞·阿火,彝族,微胖、稍黑,声音洪亮。
他的店——阿火·云南味道,坐落在北京的轿子胡同里。这胡同历史悠久,清光绪年间因轿夫聚集而得名。如今,食客们大多不知胡同名字的由来,均是奔着阿火的这家小店辗转而至。
小店不大,上下两层,摆得下二十来张桌子;可店小名声却不小,在北京您要寻找地道的云南家常菜馆,云南味道必在口碑网站的推荐中。红三剁、彝家脆皮鱼、丽江腊排、小锅米线……阿火的云南菜味道正宗、分量十足,再加之小店独特的“彝族风”,往往引得食客流连忘返。
阿火说:“云南味道就是云南菜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是家的味道。”这似乎是谁都可以轻易说出的解释,却是他经过十多年搜寻才确定的定位。
远行
寻味之旅始于分离。16岁,阿火初中毕业,考上云南财贸学校酒店管理专业,这似乎是命中注定,注定阿火与食物之缘。
阿火家在丽江市宁蒗县新营盘乡,学校则远在700多公里外的昆明。“家里孩子太多了,我就早点出来。”身为长子,阿火自小就比弟弟妹妹承担了更多的家庭责任。抱着这样的想法,阿火离开了家,离开了兄弟姐妹,也离开了妈妈和她的味道。
三年的学校生活,学生会、篮球、唱歌,他样样玩转,老师、同学、舍友,人人和他关系良好。未见过的城市生活、未接触过的人事打开了阿火更大的视野,他仿佛经历了一场成人仪式,完成了从男孩到男子汉的蜕变,有了自己的想法,“我那时的目标就是想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远能远到哪里呢?
“那会儿想去大使馆。”阿火向记者解释,可惜阿火毕业那年没有大使馆来校招聘。阿火最后从200名的应聘者中脱颖而出,获得了大理驻北京办事处工作的机会。北京,距丽江2682公里,2003年,阿火成了北漂一员。
说起北漂一族,恐怕尝到最多的人生味道就是苦味。离家远行是苦,独自漂泊是苦,艰难奋斗又看不到前途也是苦。阿火也一样,初到北京,在兴奋、激动、高兴,各种情绪混杂在心中尚未理清时,一道“苦菜”就摆在了他面前。
“我普通话说得不好,只能在后厨洗碗。”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将他和厨房里的其他人横隔开来,一边是踌躇满志的厨师们,一边是从早忙到晚的洗碗工阿火。阿火刚到北京时正赶上冬天,虽然厨房里有暖气,但水池却是异常寒冷。“想回家啊,可是不好意思。”想着家人的期盼,他和洗碗较起劲来。从不迟到,从不请假,规规矩矩地洗了六个月的碗。“反正整天都在洗碗,但那段经历给我的磨炼是最大的。”
“我们彝族,特别是山里的彝族,生活上是比较苦一些,但精神相比城里人更加积极乐观。”阿火的爱人阿呷对记者说,再苦也能品出甜来。“洗碗的时候小姑娘都不理我,但我性格好,我经常给她们唱歌。”阿火在六个月里主动给厨师们打下手,闲了就为他们唱歌解闷,一来二去,他成了厨房里的小明星,师傅们都喜欢他,愿意教他做菜。“六个月后,凉菜和米线我都会做了。”
“云南菜才是出路”
阿火从洗碗工变成了帮厨,跨过了厨房里隐形的线。再过了六个月,这个彝族小伙能学、能唱、能跳,还浑身是劲,办事处上下都很赏识他,时不时让他做一些接待工作。用别人的眼光来看,这小子算是顺风顺水,该满足了。可阿火却出人意料地向办事处递交了辞职信。“那没什么可学的了。”
放弃了稳定的工作,阿火决定南下,学做粤菜。“那会我很有理想。”阿火混迹厨房的一年的时间里,他发现同是厨师,因其所做菜系不同,工资待遇会有很大区别。当时云南菜的厨师在北京市场上属于边缘群体,当时最能挣钱、地位最高的厨师当数粤菜厨师。于是阿火决定去深圳,学做粤菜。
阿火揣着800多块钱,买了张去深圳的卧铺票,壮志满满地奔到深圳,进了一家名叫花园酒店的粤菜馆。一切从头开始,洗碗、扫地,各种打杂的事情都包了。待了两天,阿火待不住了。“感觉不像北京这么包容。”加之厨房里交流都用粤语,沟通起来更困难。两天后,阿火揣着仅剩的200多块钱,买了张硬座车票,“灰溜溜地回了北京”。
“回北京后身上就没钱了。”阿火硬气,不愿和办事处的人联系。没钱,那就睡天桥,连续两天晚上,阿火都跑到西单天桥下睡觉。
两天之后,阿火在北京找到了一份粤菜馆的工作——杀海鲜。海鲜相比其他的食材,刺多、皮滑、不规整,处理起来很费劲。阿火常弄得满手是伤,有刀伤也有鱼的刺伤,现在手上还能看到一些伤疤,但能学粤菜,想着以后的日子,阿火还是满怀希望。
可在厨房待得越久,阿火越发现厨师圈里诸多的不公平。“厨房里也是讲帮派的,你一进厨房,没有关系,杀鱼都可能要杀两三年。”“粤菜师傅一个月能拿八九千,可粤菜圈里只认广州来的师傅,不管别的师傅多厉害,工资就是赶不上广州来的。”
阿火仔细思考这些不公平后,发现粤菜行业不认云南厨师,那何必讨嫌,不如就做云南风味。“云南菜才是出路,别的都不行。”阿火告诉记者,你是云南厨师,从小吃云南菜长大,就你做的云南菜味道才正宗,别的地方,包括广州的大厨都赶不上。
云南菜的影响力不如八大菜系,其味重,口味以辣、酸、香为主。阿火想要在北京推广云南菜,不说别的,单是辣味就很难被北方人接受。“那时云南人太少,不知道市场情况会怎样。”阿火决定先试水做做云南的特色小吃——米线。
2007年春,阿火拿出所有积蓄,再向朋友借了一万元,带着三四个小徒弟,在东四胡同里开了家小锅米线店,一边积累资金一边做市场调查。12平米,一张桌子,人一多还得请客人到店外面一溜临时摆放的小桌子上就餐。
“那半年真是水深火热啊。”阿火办的营业执照上写的是卖狗粮猫粮,开米线店本来就不合规,再加上周围邻居对他占道经营不满,经常投诉他,城管和工商局就成了他的常客,不时到他店里收桌椅。城管一收,阿火又赶紧去买,来来回回折腾。
“半年挣了五万块。”这次试水,坚定了阿火做云南菜的信心,半年后,阿火用这五万块正式开始做起云南菜来。
阿火 · 云南味道
2007年秋,阿火转让到朋友在东四的小店。小店在北京三联书店附近,地理位置极佳。这个小店阿火珍而重之,专门请了时任妇女出版社主编的彝族诗人施元喜帮忙起名。既要突出小店云南菜这一特色,又不能太俗气,施先生和阿火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决定用“云南味道”这四个字。
起名时注重味道的思路一直延续到后来的经营当中——以菜的味道取胜,阿火和他的团队积极钻研各种云南菜,想办法或者改良或者保留云南菜的味道,以适应顾客的需求。可小店就是一直不温不火,“我们卖米线卖得好,但是炒菜就不行”。一年后,阿火经营不下去了。
也许云南味道除了菜的味道之外,还应该有别的味道?
阿火观察北京城里生意好的小店,发现别的店在装修上都颇费心思。客人来吃饭,除了享受食物之外,就餐环境同样重要。想到这,阿火决定一改原本几张桌子加几条凳子的简装风格,转向有味道、有特色的装修。
2008年,阿火咬牙向朋友借了3万块钱,重新装修。“那时候没钱,就装修简单一点。我找了一些画啊、云南的布啊来店里。就是又有特色又小资。”慢慢地,阿火开始往店里加入彝族元素,包含服务员的服装、木漆盘子、彝族文化简介等,再加上他从老家收集来的挂件、饰物、老照片等等,小店有了一种独特的味道。“10%彝族的元素,剩下90%云南加小资的元素。”阿火这样总结云南味道的装修风格,这个风格至今沿用到他的另外三个分店。
整装出发,小店逐渐吸引了一些喜欢云南、喜欢云南菜的客人。店里生意不忙的时候阿火就会带上他的热情和客人们聊天、唱歌,他总能滔滔不绝地讲出很多故事来,或者和彝族有关,或者和云南有关,或者和他的创业有关。阿火还特意购置了一套音响,组织了一个厨师乐队,培养出一批能做得一手好菜,唱得一嗓子好歌的云南味道厨师,让小店里随时都有歌声。
阿火的热情特别能感染客人,很多客人主动在网站上、在媒体上帮他做起营销来。“当时很有名的作家萨格格,帮我在他的微博和杂志上发文章。”“客人在我们店里吃饭唱歌,回去后,他们就主动在网上发口碑和评价。”靠着客人们的推广,云南味道终于火了起来,阿火也火了起来。那时客人之间流传一句话:“吃云味,找阿火。”阿火借用自己的知名度,在云南味道前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家云南味道在老顾客里被昵称为“老店”,至今仍有很多客人会在阿火的微博里回忆他们在老店里一起唱歌、跳舞的时光。2009年12月,因“老店”的租金上涨,阿火被迫迁出,他把云南味道迁到了现在的所在地——轿子胡同里。
一杯一碟都独具匠心
家的味道
搬迁后,阿火成了家,有了两个孩子,生活的改变让阿火找寻到了另一种云南味道——家的味道。阿火和阿呷思索着北京本来就是一个流动人口特别多的城市,很多人从内心来说都很渴望有一个家。“家的感觉,这个就是我们的理念。”
“最初是因为租金便宜些才找的这儿,后来发现这个地方和我们的理念很一致。”阿呷向记者介绍。轿子胡同曲径通幽,能让客人们从快节奏的北京生活走入一种漫步、闲适的状态。
阿火的店,灯光不太亮,总是暖暖的;一楼角落里安放着一套乐器,时时飘着客人和厨师们合唱的歌声;店里装饰多用阿火从老家带来的饰品,老物件散着老时光的气息;物件摆设很随意,稍有一种杂乱的感觉;服务员态度是热情而非殷勤,不会要求客人多点餐。一切以舒适为主,家是什么样,这个小店就是什么样。
“店挺小,挺温馨的,菜也好吃。”在附近出版社上班的柳媛作为云南味道的常客,第一次来就喜欢上了云南味道安静、舒适的氛围。“他家小孩特别可爱。”阿火的孩子不时会给客人唱唱歌,愈发拉近客人和云南味道的距离,网友评价这感觉“就像是去阿火家做客”。
“我们彝族本来就很重视家庭,很欢迎客人来家里做客。”阿火强调,“我希望客人来店里,就像回家一样,来我的店里可以唱唱跳跳,很自由。”
(责任编辑 王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