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花（之十一）

◆　王　华



彼岸烟花（之十一）

◆王华

第十一章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安晓旭有些迷茫地睁开双眼，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她知道这是李后主的一首词，也不知是谁谱的曲子，说不上有多动听，却是哀婉凄切，催人泪下。

以安晓旭现在的心情，这样的一首歌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紫檀木的茶几上，摆放着同样质地的香炉，一缕轻烟袅袅升起，整个房间都被一种清幽古朴的气氛所充满。

安晓旭看了这房间片刻，这房间她不算熟悉，因为她只来过一次，且那次也一直忙于做爱，如果不是因为这房间的陈设太与众不同，她也未必会记得如此清楚。

她捶了捶因醉酒而疼痛欲裂的头部，她记得自己是醉倒在路边的大排档，怎会到了金展鹏的别墅？

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金展鹏神情自然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青花瓷的小碗。

一看见金展鹏，安晓旭不由地打了个冷战。金展鹏的表情有点太自然了，自然得实在是诡异，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他居然能够若无其事到这种地步，想不佩服他都不行。

安晓旭是下意识地缩到了床角，现在她眼中的金展鹏又变了。

金展鹏这个人，若用千面来形容，也不为过。在商场上，他雷厉风行，运筹帷幄，是个有为的商人。平日里，温文儒雅，舞文弄墨，甚至还带着一点书生般的酸气。不为人知的黑道，他则是杀伐决断，冷血无情。安晓旭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了。

金展鹏走到床边，用一种十分温柔的语气道：“宿醉是最伤人的，把这碗陈皮汤喝了吧，能醒酒。”

安晓旭怔怔地看着那个青花瓷碗，忽然发现自己竟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手伸出来的时候，明显颤抖着，以至于当她接过小碗时，碗里的勺子因为她的手颤抖而不停地撞击碗沿，发出清脆的声音。

为了让自己的不安不要表现得如此明显，安晓旭以最快的速度三口两口地将陈皮汤喝了下去，喝完了以后才发现原来陈皮汤很烫，烫得她的口腔黏膜都受伤了。不过这点小小的痛苦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直到她喝完了，金展鹏才温和地叹了口气道：“这汤很烫，你应该喝慢点。”

安晓旭没说话，这和金展鹏的作风很像，把人算计到无处容身之时，才忽然告诉那个人这样做是会后悔的。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让那个人永远记住，绝对不能得罪金展鹏。

安晓旭现在已经记住了这一点。

金展鹏微笑着坐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安晓旭，目光仍然温柔得如同春日的阳光。安晓旭被他看着，只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问：“鹏哥，你……”

只说了三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她很想问问金展鹏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她知道问了也白问，金展鹏不会告诉她。

但这次金展鹏却并没有让她继续疑惑下去，反而道：“晓旭，我们谈谈吧！”

说老实话，经过这么一系列的事情，金展鹏还能用这样的口气同她说话，安晓旭都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了。她自认也算在这社会上打过滚的人了，但在面对金展鹏的时候，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小学生。她轻声道：“鹏哥，你说，我听着。”

金展鹏微微一笑：“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吧，废话就不说了。”

这样最好，安晓旭轻轻点点头。

金展鹏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起来，这笑容一收敛，他的脸色立刻就带上了一抹冰冷的寒意，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也忽然降了下来，在南海如此炎热的气候下，安晓旭竟有些抑制不住地想要发抖。金展鹏冷冷地道：“你知道你的下场会是什么吗？”

安晓旭点点头。

金展鹏续道：“你知道谁可以救你吗？”

安晓旭再次点点头，她觉得自己以前真是蠢，居然相信金展鹏的话，去陪着一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上床。想必是那个魏无忌什么地方得罪了金展鹏自己还不知道，正遇上安晓旭也得罪了金展鹏，他便索性一石二鸟，将两个得罪过自己的人都计算进去了。

金展鹏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谁想死？只要能活着，谁还不想活下去？

金展鹏也无需安晓旭回答，他伸手托起安晓旭的下巴，手指温柔地抚摸过她的面颊：“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

安晓旭无言以对，被金展鹏这样的人喜欢上，简直就是个梦魇。

“不过你背叛了我。”

安晓旭忍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乔茉莉也背叛了你，为什么你轻易就原谅她？”

金展鹏双眉微扬：“很简单，我对她已经没兴趣了，早就想把她踢走了。而你不同，我甚至想和你结婚，这许多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让我产生结婚想法的女人。但是，你却为了一个靠着父母的余荫，自己没半点本事的富二代放弃我。凭他，怎么和我斗？”

说张天弘没半点本事，安晓旭绝对不同意的。富二代很多，其中的纨绔子弟更多，张天弘就算是靠着父母的余荫建立起了万代，但万代发展成目前的样子，他却是功不可没的。不过她可没笨到要和金展鹏辩论这个。她现在已经知道，金展鹏是一个极端自傲的人，这自傲可能是源于他最初的自卑，越是这样的人，越容不得别人触犯他的尊严。

“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很简单，杀了张天弘。”

金展鹏淡淡地道，他的语气太随意，随意到安晓旭很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她只觉得手脚发麻，明明身处炎热的南海，却似是一下子到了北极。双手死死地握着，手心冰冷。她大睁着眼睛看着金展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金展鹏道：“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是个很艰难的决定，我给你十分钟考虑，十分钟后你告诉我，是你死，还是张天弘死。”

安晓旭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太紧，只发出硬物摩擦般的咯咯声。金展鹏刚才说的是杀人，却只给她十分钟的时间考虑。在金展鹏的眼里，人命到底算是什么？

紧接着，金展鹏便很悠闲地烧上一壶水，在自己的功夫茶具中放上极品铁观音。片刻后，铁观音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他端起小小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意态娴雅，直追魏晋文士。

十分钟过去了，金展鹏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安晓旭：“考虑得如何？”

其实刚才的十分钟安晓旭并没有考虑什么，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此时，她很镇定地点点头，轻声道：“好，我答应你。”

她的答案并不出乎金展鹏的意料，他步步为营，将安晓旭逼到无路可走，为的就是今天。他知道女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安晓旭这样的女人，从小失去的太多，知道这个世上唯有自己和钱才是最真实的。这样的人，为了保护自己，什么都能做得出。

果然，当安晓旭下定决心，人便忽然冷静了下来，用很客观的语气道：“可是我只是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杀死一个男人，鹏哥应该是有计划的吧？”

金展鹏的眼中露出了满意之色，将一个想要背叛自己的女人重新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很好。不过这可不是故事的终点，他要让安晓旭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男人，接下来的剧本也要由他撰写。

他道：“计划是有的，我会为你安排，你只需要按照我的指示去做就行了。”

安晓旭默然，看着金展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她瘫倒在床上，全身冷汗如浆而下。杀人，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做得出的。但是，她还有选择吗？

与此同时，乔茉莉正悄然离开这所别墅。她的脸色不好看，刚才她就站在那个房间的窗外。她到这来，不过是想看看安晓旭现在的惨状，想不到，却听见鹏哥让安晓旭杀了张天弘。

一时之间，她心乱如麻。无论再怎么恨张天弘，她的心底仍然是有一丝爱意的。毕竟，那是她从五年前就开始爱着的人，一直爱到了现在。

该怎么办？安晓旭要杀张天弘，不，是金展鹏要杀张天弘。她深知金展鹏的手段，若是她将这个消息告诉张天弘，她可能会受到如同安晓旭一样的惩罚。但是，她又怎能看着张天弘就这样死去呢？

于是那天又发生了一件让郑睿轩很摸不着头脑的事。

门铃响了，他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乔茉莉。他怔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有事吗？”

乔茉莉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如同领导莅临一般每个房间都参观了一下。郑睿轩跟在她身后，男人的房间当然不可能太整洁，因而当乔茉莉推开房门的时候，他连忙拦住她：“到底有何贵干？”

乔茉莉往沙发上一坐，拿出一支烟，郑睿轩皱眉道：“请不要在房间里抽烟。”

乔茉莉耸耸肩，毫不在意地点上，深吸了一口才道：“张天弘呢？”

“出去了。”

乔茉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他的好朋友，有件事，你务必要提醒他。”

“什么事？”

乔茉莉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地说：“不要再和安晓旭有任何瓜葛！”

郑睿轩自然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瓜葛，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那是他们两人的事情，你和我都是外人，根本不需要多管闲事。”

乔茉莉忽然脸色大变，一把握住郑睿轩的手，她握得如此之紧，指甲在郑睿轩的手上掐出了深痕。她死死地盯着郑睿轩，用一种恐怖的语气道：“我这都是为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再和安晓旭纠缠。”

乔茉莉的表情吓了郑睿轩一跳，他有些狐疑地看着乔茉莉，“为什么？”

乔茉莉摇了摇头：“原因我不能说，如果你是为了他好，就按我说的去做。”

郑睿轩疑惑地注视着她，虽说他对乔茉莉没什么好感，但他也知道乔茉莉一向暗恋张天弘，这种爱经过了五年的时间，到底是否会改变呢？

他自认从来不曾了解过女人，即便这么大的年纪了，也仍然不懂女人在想些什么。

只是刚才乔茉莉的脸色变得太厉害，厉害到他竟然不能忽视。

张天弘的手机振动了一下，郑睿轩瞄了一眼浴室，张天弘在洗澡，手机没有带进去。他鬼鬼祟祟地拿起张天弘的手机之时，自己都觉得实在是太丢人了。

偷看别人手机这种事情，他原本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但乔茉莉那天说的话让他心中一直觉得不安，因而这几天他一直在用各种方式监视张天弘的行动。

其实他本来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张天弘，但可惜，只要一提到安晓旭的名字，张天弘立刻就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这几年你和她的关系不错，但我现在真的不想听到任何关于她的事情。是朋友，就别提她。”

这话说得如此决绝，把郑睿轩要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郑睿轩知道张天弘是气极了，他真的已经对安晓旭绝望了吗？他原来曾经那么爱她，爱得甚至不惜将所有的身家都交给她，爱得越深便会恨得越深，如果说在岛上被强奸并非出于安晓旭自己的意愿，但后来与魏无忌之间的事情，安晓旭完全是自觉主动的。连郑睿轩这个外人，都觉得不可原谅，身在其中的张天弘，其痛心的程度更加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郑睿轩不由地叹了口气，现在这个社会，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现实，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换。身体、良心、爱情，全都是有价的，只看你是否出得起这个价格而已。

张天弘的手机上是一条短信，号码很陌生，短信内容却让郑睿轩很吃了一惊：

安晓旭被人陷害，拍下色情视频的事情，其内幕我都很清楚，如果你想知道真相，请于明天晚上八点到滨海大道旁边的芭蕉花园。此事关系到金展鹏，涉及犯罪。除了你以外，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此事，请独自前来。如果发现第二个人，我就不会出现。

郑睿轩只怔了一下，几乎立刻便下了决定，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删除键，急急忙忙地将手机放回原处。

张天弘洗完澡出来时，郑睿轩在满脸严肃地看电视，张天弘瞟了电视一眼，见电视上放着《宫锁××》，他忍不住嘲讽了郑睿轩一句：“品味见长，居然看这种电视剧了。”

郑睿轩这才发现电视上正在放什么，其实他的目光虽然落在电视机上，根本是什么都没看进去的。自己都觉得好笑，争论了一句：“女人都喜欢看，要了解女人，就要从她们的爱好入手。”

张天弘想了想，很怜悯地拍了拍郑睿轩的肩膀：“说老实话，我认识你那么久了，还从来不曾听说过你喜欢哪个女人呢，你到底谈过恋爱没有？”

郑睿轩忽然有些失神，谈过恋爱吗？或许有过吧！

次日，郑睿轩从张天弘的房间偷了一套衣服，他与张天弘的身材相似，穿着倒也合适。幸而这些年来，张天弘在着装方面一向本着两个原则，一是不引人注目，二是能遮盖就尽量遮盖，几乎每件外套都是有帽子的。郑睿轩将帽子戴上，再加上夜色已经降临，乍一看上去，很难分辨他是谁。

约定的地点是个很冷僻的公园，而且那天晚上更加人少得古怪，似乎被清过场一样。他沿着小路进了花园，走了没多久，就看见前面站着一个女子。

虽说是在夜晚，他仍然一眼就看出前面的女子是安晓旭。他不由地蹙起眉，那个短信是安晓旭发的吗？难道只是为了约张天弘出来再约前缘？

他走过去，拍了拍安晓旭的肩膀：“晓旭，是你约天弘出来的吗？”

蓦然听到他的声音，安晓旭的身子一僵，她慢慢转过身，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郑睿轩。郑睿轩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勉强笑道：“你找天弘有什么事？”

才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感觉到，黑暗之中，似乎有人正在慢慢靠近。他原本是做刑警的，自然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他立刻向着四周环顾了一下，至少有四个人，正在从周围逼过来。

他一惊，虽说不曾看清那四个人是谁，但却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的杀气。对，是杀气，就是这种古怪的感觉，以前曾经救过他数次。他立刻就要闪身到一棵树后，却忽然发现面前的安晓旭手中多了一把枪。

他一惊，额上渗出冷汗，紧张地注视着安晓旭，“你这是干什么？”

安晓旭的手不停地颤抖，她并不是第一次拿枪，这几日，金展鹏一直带她去一个室内打靶场，训练她如何用枪。她很不愿意练习开枪，但却不敢违背金展鹏的命令。她终于发现自己有多幼稚，居然敢抛弃金展鹏这样的男人。现在的她，唯金展鹏之命是从，一点也不敢违抗。

几天下来，虽说枪法不怎么样，但如此近距离射击，仍然可以轻易杀死一个人。但是，打靶是一回事，对着人开枪又是另一回事。她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枪，心里一片迷茫。

那四个人已经逼近他们，封住了郑睿轩的所有退路，金展鹏由黑暗中走了过来，握住安晓旭颤抖的手。郑睿轩知道自己一定是逃不掉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金展鹏居然指使安晓旭杀人。他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愤怒：“晓旭，你可知道杀人是多大的罪？”

安晓旭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怎会不知道杀人是多大的罪？可是她对金展鹏的恐惧已经超过了对犯罪的恐惧。

金展鹏微微一笑：“郑律师，你我相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我真没想到，原来你一直在暗中调查我。”

郑睿轩冷笑：“有一句古话说得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真的以为你可以一手遮天吗？”

金展鹏耸耸肩，满不在乎，“我们混黑道的都知道，出来混的，总有一天要还。我知道我不会有好报，既然如此，我还怕什么？”

郑睿轩一怔，金展鹏的逻辑完全与他不同，他倒一时无言了。

金展鹏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你们这些正人君子是不会明白我们这种人的。”他转头望向安晓旭：“开枪！”

安晓旭一惊，失声道：“他不是张天弘，为什么要杀他？”

金展鹏冷笑：“你不杀他，是想让他抓你去公安局吗？他看见你拿枪，这已经是不小的罪了。”

安晓旭惊慌地摇头，泪水被摇得四散飞溅，“不要，为什么要多杀一个人？”

金展鹏的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很简单，他死或者你死，你自己选择。”

安晓旭怔了好一会儿，脸上的恐惧、悲伤、绝望慢慢地消失，只剩下麻木。他死还是自己死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颤抖的手不再颤抖，她轻轻扣下扳机。

安晓旭不知是因为枪上装了消音器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听到枪声。只是看见郑睿轩胸口血花四溢，然后郑睿轩慢慢倒了下去。一切都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或者并不真的慢，只是落在她的眼中，时间似乎比平时要缓慢了。

她怔怔地发呆，直到金展鹏拉着她离开花园，将她塞进了花园外的那辆房车里。耳边轰的一声响，听力才总算回来了。只见金展鹏正在向陈浩南下命令：“把尸体丢进大海。”

她将右拳伸到嘴里，死死地咬着，咬得如此之重，慢慢的，灰色的鲜血一滴滴地滴落。整个世界忽然失去了颜色，只剩下灰蒙蒙一片。

从那日起，安晓旭的辨色能力出现问题，在她的眼中，一切都是灰色的。

郑睿轩已经有两天没回家了，手机也关了机，张天弘有些心神不宁。据律师事务所的人说，这两天郑睿轩也没去上班，以张天弘对郑睿轩的了解，他是不会做这样不负责任的事的。

不知为何，张天弘总觉得郑睿轩可能出事了。

以至于他开始留意电视和网络上的新闻，看看是否哪里出现了无名男尸。幸好并没有看到这样的新闻，可这不代表郑睿轩就安全。

其实真正让他感觉到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少了一套衣服，这几年来，他过着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简单生活。衣服一共只有几套，够换洗就足矣，因而少了一套便很容易发现。

郑睿轩的家只有他们两个人有钥匙，少了一套衣服显然便是郑睿轩穿走的。虽说两个人是好友，可都不是大学生了，像衣服之类的，从来没有混着穿过。而且郑睿轩的衣服大多都是西装，而他的衣服则大多都是带帽子的运动服。郑睿轩没理由会穿他的衣服，除非他刻意想假扮成他的样子。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更加不安。郑睿轩假扮成他的样子，是要见谁？

门铃忽然响了，张天弘打开房门，只见乔茉莉神色恍惚地站在门外。张天弘一怔，正想开口，乔茉莉却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颤声道：“我好害怕。”

张天弘想要拉开她，但乔茉莉却像是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抱着张天弘，声音里也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她的恐惧不像是伪装，张天弘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发生了什么事？”

乔茉莉倒不似以往那般得了便宜就卖乖，低声道：“郑睿轩呢？”

张天弘摇了摇头，“两天没见他了。”

乔茉莉的打了个冷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两天没见他了吗？”

张天弘心里一跳，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紧盯着她的双眼道：“你知道什么？”

乔茉莉都要哭出来了，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张天弘心里焦急，催促道：“你到底知道什么？快点告诉我。”

乔茉莉呆呆地注视着张天弘，喃喃地道：“不行，我不能告诉你，你会死，我也会死。”

张天弘的心“咯噔”一声，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他定了定神，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轻声道：“郑睿轩死了吗？”

乔茉莉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见他们说把郑睿轩扔进了海里，我不知道他死没死。”

张天弘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扶着桌子才没有跌倒。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乔茉莉哽咽着道：“是安晓旭，鹏哥让安晓旭杀你，我就过来告诉郑睿轩，然后有一天，鹏哥带着安晓旭出去了，后来……后来……我听到陈浩南说把郑睿轩丢进了海里……”

她说得结结巴巴的，有点词不达意，但张天弘还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双腿有些发软，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桌子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一个声音在问：“安晓旭……真的杀了他？”这声音似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发出来，听起来既陌生又熟悉，他才忽然发现，原来这句话竟是自己问的。

乔茉莉一边摇头一边哭：“我不知道，好像是安晓旭开枪打了他。我是听他们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天弘惨笑，安晓旭居然为了自己活下去，不惜杀死郑睿轩。大多数女人都是自私的，若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张天弘还能冷静地为这个女人考虑一下，谁不想活啊？若是为了自己活下去，杀死别人，也算是情理中的。但郑睿轩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而安晓旭又是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这两个人与他的关系都是如此的密切，他又怎能忍受安晓旭杀死郑睿轩这个事实？

他蹒跚地走到沙发旁，几乎是瘫倒在沙发上，颤抖着手点燃了一支烟。

虽说点燃了烟，他却并没有吸，只是夹着，自己陷入了沉思。那烟一直燃烧着，直到烧到了他的手指，他才如梦初醒。

而乔茉莉则坐在对面，不敢出声，默默无言地注视着他。

张天弘沉声道：“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见安晓旭一面？”

乔茉莉立刻摇头，安晓旭现在住在金展鹏的别墅里，虽说表面上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但别墅里里外外都是金展鹏的人，这明摆着就是被软禁了。这些日子，安晓旭连公司都没去过，一切事情全权交给金展鹏处理。

张天弘紧紧地握住乔茉莉的手，凝视着乔茉莉的双眼道：“无论如何想想办法，我一定要见她一面。”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握着乔茉莉的手，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乔茉莉忽然觉得有点悲哀，她是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张天弘能握着自己的手，深情凝视着自己，现在似乎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可惜他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这样做。

她冷哼了一声，想要甩开张天弘的手：“我为什么要帮你见她？你明知道她一直在害我。”

张天弘道：“我要知道郑睿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我的好兄弟，为了我才到南海来，我已经害死了王伟，不能再害死我的好兄弟。”他顿了一下，轻声道：“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他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乔茉莉：“就算是他死了，我也要知道一个确实的答案。而且，我一定要认清安晓旭是什么样的人，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地将自己拯救出来。”

乔茉莉怔了一下，张天弘说的拯救自己是什么意思？代表他已经决定不再爱安晓旭了？她终于有些喜悦的感觉，若是张天弘不再爱安晓旭，那也许她还会有机会。

但是……鹏哥是多么可怕的人，若是让鹏哥知道了……

她不敢想下去，理智上想要拒绝张天弘，感情上却又不免犹豫。她是知道郑睿轩与张天弘之间的关系的，这次帮了张天弘，她在张天弘心里的地位也许会真的有所改变了。

她迟疑了很久，理智与情感不停地角力，最终，理智还是输给了情感，女人终究还是感情动物。她轻声道：“我想想办法吧！”

张天弘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很诚恳地道：“谢谢你。”

乔茉莉又有些无言了，这许多年，张天弘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若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可惜的是，感动之外，总有一丝很别扭的感觉。如果不是为了安晓旭，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这样对她说话。

她忽然觉得，这个时候如果不提出要求，岂非太对不起自己了。她一向是想到便要做到的，立刻便道：“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所以作为交换，你不应该付出些什么吗？”

张天弘轻轻蹙起眉：“你要怎样？”

乔茉莉微微一笑：“你知道我要怎样。”

张天弘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忽然生起了一丝荒凉。这种荒凉的感觉，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即便是离开了万代，酒吧被烧，一无所有，他也不曾如此荒凉。似乎自己的心已经成为一片荒漠，再无生机。这样的生命，到底还有何意义呢？他道：“我答应你，如果我不死，这边的事情结束后，我带你回东海。你想当万代的总裁夫人吗？我可以给你。万代终究还是我的产业，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终究还是会继承万代的。”

乔茉莉双眼放光，万代的总裁夫人，这个名头实在是让人心动，为了这个，也值得她冒险。而且，张天弘终于松口了，她期盼了这么久，终于第一次在张天弘的口中听到他愿意和她结婚。她太兴奋了，完全不曾注意到张天弘最后那句话：“只要我不死。”

其实这句话张天弘连说了两次，只因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否能平安无事。看着乔茉莉兴高采烈的模样，他不免有些愧疚，或许乔茉莉又要失望了。他并非想食言，这次他是真的下定决心，只要他能活下去，他是会遵守诺言的。但是面对的人是金展鹏的，只怕是九死一生。若是他死了，这承诺便只能再次落空。

他是由心底里可怜乔茉莉的，这个女人，一直在追求的东西，根本就不属于自己。哪怕是得到了，也并不真正地属于她。她却如同这世间的芸芸众生一样，只想把那些东西紧紧地抓在手中，却从来不曾考虑过，即便是抓住了又如何？真正的幸福，是不可能勉强得来的。

大战了三百回合后，乔茉莉疲惫地趴在陈浩南的胸口上。如果只从性能力来讲，她对陈浩南是相当满意的。可惜的是，陈浩南虽有一身漂亮的肌肉，面容却长得太平庸，若只是当成普通人来看，倒也没什么，但若是把他当成男友或者老公，乔茉莉就觉得有点太对不起自己了。更何况，陈浩南不过就是金展鹏手下的一个小混混，就算人长得高大点，别人都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南哥，他到底也只不过是个小混混罢了。

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陈浩南胸口上划着，嗲嗲地开口：“南哥，你们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大事？”

陈浩南抚摸着乔茉莉光滑的皮肤，有点提不起精神。金展鹏根本不管他与乔茉莉的事，他与乔茉莉之间便难免有些明目张胆。乔茉莉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能折腾人了，每次都至少要个把小时才能满足，他真不知道金展鹏以前是怎么满足她的。据他所知，金展鹏是属于智慧型的，换言之便是体力不大好，像是乔茉莉这种如狼似虎的女人，想必是很难从金展鹏那里得到满足的。一想到这一点，他便难免有些自傲。他道：“有什么大事，别人眼里的大事，在这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乔茉莉想了一下，试探着问：“那天，我好像听见你们说把谁丢进了海里……”

她话没说完，陈浩南忽然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乔茉莉被他抓得吃疼，轻叫了一声，用力去掰他的手指。陈浩南却并不放开，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道：“你不想活了？”

乔茉莉哆嗦了一下，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努力维持着娇媚的语气：“你别吓我，我胆子小。”

陈浩南看了她半晌，才放开手：“别管鹏哥的事，你管不了。”

乔茉莉连忙点头：“我哪儿敢管鹏哥的事啊，只是，只是……”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知道我与安晓旭之间的事吧？”

陈浩南点点头：“知道。”

乔茉莉撒娇似的在陈浩南怀里扭着：“这个女人一向和我作对，我对她是讨厌得要死的。”

陈浩南淡淡地道：“这个你放心，她得罪了鹏哥，以后生不如死。”

乔茉莉却满脸地不甘心：“鹏哥整她，我又看不见了。再说了，恨一个人，应该自己出手。”

陈浩南皱眉：“你想干吗？”

乔茉莉继续在他怀里扭着：“我就是想给她几个耳光，折磨折磨她。以前有一次，她害得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坦胸露乳，让我成为所有人的笑柄，这仇我可不能不报。”

陈浩南忍不住露出一个古怪的笑，目光落在她高耸的胸部上：“这算什么仇啊？你这样的身材难道还怕别人看吗？”

乔茉莉骄傲地挺挺胸：“那怎么能一样呢？人家那时候还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大学生而已，被她这样算计，都快留下心理阴影了。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穿礼服。”

陈浩南忍不住哈哈大笑，手轻佻地捏着乔茉莉的胸部：“你还有单纯的时候？”

乔茉莉撒娇一般地打了他一下：“怎么样啊？我就是想打她几个耳光，踢她几脚，最好再用冷水浇浇她，就给我个机会吧！”

陈浩南耸耸肩：“你这是严刑逼供啊？”

乔茉莉见他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松口，她有些厌烦起来，满脸不屑，语气也没那么热络了：“你不敢带我去见她，是怕鹏哥怪你吧？说你是鹏哥的心腹，我看什么都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敢做。你也就是鹏哥的一个狗腿子！”

陈浩南的脸沉了下来，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看不起他，乔茉莉若是一直求他，或许他根本就不会带乔茉莉去见安晓旭。乔茉莉现在一激他，他却有点沉不住气。

他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就一个以后非死不可的女人，鹏哥还会为了她对我怎样吗？”

乔茉莉立刻兴高采烈地问：“你是带我去见她？”

陈浩南点点头：“见就见呗。”

“那我能打她吗？”

陈浩南想了一下：“打是可以，但别打脸。”

乔茉莉侧头想了想：“不打脸就不打脸，反正我不能让她好受。”

于是陈浩南便带着乔茉莉去见了安晓旭，过了没多久，他从房间里出来，很郁闷地抽着烟。说老实话，他觉得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奇怪到有的时候让人避之唯恐不及。但若真没了女人，男人的人生也会变得很空虚。

安晓旭的样子并不太好，脸色惨白似纸，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还是几天前的那套。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房间里虽然有电视，却并没有打开，看她那样子，似乎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天。

乔茉莉啧啧了几声，用手提起安晓旭的头发闻了闻，做出一个要作呕的模样：“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鹏哥连件衣服都不给你换吗？看看你这样子，有好几天没洗澡了吧？你原来在大学里的时候，有些男生私下里叫你小百合，若是让他们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安晓旭似乎这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个人，呆滞的眼珠转了转，落在乔茉莉的脸上。

乔茉莉心里难免有点兔死狐悲式的悲凉，她毕竟只是个女子，女子的心大多都是软的。但是想到安晓旭以前是怎么整自己的，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机会，还不好好地报复回来？

她从桌上拿起茶壶，壶里的水也不知是几天前的，早就凉透了，上面还漂浮着一层绒毛一样的微生物。拿着茶壶，悬在安晓旭的头顶上，她笑眯眯地道：“帮你洗洗吧！”

水倾泻下来，倒在安晓旭的头发上，又沿着头发流了满脸满身。安晓旭一怔，似乎终于从神游物外中清醒了过来。自从开枪杀死了郑睿轩以后，她就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中，现在被乔茉莉一下子浇醒了。

她一把推开乔茉莉的手，有些恼火：“你干什么？”

乔茉莉哈的笑了一声，嘲讽道：“我还以为你真的内疚到了自我放逐的地步，原来我到底还是高估你了。”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安晓旭，她哆嗦了一下，想到那天晚上的情形，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恐惧。郑睿轩到底怎么样了？他到底死了没有呢？

即便不考虑张天弘那边的关系，她与郑睿轩之间也有三年的友情。这三年来，如果不是郑睿轩处处帮忙，她的地产公司也不可能发展得如此顺利。她怔怔地想着，精神又有些恍惚起来。

乔茉莉扭了她暴露在外面的手臂一下：“你在想什么？想不到自己也有今天吗？”

她这下用的力气大，安晓旭被扭得尖叫了一声，个性深处的倔强也被激发了出来。她用力推了乔茉莉一把，叫道：“别碰我，滚远点。我今天怎么了？我还活得好好的，你呢！你这个贱货，一边跟着金展鹏一边和他手下的人勾三搭四的，你哪里比我强了？”

乔茉莉一下有些发怔，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安晓旭这样骂人。从大学到现在，安晓旭永远是一副端庄文雅的模样，想不到她也会说贱货这种词。乔茉莉有些哭笑不得，通常来说，这词应该是她骂安晓旭的，居然被安晓旭抢先说了。

她自然是不服输的，扑上前去骂道：“你好意思说我，你被人轮还拍色情视频，现在全国的网民哪个没见过你那些玩意？你还有脸说我。”

两个女人一边互相咒骂着一边扭打成一团，原本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陈浩南被惊得目瞪口呆，乔茉莉泼妇般骂街也便罢了，原来安晓旭也有这么一面。说明所有的女人都有一个泼妇之梦啊！

看见陈浩南退出了房间，乔茉莉忽然轻声道：“张天弘要见你。”

安晓旭一怔，乔茉莉又尖声骂了她一声，低声道：“继续骂我，不要让陈浩南发现。”

安晓旭果然立刻又骂了乔茉莉几句，其间也低声问道：“可是我出不去。”

乔茉莉一边高声骂她一边低声道：“我想办法，就今天晚上吧，不过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

安晓旭道：“什么事？”

乔茉莉道：“以后你不许再缠着张天弘。他答应我了，只要这边的事情一了结，他就带我回东海，还会和我结婚。以后我就是万代的少奶奶了。”

安晓旭苦笑，原来是这个，她淡淡地道：“我答不答应又有什么关系？你以为天弘现在还会要我吗？”

虽说乔茉莉也觉得张天弘不可能再要安晓旭这样一个烂货，但想想张天弘与安晓旭分分合合的，分开那么多年，再见面，还不是干柴烈火，一点即燃，总是有些不放心。她道：“你发誓，若是再和天弘纠缠不清，就死于乱枪之下。”

安晓旭冷笑，“你居然会相信发誓这种无聊的事情，好，我发誓。我若是再与天弘纠缠不清，便会死于乱枪之下。”

她一向不是迷信的女子，对于发誓这种事情自是根本不信的。其实乔茉莉也并不相信，但这事也不能去公证处公证，也不能签个合同，万一安晓旭反悔了，也不能把她告上法庭，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让她发誓了。

她却不知道，当时不过是一时意气的誓言，竟会一语成谶。许久以后，当乔茉莉再想到那日的情形，她不免追悔莫及，若是她不曾让安晓旭许下这种誓言，或许以后的事情便不会发生。

两人一边交谈，仍然厮打不休，打是真的在打，毕竟双方都恨对方入骨，谈话却一点也没耽误，这倒是有些大学里的默契了。

一直打了半个多小时，两个女子才精疲力竭地分开，各自躺在地上喘气。陈浩南探头看了看，嘀咕了一句：“打完了吗？”

两个女子一起瞪了他一眼，原本乔茉莉是答应陈浩南不打安晓旭的脸的，但真的打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脸面问题，两个女子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夹杂着指甲划破的痕迹。

陈浩南苦笑，走过来拉起乔茉莉，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叫你别打她的脸的，让鹏哥看见了怎么办？”

乔茉莉瞟了他一眼：“你那么紧张干嘛？是不是还恋着这个狐狸精？”

陈浩南嬉笑着捏了乔茉莉的脸一把：“怎么可能，有了你这个狐狸精，我哪里还有精力去想别的狐狸精？”

看着两人走出去，安晓旭的心里有一丝悲剧。她和乔茉莉看来是真的纠缠不清了，她一向很受不了闺蜜共事一个男人这种事情，但这事却一再发生在她与乔茉莉身上。先是金展鹏，再是陈浩南。

她无奈地将脸埋在胳膊下面，乔茉莉说晚上带她出去，她真能办到吗？就算她办到了她该如何面对张天弘。而且，若是她真能出去，她是否应该逃走？

只是，就算逃走，她能逃到哪里去？没钱，身份证件也被金展鹏扣下了，连报警都不敢，她曾经枪击过郑睿轩，也不知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她忽觉天地茫茫，其实已无她的立足之地。或许这便是为什么，她一直留在金展鹏的别墅中，并不曾认真地想过逃走。至少，在这里还有一日三餐片瓦遮头，若是离开了这里，她或许只能在监狱中度过余生。

她不要进监狱，即便是死也不要进监狱！

陈浩南终于睡着了，乔茉莉轻轻叫了他一声，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继续鼾声大作。为了让陈浩南睡得更死一些，乔茉莉没少下功夫，一整天，至少缠着陈浩南做了五次，做到后来，乔茉莉觉得自己已经疼得受不了了。如此牺牲，都是为了安晓旭那个贱人。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

已经是半夜两点多钟了，万籁俱寂。这个别墅至少有三栋小楼，整个庭院都种满了花木，白天看的时候，景致自是很好的，但到了晚上，却又是另一番风景。

这一日是上弦月，月色不算明亮，星光也有些朦胧。乔茉莉站在夜色中，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庭院，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寒意。

这是在炎热的南海，即便是子夜，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冷，但她就是莫名地打了个冷战。急急地向着安晓旭住的地方行去，路上倒没遇到守夜的人。现在都自动化了，整个院子全都由电脑加摄像头监控着，根本无需守夜人。只要没黑客潜入系统，这是比什么都安全的。

乔茉莉早就摸清了所有摄像头的位置，沿着摄像头的死角前行，很快便到了安晓旭的房间外面。

即便是这里，也无人看守，只是有一个摄像头正对着房门。

乔茉莉看了那摄像头一会儿，心里忍不住感叹，人们过于依赖高科技，其实有些时候，真的不如放个人在这里更安全。

她拿出手机，插了一张存储卡进去，过了没多久，便暂时控制住了这个摄像头，让摄像头反复播放着此前两分钟的录像。其实她是没这么大的本事的，但会做这种事的人却并不少，只要肯花钱，自然能买来黑客程序，反复演练了几遍，便也会了。

推门进去，安晓旭仍然像日间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她脸上的伤痕并不曾处理，仍然是青一块紫一块，身上也仍然穿着日间的衣服。

乔茉莉不由皱起眉，虽说她恨安晓旭，但看她这个样子，终究还是有点可怜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当真是生不如死。她低声道：“快走吧！”

安晓旭抬头看了她一眼，喃喃低语道：“你怎么能进来？”

乔茉莉耸耸肩：“又没人看门，门也没锁，我为什么进不来？”

安晓旭的眼中闪过一抹古怪的光芒，没说什么，似乎不太情愿地站起身。乔茉莉嫌她动作太慢，一把拉住她的手：“别磨磨蹭蹭的，等下被人发现了，你出不去，我也要倒霉。”

安晓旭脸上掠过一个说不上是笑容的笑容，淡淡地道：“你为了天弘，真是什么都敢做。”

乔茉莉哼了一声：“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是真的爱他。”

“真爱？”安晓旭反问，脸上的神情不免有些嘲讽，“真爱他还和别的男人上床？和金展鹏也便算了，陈浩南呢？你别告诉我，你是出于无奈才和他上床的。”

乔茉莉被她捉住了痛脚，脸上有些挂不住，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你懂什么，这是人性，人总是依着人性来行事。我是个女人，女人也需要性生活，又不是男人才需要。”

安晓旭被她推得有些踉跄，蓦然回头盯着她道：“你若是再用这种态度对我，我就叫起来，看鹏哥怎么收拾你。”

乔茉莉被她这种冷冰冰的目光吓了一跳，倒真的不敢再推她了，心里暗想，安晓旭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太正常，难道是被逼疯了。她的语气便有些软下来了：“快走吧，天弘在等着我们呢！”

乔茉莉带着安晓旭出了房间，一路沿着她设计好的路线到了院子的后门。后门倒是锁着的，门上也装了摄像头。乔茉莉又用手机黑进摄像头，看看铁栅栏的门，将裙摆提起来系在腰间，转头道：“爬过去。”

安晓旭不由得皱眉：“爬？”

乔茉莉有些得意地道：“别告诉我你连爬个门都爬不过去，以前军训的时候，教官还夸过你呢，说你不娇气，遵守纪律，总之是各种好。”她一边讽刺着安晓旭，一边踩着铁栅栏爬了上去。虽说这种门因为有一格一格的铁栏杆，并不难爬，她仍然有些心惊胆战。好不容易翻过了铁门，安晓旭才懒洋洋地也爬了过来。

乔茉莉觉得安晓旭对于这次逃亡实在太不热心，倒不如她来得起劲。她有些郁闷，这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她有些恨其不争，不免又讽刺她道：“你以前是怎么蛊惑那个教官的？”

安晓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那时候你偷懒，不想晨跑，特意在教官面前把领口拉得很低，结果被教官臭骂了一顿，还罚你在操场上跑了十圈。”

一想到这件事，乔茉莉便气不打一处来。她在大学的时候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系里只要是男性老师都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唯独军训的那个教官，完全不知道怜香惜玉，军训一个月，害得她整个人晒得像个黑碳头，脸上的皮都变粗了。但偏偏那个教官对安晓旭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每天都是各种表扬，肉麻得让人想吐。

乔茉莉道：“你到底是怎么蛊惑他的？请他出去看电影？吃宵夜？难道你……”

安晓旭自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她的话道：“我可没那么下贱。你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实情。那时候我只是和教官说起我家乡，春天的时候风景很好，江边的芦花都开了，风一吹，花飞得满江都是。”

乔茉莉满脸诧异：“你这说的是哪儿啊？”

安晓旭耸耸肩：“我说的当然不是我家乡，我小时候是在东海长大的，东海这种大城市到哪里去找芦花？只不过当兵的人大多都是农村的，听那教官的口音像是江西一带的，我就随口胡诌了几句。他听着倒像是他家乡一样，就把我当成小老乡了。”

乔茉莉恍然：“你真有心机啊！”

安晓旭淡淡地道：“我和你不同，我从十二岁开始就要自己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说几句好话，就能得到别人的善待，何乐而不为？”

乔茉莉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她自小家里条件好，人又长得漂亮，几曾费神想过这种事。等到自己在社会上混得时间久了，终于知道原来想在社会上如鱼得水，智商高完全没用，关键是要情商高。吃了许多亏，才明白这个道理。她看了看安晓旭，两个人有多少年不曾如此心平气和地谈话了？原来在大学里的时候，似乎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日子。她忍不住道：“要是那个时候没一起去万代实习，现在可能……”

安晓旭打断她的话：“时间不可能重来，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了。我也曾经无数次地想，要是当年怎样怎样，也许就不会怎样。有什么用呢？该发生的还不是发生了？”

乔茉莉便也沉默了下来，谁又能扭转时间，人生不是游戏，可以SAVE，RELOAD，人生只有一次，只能小心地去经营。气氛忽然有些尴尬，她习惯了与安晓旭针锋相对，现在这样平常的对话，倒是不习惯了。幸而已经见到了路边停着的汽车，乔茉莉做事还是挺有条理的，连汽车都预先停在这里。

过不多久，车子驶到了郑睿轩住的那栋公寓楼前。除了楼道外，整栋楼的住户都已经入睡了，唯有七层的两扇窗子还亮着灯。安晓旭下了车，久久地凝视着那两扇窗子，她知道那是郑睿轩家的灯光。张天弘一定要约她在这里见面，是因为他已经知道郑睿轩出事了吗？

两人走进电梯时，乔茉莉被安晓旭的脸色吓了一跳，这哪里是活人的脸色，比死人还可怕。乔茉莉的心里就有点七上八下的，安晓旭越来越吓人了，照这情况发展下去，她都有点不敢看她了。

房门没有锁，轻轻一推便开了。两人进去的时候，张天弘站在阳台上吸烟，暗夜之中，烟头的火光若明若灭。他听见门声，并没有立刻回头，又用力狠狠地吸了两口烟，才将烟头掷出去。

走回到客厅中，乔茉莉已经坐在沙发上，安晓旭则端端正正地站在客厅的正中央，完全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两人静静地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张天弘才道：“我托茉莉带你来，只想向你求证一件事。”

安晓旭的唇边掠过一个浅浅的微笑，淡淡地道：“是我做的。”她甚至没有问是什么事。

张天弘身子一颤，目光沉痛地注视着安晓旭：“你……到底做了什么？”

安晓旭仍然用那种平板的语气道：“我开枪打死了郑睿轩，他的尸体被鹏哥派人丢进了大海，想必已经被鱼吃得差不多了。”

她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件事，虽说早就有心理准备，张天弘和乔茉莉却仍然被惊得无言以对。两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安晓旭，不知道应该做何表示。

安晓旭唇边的笑容变大了一些，“我想自己活，所以只能杀死他。”

张天弘吸了口气，轻声道：“是金展鹏逼你的吗？”

安晓旭看着他没说话，忽听一个男人的声音由门外传来：“一个人若真不愿意做一件事，是没有人能逼她的。所谓逼，无非就是衡量，衡量怎样对自己是最有利的。人即便觉得自己与动物不同，但终究还是动物，天性就会趋吉避凶，为了保护自己，不惜损害别人的利益。”

一听到这个声音，乔茉莉立刻脸如死灰，她原本还兴致勃勃地旁观张天弘与安晓旭之间的对话，现在却希望地上马上能出现一条缝，让她能钻进去。

张天弘也脸色大变，唯一神色如常的只有安晓旭。她依然平静如故，似乎早就知道金展鹏会出现在这里。

门被推开了，金展鹏施施然地走了进来，悠闲得似乎他就是创造了宇宙的上帝，随手一指，就有了天地之分一样。

他身后跟着原本应该睡死过去的陈浩南和另几名手下。

乔茉莉全身抖个不停，甚至不敢抬头看进来的人一眼。金展鹏却淡淡地看了乔茉莉一眼，笑眯眯地问：“你真的以为那么容易就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带出去？”

张天弘则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安晓旭，“你出卖我？”

安晓旭耸耸肩，淡淡地道：“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张天弘摇了摇头，苦笑，“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活下去吗？你已经枪击了郑睿轩，你还要听从他的安排杀几个人？你这样真能活下去吗？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安晓旭语气仍然是淡淡的：“那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现在来不及想。”

乔茉莉似乎终于从极度恐惧中清醒了过来，她恨安晓旭入骨，若金展鹏不在这里，一定已经扑过去和安晓旭厮打在一起了，但她却又怕金展鹏入骨，颤声道：“鹏哥，我……我……我不是……我只是……我……”结结巴巴的，自己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金展鹏却很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居然安慰她道：“不用怕，你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他。而且这个小区的安保做的还挺不错的，如果不是为了让你们进来打开了楼下的密码门，我们还要费一些功夫才能进来的。所以，我要感谢你，因为有你的帮忙，一切都变的如此顺利。”

乔茉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一直觉得自己连命都不要在帮忙张天弘，结果她却是再一次置张天弘于危险之中。

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中，她如此卖力地讨好陈浩南，一天和陈浩南做了四五次之多，为的是什么？一切都白费了。看看跟在金展鹏身后的陈浩南，这口气就堵得她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

张天弘却淡淡地道：“这不怪你，就算没有你，他们一样能找到我。”

乔茉莉感激地看了张天弘一眼，虽然他这样说，她却不能减轻内疚。同样，她也对自己的处境极端担心，鹏哥会怎么处置她呢？

安晓旭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一切都与自己无关。金展鹏却不让她置身事外，回头给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一名手下走过来，打开提着的手提箱，箱中居然装的是把无声手枪，他将手枪交到安晓旭的手中，默默地退了回去。

安晓旭握着手枪有些发愣，回头看了看金展鹏。金展鹏点燃了一支雪茄，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后才道：“很简单，上次没完成的任务这次做完吧！杀了这个人，我保证不会再难为你。”

安晓旭抬起头，一双有些呆滞的眼睛望向张天弘，张天弘也正在望着他，两人目光相对，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安晓旭，都在猜测她是否会开这一枪。金展鹏仍然悠闲地吸着雪茄，他不着急，他知道既然安晓旭能杀郑睿轩，就一定能杀张天弘。杀人这种事，最困难的就是第一个，有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就会轻松很多。到了后来，甚至会变得麻木，只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人命。他相信安晓旭一定会开这一枪，不会有意外。

果然，安晓旭慢慢地抬起手，枪口正对着张天弘。乔茉莉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安晓旭你干吗？你真的要杀人吗？”

安晓旭的笑容有些飘渺，“这不是第一次了。”

乔茉莉却还不死心，“可是你不爱张天弘了吗？你真的为了自己要杀他？”

安晓旭似乎懒得再回答，手中的枪仍然对着张天弘，甚至不曾颤抖一下。金展鹏有些不耐烦，弹了弹雪茄：“快点动手，是你死还是张天弘死，这应该不难选择，你还在犹豫什么？”

安晓旭被金展鹏一催，身子终于轻轻颤了一下，喃喃低语道：“是的，我还犹豫什么呢？”

乔茉莉尖叫了一声，连忙闭上眼睛，她以为安晓旭一定是要开枪了。但等了半晌，却并不曾听到枪声，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安晓旭仍然紧握着手枪，枪口的方向却已经转了，竟是正对着金展鹏。有一瞬间，乔茉莉不免有些心神恍惚。安晓旭居然用枪指着金展鹏，那个南海一霸，谁都不敢得罪的人。她居然敢用枪指着金展鹏，难道她真的不想活了？

转念再一想，安晓旭现在活着和死了真没多大的区别，金展鹏一再逼她杀人，根本就是不怀好意，而且警方也不可能放过她，她是真的无路可逃了。

金展鹏被枪指着，却并不慌乱，仍然悠闲地吸着雪茄，完全不曾将安晓旭手中的枪放在眼中。他的几名手下却没他这么镇定，以陈浩南为首的几个人全都掏出了枪，枪口指着安晓旭。安晓旭只有一把枪，而对方却至少有三把枪。

不过人怕拼命，安晓旭现在反正已经没退路了，死不死她也根本不放在心上，冷冷地注视着金展鹏，脸上忽然现出一丝颇有些妩媚的笑容：“可惜你猜错了，我虽然怕死，但我现在最恨的人是你，我更愿意你死。”

金展鹏哈哈一笑，在桌子上用力掐熄了雪茄，他一直很淡定，但这个掐熄雪茄的动作却终于带了一丝火气。他一步一步地向着安晓旭走过去，安晓旭终究还是怕他，眼见他走过来，手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金展鹏一把抓住安晓旭的枪管，将枪管抵在自己的额头上，沉声道：“开枪啊！”

这么近距离开枪，安晓旭真有点下不去手。上次她能对着郑睿轩开枪，那是在夜里，原本就看不太清，而且还有一定的距离，现在却是近在咫尺。金展鹏却似乎并不怕她会开枪一样，一声紧似一声地催促：“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吗？开枪啊！我叫你开枪啊！”

安晓旭咬了咬牙，终于扣下了扳机，一声轻响，却并没有鲜血四处飞溅，根本就没有子弹射出来。

安晓旭大惊，连扣了几下扳机，没有子弹，枪里根本没有子弹。她双腿一软，蓦然瘫倒在地。金展鹏居然给了她一把没有子弹的枪，他是怎么知道的？

金展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冷静得近乎冷酷。他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怀疑你？”

安晓旭抬头看看他，虽说不想流泪，但眼睛里仍然充满了泪水，她看不清金展鹏的脸，却清楚地知道他此时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充满了嘲讽。她摇了摇头。

金展鹏微微一笑，用脚尖托起安晓旭的下巴，注视着她不太干净的面颊：“今天你主动找我，告诉我乔茉莉的计划，我觉得很奇怪。我知道你怕死，可是你表现得过于冷静了。一个太冷静的女人总是让人觉得不安，而我又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你虽然怕死，你在心里却也是恨我的，你可以如此冷静地跟我说话，这不免让我怀疑你另有居心。”

安晓旭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金展鹏哈哈大笑：“在江湖上混，留一手总是好的，我能活那么久，有许多原因，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谨慎。”

安晓旭无言以对，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什么呢？

金展鹏似乎觉得厌倦了，挥了挥手，陈浩南向前一步，手中的枪抵在安晓旭的太阳穴上。只要轻轻一扣，安晓旭就真的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安晓旭已经不再存什么希望，闭上眼睛。

却忽然听见有人道：“等等。”

一听见这声音，她又忍不住睁开眼睛。说话的人是张天弘，他没看安晓旭，平静地道：“你要杀的人是我，这个女人会背叛你，是因为我，她拒绝你也是因为我。其实你真正恨的人是我！”

金展鹏摇了摇头，啧啧两声，鼓了几下掌，“真想不到，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如此之深，都在急着为对方而死。只是我有点不明白，张天弘，你明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是个破鞋了，为什么还愿意为她而死呢？”

张天弘总算看了安晓旭一眼，不过是看了一眼，但这一眼却很深，足足在安晓旭脸上停留了半分钟之久，似是要将安晓旭好好地印在脑海中一样。他笑笑：“我自己也很意外。其实我真的已经对她绝望了，如果她能听我的话，做事情有原则一些，她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如果我还能活着，我是肯定不会再和她在一起的，但是，我却终究不想看着你杀了她。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不愿意看到她死。”

金展鹏默然不语，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才道：“好，作为一个男人，我答应你，若是你愿意为了她死，我便放她一条生路。”

张天弘看着金展鹏道：“我如何能相信你？”

金展鹏微微一笑：“你只能赌一把，你没有任何资本可与我谈条件，现在你只能选择相信我会遵守一个男人的诺言。”

张天弘点了点头：“好，虽然我不相信人死后会变成鬼魂，但这一次，我却仍然要说，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变了鬼都不会放过你。”

金展鹏耸耸肩：“说过这句话的人不止你一个，只不过我还是活得好好的，平时连一个鬼魂都没见到过。这说明什么？鬼也是怕恶人的。”

张天弘冷笑，金展鹏淡淡地道：“你想怎么死？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张天弘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只要记住你说过的话，我的生命由我自己结束。”

他蓦然转过身向着阳台冲去，乔茉莉尖叫了一声，也连忙冲向阳台。只不过她的动作比张天弘要慢得多，等她到了阳台之时，张天弘已经跳了下去。她站在阳台上呆呆地往下望着，任何人跳楼的样子都不会太好看，无论他以前是多么英俊，当他落下去后，他都会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地面上。

乔茉莉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又是哭又是叫道：“安晓旭，你这个害人精，你害死了他！”

安晓旭仍然静静地坐在地板上，她始终一言不发，目光望着阳台的方向，甚至连一滴眼泪都不曾落下。

金展鹏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还真有这种人啊！为了一个破鞋连命都不要了，疯子还是傻子啊！”

陈浩南在他身后忍不住笑了一下道：“这个女人怎么办？”

金展鹏挥了挥手：“算了，莫再管她了，让她活着吧！答应一个死人的事，总是要办到的。”

不过片刻，金展鹏及几名手下便施施然地离开了这栋大楼，乔茉莉拿着手机急急忙忙地打120急救电话。安晓旭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房间里，她忽然想起以前有一次去印度旅游，曾经看到过一种红色的花。花瓣鲜红，一团一团如同球般地簇拥着，每一片花瓣都是细长的，箭一般的。她问导游这是什么花，导游说，这便是传说中的彼岸花，其实学名叫作石蒜。这花看着美丽，却有毒，人要是不小心吃了，便会慢慢地麻痹死亡。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彼岸花，很美，却也很毒。

她终于慢慢地站起身，走到阳台上，往下看着，似笑非笑地道：“天弘，你现在明白了吗？其实我就是彼岸花啊！”

(未完待续)

发稿编辑/冉利敏

插图/陈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