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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川江险滩知多少

2016-04-21陶灵

红岩春秋 2016年3期
关键词:川江礁石

陶灵

从四川广元至重庆朝天门汇入川江的740公里嘉陵江河段中,有各种险滩345处,平均2.14公里就有一处。其中广元以北90公里处有个九井滩,滩中有名为蛤蟆、青牛、青塠的三大巨礁,伏在水中危及过往船只。

险滩的治理窍门

四川宜宾古称僰道,岷江从这里汇入川江。古时入口处有一个僰道大滩,滩中礁石巨大、嶙峋,石质异常坚硬,很难凿打,是过往船只的一大障碍。

秦昭王后期(公元前256年至前251年),李冰担任蜀郡太守,对僰道大滩进行了整治。早在战国中后期,蜀国已出现冶铁业,可制作各种铁器工具,李冰在四川境内的几处治水工程中已大量使用过,但对于僰道大滩的坚石,这些铁器根本起不了作用。

李冰从民间寻找智慧,最后选择用“堆柴烧石”的办法治滩。冬季水枯,礁石裸露,李冰运来大量的干木柴和枯树枝,厚厚地堆在礁石上,点火焚烧。烈火熊熊,礁石在高温下膨胀,然后用醋浸湿,使其层层裂缝,最后用冷水迅速浇泼,高温下的礁石突然遇冷,骤然收缩而爆裂、破碎,再用铁器锤击、凿打。按照这种方法,多次反复进行,终于将礁石凿平了,航道开始通畅起来。

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以来,湖北秭归青滩多次出现因岩崩而断航,最长的一次竟达82年之久。明天启四年(1624年),湖广按察使乔拱璧带领归州(治秭归)知州杨奇珍,对青滩进行了较大规模的整治。

我国在唐代虽已发明火药,但并没有运用到工程施工中。乔、杨两位大人仍然采用前人烧石的办法,不过这次改烧煤炭。煤炭体积小、火力大、燃时长,发出的热量也更大。在烧石的方法上,两位大人也做了改进:在礁石上挖凿一些孔洞,把煤炭堆在洞里燃烧,达到一定温度后,同样淋醋浇水,礁石立刻胀裂一层,然后逐层煅烧,直至礁石分裂成可以用铁锤钢钎凿打的块状。

川江支流嘉陵江全长1100多公里,是古代关中与巴蜀地区开展经济交往的一条纽带,也是巴蜀通往中原的主要通道,当年重庆朝天门恭迎的圣旨就是从嘉陵江泛舟而来。从四川广元至重庆朝天门汇入川江的740公里嘉陵江河段中,有各种险滩345处,平均2.14公里就有一处。其中广元以北90公里处有个九井滩,滩中有名为蛤蟆、青牛、青塠的三大巨礁,伏在水中危及过往船只。

宋淳熙年间(1174-1189),利州路(宋朝的路相当于省,利州路治广元)提刑张蒙决定除去这三大巨礁,他设计了一种治滩机械,请铁匠制作出来。这种机械用三根铁杆搭成脚架,置放在礁石上,杆顶悬吊一只大铁锤,外形像一只大桔子, 重7 5 0 公斤,用铁索连接。铁索的另一头由几个人拉住,听到“放”的口令后,拉索人一齐松手,铁锤猛然下落,朝礁石砸去,随着口令再拉起铁锤,又砸下去,一次次地直到把礁石砸破、击碎。与球形铁锤相比,张蒙的桔形铁锤砸在礁石上的接触面大,回弹小,不易滚动。

正是这个在现在看来十分笨拙的方法,让张蒙顺利除去了九井滩中的三块巨礁。

清代贵州的铜、铅作为贡品入京,先从支流赤水河运入川江,然后顺江而下,转京杭运河北上京城。同时,四川食盐运销贵州,要沿赤水河上行,再入贵州腹地。赤水河是古代一个重要的通道,但航道中乱石纵横,滩多水急,航行极为困难。

清光绪四年(1878年),四川负责食盐运输的官员唐炯,以运道维艰为由,请求朝廷整治赤水河航道,当地一些商人、民众,甚至老乡绅都自愿捐资筹款响应。这次整治用时3年多,投入2万多两银元,疏凿险滩35处。赤水河属川江支流,滩险不太大,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治理如此多的滩险,实为历史鲜见。这次采用的是“灌水银裂石”的办法:在大礁石中间挖凿一些小孔洞,里面灌进火药和水银,然后用泥巴封住孔口,再留一个小孔植入引线,最后引燃火药,水银遇热迅速膨胀,从而将礁石裂开。水银裂石的办法,更接近现代钻孔爆破技术,但因水银价格昂贵,在川江航道治理中很少使用。

僧人与乡绅行善治滩重庆江津朱沱镇(今永川区朱沱镇)的江面有一道3公里长的石梁,像一条潜水的游龙。堆积在石梁上的泥沙呈现黄色,恍如鳞甲,故名黄石龙(也名斗笠子滩)。传说这条石龙原来是一条真龙,经常从水里抬起头来,打翻行船,祸害百姓。后来,一个法术高强的和尚来到这里,采来坡上的丝茅草当剑,脚踏筲箕做成的船,驶向江心,当龙伺机再次作害时,和尚挥剑斩下去……龙被制服了,从此行船安全。

虽是传说,但这个法术高强的和尚确有其人,法名广惠。不过他并没有什么法术,只是心存一片善心、苦心和真诚。明弘治年间(1488-1505),某年,广惠云游到了江津,来到朱沱镇的江边。这天,他亲眼看到几只木船在黄石龙滩被撞沉船,心里顿生慈悲,决心治理黄石龙滩,随即向过往的客商化缘,筹集整治资金。但当地人认为治滩是官府的职责,并不相信一个和尚的本事,因此他筹集到的资金非常有限。

广惠并不灰心,继续前往四川成都、松潘等地游说、筹资。经过一年时间的努力,终于筹集到300余金,他带着善款回到朱沱镇,实施治滩的愿望。当地人得知这一情况后,为之感动,纷纷出力帮助治滩。经过70天的施工,凿去了石梁尾部容易撞船的岩石,行船于此,安然无事。完工后,广惠放心离开,继续云游他方。

当地人为纪念慈悲为怀的广惠和尚,建了一个寺庙奉祀,并把治理经过记录下来,录入《江津县志》中,以示后人。在清代的江津,还有两位乡绅也行善治滩。

清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居住在江津的乡绅孙世芳、孙世瑞兄弟外出办事,路过四川泸州市江阳区弥陀镇时,靠坐在江岸的一块岩石上休息,闲看江上的过往行船。此段江心有一条千米长的石梁,横阻江流,波涛汹涌,形成急流险滩,名叫罐口滩,是行船的大险之地。就在孙氏兄弟稍作休息的时间里,竟有7只顺流而下的木船先后在罐口滩被浪打翻。兄弟俩震惊不已,决定捐资打凿碍航石梁。随后,他们捐资两万余金,雇请几百名民工,向泸州府、合江县衙申请立案治滩。施工期间,兄弟俩亲自在工地监工,用时7年,凿去滩中的豆腐石,滩势大减,少有木船再沉没了。泸州府、合江县衙报请川南永宁道,奖予孙氏兄弟“利济群生”4字,刻于江岸的石壁上,广泛颂扬。

约40年后,清光绪年间,当地一个名叫彭元音的乡绅又捐资打凿罐口滩旁岸边的大石盘,使这一段航道行船更加安全和方便。忠州刺史沉铁治滩重庆忠县下游约25公里处的江心有一条大石梁和一个沙石碛坝,将川江分成两个河道。其中北岸河道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礁石,无法行船;南岸河道可以通行,但有一山岩伸入江中,阻碍江流,形成紊乱的漩涡,上游下来的沙石堆积在此成为浅滩,上水轮船容易搁浅。自古木船从右航道下行,但泡漩水常改变航向,即使船头不撞上山岩,桅杆和船尾往往会被山岩折断,毁船无数。川江船夫称这里为折桅子或折尾子滩,据说折桅子滩水流湍急紊乱,连鱼都游不上去,又名折鱼滩。

宋孝宗时期(1163年),古人凿去了折桅子的一只坳角,木船被折撞的状况稍有改善。这是史料记载中对折桅子滩的第一次整治。

600多年过去,折桅子滩不知损毁了多少船只。清乾隆四十年(1775年),忠州刺史甘隆滨决心整治折桅子滩,用生铁铸造了12口大钟,沉入折桅子滩山岩前的江底,使河床变粗糙,减缓流速,减少泡漩水。沉江铁件为何铸成钟的形状?甘隆滨经过了一番研究,发现一块同样重量的铁,铸成钟的形状体积大得多,河床的粗糙程度随之增大,改变水流的效果更好。甘隆滨的沉铁办法属川江治滩中的一个首创,这种改善流态的理论仍用于当代航道治滩。

甘隆滨指挥把铁钟沉入江底后,还亲自乘船探寻航道情况,上下往返折桅子滩多次。几天后,他摸清了水的流向,找准一个航标点,在伸入江中的山岩石壁上,刻下“对我来”3个大字,引导行船对准驶去,减少撞头和折桅、折尾的事故。以当时的技术和条件,折桅子滩难以根治,但甘隆滨的躬亲力行,不仅首创了川江沉铁改善流态的治滩办法,刻下的“对我来”也无意中成为川江最早的助航标志。后来瞿塘峡入口处的滟滪堆上,西陵峡中的崆岭滩礁石上,也效仿凿刻“对我来”指引航向,对近代川江航标的设置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商人三代参与治滩川江航道的整治工作,一直是沿岸地方官吏职责所在,而清代有个叫李本忠的商人,却自出资金担负着三峡航道的治滩重任。李本忠是湖北汉阳人,生于1759年,他的祖父和父亲以经商为生,常来往于四川与湖北之间。

李本忠幼年时,祖父随商船在秭归叱滩遇难,尸骨无踪。几年之后,父亲乘坐的商船又在秭归的泄滩沉没,噩耗传来,悲痛不已的母亲竟悬梁自尽。谁知父亲后来又意外地回家了,原来父亲顺江漂流后被人救上了岸,幸免于难。因为母亲的离世,父亲从此一蹶不振。

亲人的两次不幸遭遇对李本忠影响很大,他暗自立下“凿治险滩,永绝后患”之愿。为筹集足够的治滩经费,李本忠接过父亲手中的祖业商号,不顾川江险川江往事滩恶水,继续经商于川楚之间。

经过20多年的苦心经营,李本忠终于成为一位“沟通川楚”的大行商。嘉庆九年(1804年)10月,45岁的李本忠,毅然放弃商号生意,向归州知州申请自费整治险滩。第一次听说民间自费治滩的知州大人,以需报批为由再没有下文,李本忠错过了这一年枯水期治滩的时机。第二年,他直接呈文归州上级衙门宜昌府,提出治滩申请。宜昌府官吏在8天后批准了李本忠的申请。接到批文后,李本忠和好友周步州一道,雇请石匠、挑夫6 00 余名, 开始对泄滩、牛口滩进行治理。首次治滩历时122天,开凿泄滩、牛口滩槽道1 6 3 米, 在泄滩修筑拉船纤道276米,并在纤道旁设置不少石桩,方便纤夫休息或紧急避险时拴挂纤缆绳。当时的治滩手段十分落后,炸药和雷管还没出现,只能以煤炭烧石的方法治滩。治理渣波滩时,李本忠用了6年时间。

李本忠的治滩手段虽然原始落后,但施工方式却不乏合理性和科学性。治理渣波滩时,他将滩上凿打下的礁石碎块,全部填入附近一个100多米长的深坑,既减少了石渣的搬运量,又改善了深坑形成的紊乱水流。在枯水期完成治滩施工任务后,李本忠还安排专人在汛期守滩,观察治滩效果,收集船工对滩情水势变化的意见,便于下个枯水期继续整治。

秭归城上游泄滩下的北岸碎石滩,由夏季暴雨,山沟溪水挟带着大量的山石冲入江中而形成。当年除去滩石,来年仍会冲入,再次形成险滩。李本忠经实地调查后确认,北岸阳山和阴山中间有一条长约几公里的陡溪,因当地的6户人家祖祖辈辈在山上开垦种地,破坏了植被,造成水土流失。山石裸露,遇暴雨便随山洪滚进陡溪,再冲入江中而形成险滩。李本忠为杜绝后患,用1075两纹银买下阴阳两山的产权,迁出这六户人家,封山禁伐,退耕还林,有效地控制了水土流失。

道光三年(1823年)10月,李本忠获准治理瞿塘峡黑石、石板等险滩时,与他风雨同舟治滩18年的好友周步洲不幸去世,悲痛中的李本忠从汉阳聘来两位亲戚管理,继续施工。3年后,跟随他治滩的长子李良政因故去世,此时的李本忠已67岁高龄,自感年迈体衰,决定让次子李良宪和长孙李贤俊继承治滩事业,并将剩余的治滩经费全部转到孙子李贤俊名下。至此,李家三代都参与到了治滩事业中。

李本忠的治滩事业尚未完成,妻子也去世了。尽管经历丧友、丧子、丧妻的几次打击,但李本忠从未动摇过治滩信念。在35年中,他共治理大小滩险48处,上自瞿塘峡困牛石、倒吊和尚,下至西陵峡渣波、红石梁,并修筑了白果背、泄滩、青鱼背等地纤道,总共耗银17.8余万两。根据当时的工价记录,将这笔治滩耗银换算成工作量,再折合成今天的工价,约为2.43亿元人民币。

道光二十年(1840年),81岁的李本忠自知将辞人世,便把多年的治滩经历整理成《平滩纪略》一书,并编纂《蜀江指掌》,介绍整治过的25处险滩水情变化及行船须知,并告诫船工们不能照搬治滩前的水情行船。同时自费将《蜀江指掌》刊印数千册,散发给三峡航道中来往的船只,可谓用心良苦。

(作者系重庆市文史研究会会员)

(责任编辑:邓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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