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黎明
2016-04-21张沛然
张沛然
青青的土阜,初暖的柳风,微曛的阳光,安静古老的河水以迟缓的节拍流过幽美的幸福土地。
我的黎明在这里度过。
穿过一道道湿漓漓的窄窄巷道,一路步下渐行渐低的满是青苔又凸凹不平的泥石阶,便又远远地看到院里熟悉的人影了。
山茶树开花了。在小院门前的方地中央,在山茶树下,祖母半躺在一把破旧的草织的摇椅上,手中捧着一本很旧的书,闭着眼,感受着这雨后夹杂山茶花香味的清新气息,慈祥的脸仰向乡村纯澈的天空。还在薄云之后的太阳把阳光顺着屋顶斜铺在山茶树下的一隅,祖母正好就沐浴在这朦胧如奶水一般的阳光中,恒久的幸福与安详隐约在眉宇间。小小的我被那时的宁静与神圣吸引。
祖母是喜欢读书的,我的印象中,她总是在摇椅上。有时平静耐心地浏览着书页,有时面向天空,像在品味着什么。祖母小时候曾出自书香门第,年轻时本要到大学读书的她却因突如其来的变故,失去了念书的绝佳机会,可她却并未因此对书失去半点兴趣。
我进了屋,把伞一放,跑到祖母那里。她依旧不变地在摇椅上看书,见我过来就缓缓起身,轻轻摸摸我的头。祖母的头发已不知不觉被清风吹染成银白色。雨后的风还真有些凉,我进屋为祖母拿了一条薄被盖在她身上。
焦黄的书页在柔和的阳光下变得温暖起来,她不时地推推快要从鼻梁上滑落的老花镜,偶尔还有微微皱着眉,甚至用手指着那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小小字体。头低累了就靠在椅子上,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仰起头,让整个脸盘都充分接受阳光的沐浴。
于是,我就自己也拿了本书学着祖母的样子搬一个矮矮的小圆凳坐在她旁边。不一会儿,我也像被融化了,聚精会神地沉浸在书里。在这个恬静的充满书的味道的小院里,我们都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一切,成为书里的一员。我惊讶,祖母如此年迈,每每读书都要戴上重重的老花镜,可她对书的热爱却半点不减。
此后,我每每与祖母在一起时,都极有默契地在那一隅——必须要在那一隅,坐在山茶树下,举行这个神圣的仪式。比不上芦花柳影、玉泉月夜,比不上西山虫唱、潭柘钟声,只有远处那一池的淡淡涟漪声与几声不安的知更鸟叫,氤氲袅袅,灵魂游弋。
我由着祖母的引导,沉浸在弥漫着定力和静气的场中,在之后的岁月里无法自拔。
我想,我的童年就是祖母的晚年。是祖母给了我这个别样的童年。书香氤氲着祖母的黄昏,我也携书走过人生的黎明,在与书一次次的精神私奔后,我们一定都不会有什么遗憾了。我的童年也被染成金黄色,因为可以同她一起,同我最爱的人在一起,在这个宁静的小村,悠然地徜徉于书中广阔的天地,演绎人间最纯真、最美好的爱与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