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过年
2016-04-21邱卫华
邱卫华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每到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前,家家户户就开始宰杀他们用野菜养肥的猪,猪头要整个留下来祭祖,剩下的就是各家过年时候的富裕生活表现了。养猪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刚解决温饱的时候是不轻易宰的,人们要用它来换钱维持生计,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温饱已经没有问题了,才出现宰年猪的现象。在我们眼里,谁家的猪宰得早,宰得大,那是可以用来炫耀的资本。
有一句俗语叫“爹娘盼种田,孩子盼过年”。在猪被宰前的嚎叫声中,年味开始浓起来,各家各户根据自己的物质富裕程度,筹办着年货。年货的品种很多,吃的当然少不了,糖、瓜子、方片糕等,还有一些平时看不到的点心。
吃的里面,我最喜欢的当数牛奶糖了,但是那时候的牛奶糖非常珍贵,也很少,家里置办得也不多。等过年时,母亲会放上几颗牛奶糖掺在普通硬糖中,我总是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凑过去偷偷拣出来藏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出母亲的视线。
年在凌乱的鞭炮声中慢慢地靠近,等到小年的鞭炮整齐划一地响过后,年正式拉开了序幕,父母亲忙得不可开交。
父亲继续对着年货清单查看还有哪些没有采购的,母亲则是忙着厨房的伙食,还有哪些没有做完,比如各种各样的圆子(丸子),有糯米的,有藕菜的,还有豆圆子。母亲每完成一种,都要把我喊来试吃,可总是还没尝到味道,嘴巴已经被烫得只能张着,继续含在嘴里凉快了些才敢吧唧着嘴巴吃完,然后简单地评价一下就逃出了厨房,和小伙伴一起拣还没有点着的鞭炮。
母亲是必须给我的棉袄配上两个口袋的,如果没有这样的配置,在我看来是不合格的,因为一个要装糖,一个要装我拣来的鞭炮。两个口袋无论什么时候都装得鼓鼓的,像装了两只鸡蛋一样,我把它看做是我的两座可爱的小仓库,有吃有玩,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这两个口袋更完美的宝贝了。
当父亲和母亲的年货都准备妥当的时候,我的放鞭炮技术也很娴熟了。年三十的上午,母亲把我们叫过去,仔细交代一番过年的规矩,我把这看做是每年的例行公事,其实已经记得很清楚了,就是三个不许:不许哭、不许骂人、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到了中午,开始准备做年夜饭,姐姐们也去帮忙。她们努力拿出所有的本领,想把一年来的丰收和喜悦都放入这一顿总结式的晚餐里。我和哥哥则把裁好的挂门钱(窗花),还有村里的老书生写好的对联贴在门框上。贴对联和窗花的事情是由哥哥包办的,我只负责端着一碗浆糊,跟着哥哥走,或者帮着哥哥看看高低的位置,最后还要给大门贴上一对张牙舞爪的、看上去极其可怕的、晚上想起来会做噩梦的门神。
父亲负责准备好祭祀的物品,他会把准备好的蒸熟的年猪头、鲤鱼、鸡和三碗刚开锅的米饭(必须给祖上最先盛,以表达敬意)放在准备好的长方形托盘里,摆上刚沏好的一壶茶和一瓶酒,再把这些都端到门口,这时父亲点着香火,我和哥哥、姐姐们排成一排磕头祭拜。祭拜完天地就是祭拜祖宗,把祭拜的托盘调过来,对着堂屋(意思就是客厅)的正中,点上香火,继续祭拜,每祭拜完,爷爷就象征性地倒上茶和酒,双手拱起洒在地上,这样整个的祭拜仪式就算结束了。
这都是从简后的仪式,传统的祭祖仪式就更隆重了。有一年在大伯家过年,有幸目睹过一次。那是在家族的祠堂进行,家族祠堂是一个三进的徽派建筑,是后来整个家族共同修盖的,主要用来家族祭祖和举办丧事。在年三十下午,各家就把自己的祭祖物品端到家族祠堂,祭祖的物品大小和多少显示着主人家的富裕和一年所取得的收获。这其中比拼的还是年猪的猪头,谁家的最大,显示着主人家一年来的辛勤劳动获得了最好的回报。家家户户带上最大、最响的鞭炮,全村的男女老少(除了在家做饭的妇女们)都聚集在祠堂里(新农村人已经抛弃了男尊女卑的观念,女孩子是完全可以在祠堂里参加祭祖的),然后按照次序,每家每户上祭品,跪拜,还没等所有的跪拜完成,鞭炮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响起来了,鞭炮声震耳欲聋,胆小的孩子们用手捂住耳朵,躲在父亲的身后,有几个胆大的冲到快放完的鞭炮边拣没燃着的鞭炮(非常危险的动作),如同敢于冒险的勇士。和着鞭炮声,空气中全是欢乐的味道。
忙完了所有的祭拜,一家人回到家,关上大门,年夜饭正式开始。
一家人按照桌上的大小顺序坐定,这个时候总是会记起母亲交代的话,要多说好话。大家按照顺序,端起酒杯(孩子们的杯里是水,那时候好像没有饮料或者是买不起)先给爷爷敬酒,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爷爷听到美好的祝福,心里乐开了花,一个劲地夸我们长大了,长高了,懂事了。我们都明白,这个时候让爷爷越高兴,爷爷给我们的红包就会越多。敬完爷爷的酒再敬父母亲,父亲和母亲欣慰地看着我们,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健康成长。我们认真地聆听着,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饭后,爷爷开始给我们几个孩子发红包。爷爷把我们一个一个地喊到面前,把早已用红纸包好的红包分发给我们。接过红包,我们高兴得又蹦又跳。那个时候虽然红包里的钱不多(一元或者两元),但是能让我们乐上好一阵子。
等大家一起帮母亲收拾完年夜饭的碗筷后,父亲置办的那些年货就开始端上桌来,我们便去挑自己喜爱的点心和糖。母亲忙完了厨房里的洗洗刷刷,就示意父亲可以开门放娃了。我们高兴地跳着叫着,拥到门口。尽管很冷,外面气氛仍然热烈。每家每户陆续地打开大门,迎接着孩子们的串门。这是过年的一个风俗,吃完饭后,孩子们邀在一起,挨家挨户地拜年,这是孩子们最乐意做的事情了,不管天气有多冷,都可以一起疯跑,而且每家每户都把最好吃的放在桌子上,任我们随便拿。
等到挨家挨户跑了一遍后,回到家已筋疲力尽,脱下衣服,便美美地睡觉了。
不管晚上玩得有多晚,初一的早上起床总是很早的,记得有几次天还蒙蒙亮我就激动得醒了,不知道是鞭炮吵醒了睡梦,还是兴奋得过了头。醒时发现母亲已经将新衣服放在床头,母亲冬天熬了无数个夜赶做的新布鞋也整齐地放在床边。醒来就是开心的,新的一年真好。
心里惦记着那些没燃着的鞭炮,于是快速地起床,带上火柴,推开门,在屋檐下鞭炮燃过的废墟里努力地寻找没燃的,一个一个地装到新衣服的口袋里,等到装满了口袋,就拿出火柴,一根一根地点燃。
快乐的时间总是跑得飞快,年味在年货的减少中也慢慢地淡了下来,特别是过完元宵节后,天气也渐渐地暖和起来,父亲和母亲开始计划着来年的耕种计划,而我们也要加班加点完成那还未完成的寒假作业。
〔责任编辑 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