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敦煌添上锦诗的印记
2016-04-20
50多年了,她对敦煌的感情起起落落,从开始的又爱又恨,到舍不得、离不开,敦煌现在已然成了她的家。
坐在上海至敦煌的飞机上,樊锦诗的心情一点点放松下来,有种陕要回家的愉悦。这种感觉就好像50多年前,她乘着火车,从兰州一路回上海,离家越近就越高兴。那时上海是她的家,如今敦煌成了她的家。
毕业分配 学校让她去敦煌
樊锦诗出生于上海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一名工程师,毕业于清华大学,曾经当过北京大学的讲师。1958年的夏天,樊锦诗参加高考。樊锦诗被北大历史系录取,从此开始了如锦如诗的人生。
樊锦诗在大学的生活很充实,也很愉快。她喜欢著名考古学家阎文儒教授的“石窟”艺术谍,所以选了考古专业。她还交了一个男朋友,是同班同学,名叫彭金章。
1962年,24岁的樊锦诗参加学校实习,第一次来到敦煌的莫高窟。一进洞,她就被深深震撼到了。眼前这些有着千百年历史的洞窟、壁画、佛像太精美了,一个洞接着一个洞,真是美不胜收,目不暇接。可是下了洞,来到住的地方,她又被吓坏了。土房子、土炕、土桌子、土凳子……所见之处都是土,房间里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上个厕所要跑很远,吃的东西也不习惯。住了没多久,樊锦诗就因水土不服病倒了,她在心里暗暗地想:这地方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隔年毕业分配,敦煌研究所向学校要人,樊锦诗原以为学校不会再分她去了,毕竟她病倒过一次了。没想到,事与愿违。4个实习生中取两个,偏偏就是她。
彭金章被分配到武汉大学当老师,一对恋人就要两地分居。学校知道他们时情况,许诺樊锦诗说:“你去敦煌3年,等下一届毕业生来了,我们就把你调到武汉。”樊锦诗听了很高兴,和彭金章依依惜别,相互打气,她乐观地说:“等我把莫高窟的宝贝看个遍,就来找你。”
3年又3年 她在敦煌和爱人两墙分屠
樊锦诗初到敦煌怎么也安定不下来,这里的生活条件实在太苦了。住的宿舍屋顶上有缝隙,晚上睡觉的时候,樊锦诗就听到老鼠爬过,一个不当心它就会掉下来,把下面的樊锦诗吓个半死。敦煌的气候不好,风沙大,一天工作下来就蓬头垢面的。小姑娘爱美,想洗洗换换,可这里缺水,没条件洗澡,洗头也得等上两三个星期,而且还洗不干净,总是黏黏的。因为这里的水质不好,是碱性的。莫高窟寓敦煌市还有好几百里路,这里的信息很闭塞。报纸都是一个星期前的,带了收音机又收不到信号,樊锦诗住在这里都不知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一年多后,彭金章从武汉来看女朋友,忍不住开玩笑说:“你怎么变得那么土。”那时,樊锦诗心里就一个念头,早点熬过3年,然后就真的不来了……
然而,3年过去,“文革”开始了。全国上下乱成一片,没人再管调动的事。1967年,樊锦诗和彭金章看调动无望,就在武汉结婚了。婚房、仪式、酒席,什么都没有。第二年,樊锦诗怀孕了,考虑到武汉的条件比较好,他们打算把孩子生在武汉。两家大人把准备好的宝宝用品全都寄到了武汉,彭金章的母亲也提前过来,准备陪儿媳妇坐月子。眼看着预产期近了,彭金章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樊锦诗来,那时又没有电话联系,写封信还得寄十天半个月。总算,樊锦诗来了封电报,她说:我走不了了,还是你来。彭金章知道妻子那里出状况了,当下他就把所有东西都理好,挑着一副扁担直奔火车站去了。从武汉到郑州再到柳园,下了火车转汽车,一共3000多公里路,倒5趟车,走了一个多星期,总算赶到了医院。还是晚了,孩子已经生了好几天了。夫妻桐见的那一刻,他们都忍不住哭了,感慨实在太艰辛了。因为没准备任何婴儿物品,儿子生了5天,一直是光着身子。樊锦诗轻轻把他抱起来,破涕为笑说:“这下你有衣服穿了。”
孩子还没满月,彭金章就赶回武汉工作了。樊锦诗一个人带着孩子,坐月子时也没人烧饭,她就喝喝小米粥。56天产假期满,她要上班,只得把儿子一个人锁在家里。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樊锦诗看到儿子越来越活络,能爬能走,她就知道没法再让儿子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了。不得已,她只好把儿子送走,送到了彭金章河北的农村老家。
丈夫舍弃自己的工作 到敦煌当她下属
1972年,樊锦诗和彭金章的小儿子出生在武汉,两地分居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艰难。有人给樊锦诗出了个主意,让她留在武汉不要回去,满了半年后就算自动离职,让单位重新分配工作。樊锦诗想试试看,为了孩子拼一下。可是没多久,现实问题就来了。他们全家四口人,光靠着彭金章一个人的工资,日子很难过。那时,在西北工作的樊锦诗工资比一般人高,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回敦煌去上班。
两个儿子怎么办呢?大的已经到了快上学的年纪,就送到土海樊锦诗的姐姐家住,让他在上海上学。小的继续送到河北农村,由彭金章的姐姐照看。一家四口在4个地方生活,樊锦诗每年探亲假就这么几天,看了小孩看不了老公,看了老公看不了小孩。
小儿子4岁那年,樊锦诗总算有空去看他了。她来到农村,看见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孩傻乎乎站在门背后。当时,她还没反应过来便直接进门了。彭金章的大姐看到她来,便问:“你没见你儿?”樊锦诗猜到了可能是刚才门口的那个小孩。大姐笑着说:“你都不认识你儿了?”樊锦诗摇摇头,真的不认识了,孩子也不认识她,早把她忘了。在大姐的一再引导下,孩子才勉强地叫了一声“妈”。樊锦诗的眼泪一下子止不住刷刷地流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对儿子亏欠太多了。当晚,她就做了个决定,再苦再累也要把孩子带在身边。
小儿子跟着樊锦诗在敦煌生活了三四年,又要面临一个老问题,敦煌当地没有学校,他该到哪里去上学?和丈夫商量过后,樊锦诗又把7岁的儿子送到上海姐姐家。1977年,樊锦诗开始担任敦煌文物研究所副所长,她从一个考古业务人员转变成一个既懂业务又懂管理的行业能手。这是她事业上的大发展。再加上她对敦煌有感情了,每次想到要离开,就会舍不得。所以,她在心里默默地希望彭金章能来敦煌。彭金章那边,他正在筹建武汉大学考古专业,也有自己的天地,他满心期待樊锦诗能来武汉帮他的忙。两个人在调动这事上都有自己的想法,陷入了拉锯战。武汉大学到敦煌要人2次,敦煌也到武汉大学要人3次,结果还是没有结果。
彭金章特意到敦煌找樊锦诗谈了一次,1986年,分居了19年的夫妻俩总算团聚了,那年他们48岁。他们把两个孩子也接到了身边,大的上高中,小的上小学,市领导特意批示,帮他们安排了学校。
彭金章到了敦煌后,放弃了自己的商周考古事业,重拾的是跟自己原来完全没有关系的考古方向。樊锦诗安排由他主持莫高窟北区遗址的发掘工作。8年里,他几乎用筛子筛遍了北区洞窟里的每一寸沙土,彭金章开玩笑地对樊锦诗说:“你是请我来当民工头的吧。”
60岁当院长“数字敦煌”功在千秋
20世纪80年代,古老的敦煌终于盼来了改革发展的春天,关心敦煌的人越来越多。樊锦诗运用考古类型学的方法,结合洞窟中的供养人题记、碑铭和敦煌文献,先后撰写了《莫高窟北朝洞窟分期》《莫高窟隋代洞窟分期》《莫高窟唐代前期洞窟分期》等论文,完成了敦煌莫高窟北朝、隋及唐代前期的分期断代,揭示了各个时期洞窟发展演变的规律和时代特征。她还与人合作撰写《莫高窟290窟佛传内容考释》,运用图像学方法,考证了莫高窟290窟窟顶佛传故事题材和内容,纠正了以往对该壁画的错误定名;她撰写的《敦煌石窟研究百年回顾与瞻望》,是对20世纪敦煌石窟研究的总结和思考。
1998年,整60岁的樊锦诗被任命为敦煌研究院院长。那时,相关部门计划将敦煌与某旅游公司捆绑上市。樊锦诗反对这种全面商业化的操作,她觉得这对于敦煌的保护非常不利。为此,她四处奔走,跑遍了相关部门。最后,一场将敦煌捆绑上市的风波终于平息了。
樊锦诗是个非常好学的人。60岁那年,研究院新来的年轻人给樊锦诗介绍了电脑。樊锦诗觉得电脑特别好,她自己也开始学起来。现在的她已经能使用苹果电脑做PPT了。2006年,在她的支持下,敦煌研究院成立了专门从事研发敦煌石窟文物数字化的部门,搞了“数字敦煌”。2015年,樊锦诗从院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她77岁了。从实习时说再也不想去敦煌,一晃,她在敦煌待了50多年。 董岩据《现代家庭》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