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动听的叠音

文/蠡诺



最动听的叠音

文/蠡诺

小够是一个违反了计划生育出生的女孩，在父母对儿子的殷切期盼中出生的姑娘，多少会让家人觉得不快。于是伴随着她的出生，她的乳名也降临了——够。简单干脆的一个字，充分证明着长辈对她的态度。之所以加了个“小”，跟她一直瘦瘦弱弱的样子相关，于是小够就成了她的全名昵称。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这是小够在家中的最终排次。在一个生活不宽裕的家庭中，小够所能得到的，就是长大成人。

小够质疑着自己的性别，那份强有力的自卑伴随成长而郁郁葱葱。

小够终于熬到快上学的年龄，其实，小够早巴不得了，因为上了学，自己就可以有学名，从而摆脱“够”这个令人羞愧的名字。心里面的小人不知对爸爸妈妈央求了多少次，赶紧给自己起个学名，可是小够从来没有付之行动过一次，她知道，上学之前，爸爸妈妈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崭新的名字的。

虚六岁时，因为不够上学的月份，爸爸领她去学校才知道，还需要再等一年，小够很不开心，但令她欣慰的是，她终于有了普通而可堂堂正正地让小伙伴呼唤的名字——李娜。

遗憾的是，家人和小伙伴一如既往喊着：

“小够，吃饭啦。”

“小够，该你刷碗了。”

“小够，一块去玩啊。”

…………

虽然小够“哎”“嗯”地答应着，可是她总觉得，人家有大名了，干吗还“小够小够”地喊呢？

一直因为名字心烦不已的小够，一直等着有人喊她的学名。这一年春节，便是转折。

那天，小够穿上新衣新鞋，和爸爸妈妈一起走姥娘家，她好开心，不仅仅有压岁钱，能吃得满嘴流油，重要的是还能见到满肚子学识的小姨，她虽在政府部门任职，却温和娴雅，待人亲切而不会让人拘谨，小够一年难得见小姨一面，她什么也不敢和小姨说，但是见到小姨，却很开心，小姨是让她最没紧张感的长辈哦。

大家都在拉家常，小姨也在。

小够本来有些羞怯，从不敢靠近人群的，于是她看小姨一眼，这下可好，小姨竟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小够手足无措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小姨一把拉住她的手，“哇，妮儿长这么高啦，该上学了。姐，给孩子起学名没？”

“起了，叫李娜。”妈妈顺口说道。

“嗯，好听，以后大家都不叫你的小名了，就叫你娜娜好了。娜娜，喜欢不？”小姨摸着她的滑溜溜的黑发，亲切的声音像一场春雨滋润着小够的心田。

“喜欢！”小够第一次知道“李娜”这个名字可以喊成“娜娜”这么生动可爱的发音，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叠音哦。

小够心怀感激地望了小姨一眼，心里开出了一朵花，一定也湿了眼眶，因为，此后，每一次忆起，小够总会泪湿了脸，为小姨赐给自己的美丽的昵称。

那一刻，定格了，小姨洁白的牙齿，温柔的笑容，轻软的声音，抚慰着一颗一直渴望温柔对待的童心。

终于上学了。小够到处宣传着自己的大名。

一天，小够和小伙伴一起，在教室门前的空地跳皮筋，和彩霞是一组，轮到她们跳了。

彩霞欢快地喊：“小够，该咱们了，好好跳哦！”

小够站定，对着彩霞，第一次很严肃地说：“我已经有学名了，请叫我李娜，你也可以喊我娜娜，但不要叫我的小名了。”

彩霞有些尴尬。她和小够也是亲密的伙伴，小够这、小够那地喊了好多年，虽然小够也叮嘱过自己，可以叫她“娜娜”，可是一顺口喊出来的还是小够，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正儿八经地要求自己呢，彩霞轻轻地喊了一声“李娜”，小够走进了教室，她有些伤心。

但从此，在学校，再也没有人喊她“小够”，谁不知道，她跟彩霞那么好，还因为喊了小名而闹得不愉快？小孩子比谁都明事理呢！

纵然以后的时光，并没有几个人会亲切地喊她娜娜，人家喊了她会脸红，小够也习惯了人家喊她的全名，叫李娜的那么多，一点也不突兀。

而喊了好多年的“小够”和一次足以温暖一生的“娜娜”，一起成为“历史文物”，沉淀在小够的记忆里，亮着光，串着小够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