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爹
2016-04-18葛昌海
葛昌海
那天,村民们把八爹慌忙的抬上了拖拉机,几个人坐在车上,姑父开车吐着黑烟飞奔似的向镇医院驶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心里想一定是出事了。
我从我家的打麦场过去看时,几个壮劳力一起去了,表婶一脸悲伤,表叔抱头蹬在地上(八爹的小舅子)。再看看场里,手扶拖拉机停止了呼吸,狂吼的脱粒机也停止了它的吞吐。我说表叔出啥事了,表叔红着眼看了一下脱粒机旁,然后带着哭声说,你八爹的手没了,那悲怆的声能让听到的人马上也流出眼泪。我走过去一看,八爹的手掉在脱粒机旁的麦堆上。
我怕狗把八爹的肉泥手给吃了,就用木锨把八爹的手埋在了场边的树林里……
我印象中,八爹以前是生产队的会计员,后来又成了生产队的队长。他当时是我们家族在当地的唯一的官。后来,他让大哥当了计工员、会计员。再后来,大哥考学走了,当了市里的粮食局的局长、审计局局长、宣传部部长、现在在省城作家协会工作。
记得当时生产队上工前,他就用一个铁皮话筒对着村子的东西南北方向喊话,“男女劳力都上工了……”喊的时候样子很威武,左手夸腰,右手拿话筒,放在嘴口,一天两遍,那样子像解放军冲锋时的司号员,我很羡慕;我想,将来我长大了也当队长,也发号施令。后来,村子在八爹的带领下慢慢地富了起来,就买了喇叭和三用机,从此,村上每天都有欢快歌声和戏典,母亲乐滋滋的,说姥姥家里是小广播,我们这里是大喇叭,强多了。
联产到户后,他就和几户一组一起共同承包了土地。那年,夏收,由于阴雨连绵,到手的麦子在垛上就要出芽,镇里要求抢时打麦,再不打有的开始出芽了,产量受到损失。雨停刚两天,八爹就带领其他几户农民开始脱麦,八爹是个喂麦手,这活儿危险性极高,一不小心手就被吸进了脱粒机的铁嘴里,一般人不愿干这活儿,还得眼尖手快,又要有力气,源源不断的往脱粒机嘴里送麦子。为了赶活儿,眼看中午12点了,也就快停机的时候,他看到转送带上有几根麦子夹在了转送带上,他怕碍事,就用右手飞快的拉了一下,一瞬间,他喂麦的左手随麦子吸进了脱粒机的铁嘴里,他只感到左手木了一下,然后没有说话,只是用右手把五指捏在了一起,举了一下,
意思是他的手完了。机手一看赶紧停机。政哥马上脱掉上衣撕成布条,为八爹止血。
到了医院,镇医院的医生一看,要截肢,做不了,叫赶紧转到县医院。到了县医院,医生为他止了血,输了血,截了肢。他在县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回家了。八爹出院了,他的左胳膊只剩下三分之二。
八爹出事那年才42岁,我们都觉得他很难受,那几年他心里总是闷闷不乐,以后,他们一家日子可怎么过?生产队里为了照顾八爹,把队上的打米机、打面机承包给了他,以后又变买给了八爹。我打面的时候,他看我小,还时常用一只肢膊上下帮我换递麦料。再后来,邻村的有了先进的打米机、打面机,那机子打出来的米不碎,不用簸箕簸,打米打面时直管接白花花的大米和雪白如雪的面粉。最后,他的打米机、打面机成了一堆废铁。
没有了照顾,八爹只能同其他农民一样使牛打耕田种地,扬场扛袋,可想而知他的艰辛。
再后来,我当兵走了,退伍后在粮食部门工作。每当我回家看到他一只手撑着犁管使着牛,我心里就难受。可他老远就冲我微笑,算是打招呼了。
去年,我父亲去逝,他是第一个在带着儿媳拿着纸炮来送丧的人,我记得很清。吃饭时,村里人仍把他当成老队长敬畏着,可他总笑嘻嘻的,从不把自己当作伤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