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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多,就在此山后

2016-04-18李溱

南都周刊 2016年8期
关键词:吉尔修道院集市

李溱

“All You Need Is Ecuador”,

一切尽在厄瓜多尔,从基多机场一入关,就看到这么一句浓墨重彩的欢迎标语,

霸气的话语后面,是安第斯山脉、亚马逊雨林、太平洋海滩,火山、群岛、雪峰,

脚踏南北半球,鼎鼎有名的加拉帕戈斯群岛、桑盖国家公园,

和数之难尽的文化体验。

那时候达尔文在这里得到了《物种起源》的灵感,那时候法国诗人亨利·米肖说它是一个“受诅咒的国度”,却留下了如此美妙的诗篇,当我走出基多机场,看到厄瓜多尔的云,它们气势汹汹滚滚而来,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空,却态度轻柔如春天里绽放的第一缕花香,我便知道,我在厄瓜多尔也将会有一番奇遇。

直到今天,印第安人依然是城里的主人

正如亨利·米肖说的,基多,就在此山后。

此山,便是安第斯山,基多城蜿蜒于安第斯山谷,与火山峰侧面相接,这便让基多城有了与许多城市很不一样的体态,那么,此山之后是什么呢?亨利·米肖说,“依旧是印第安人……市郊、车站、中央银行,圣弗朗西斯科广场。”

圣弗朗西斯科广场,当然还在。圣弗朗西斯科大教堂矗立其中,这座建于1534年的教堂,是整个南美州最古老的教堂,也是迄今基多规模最为宏大的殖民建筑,1533年,西班牙人侵占基多,势单力薄的殖民者,最初的日子过得并不安逸,日夜都会担忧印第安人随时可能的反抗,包括他们的住宅都建筑得那么小心翼翼—外表粗犷,没有阳台,窗户窄小且安装有铁护栏。心事重重,占领基多城的次年,他们便开始考虑要建造这么一座教堂以安放远离故土的心灵,于是,圣弗朗西斯科修道院在印加神庙的根基之上建造起来了,并加入了遥远的西班牙的记忆:巴洛克的大门,摩尔人的马赛克花纹,地中海刮来的白色外墙,阿拉伯的拱门,漫长的时间,在它身上留下了太多的故事,加上自然的鬼斧神工,让它如此与众不同,在基多近百座大小教堂中,绝对不会与其他教堂混淆。

高原暴烈的阳光,逐渐变成柔和的夕阳,圣弗朗西斯科广场,宛如一个玩累了的孩童,掩藏在半开的暮色中,沉沉如甜睡。呢呢喃喃相互偎依的恋人们,多少次一起看了日出又看了夕阳的老人们,我混迹其中,和他们一起坐在圣弗朗西斯科广场的长椅上,看着高高低低起伏的街道上跑过一群群彩色裙裾的印第安女人,她们戴着毫无装饰的毡帽,表情平淡,尤其显得一本正经,更让人感到了一种时间的疏离感,难怪在1978年,基多,和波兰的克拉科夫一起成为第一批进入世界遗产名录的城市,理由就是“基多城,海拔2850米,是在16世纪一个印加城市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尽管历经了1917年的地震,基多仍然是拉丁美洲保存最好、变化最小的历史中心。圣弗朗西斯修道院和圣多明各修道院,拉孔帕尼亚的教堂和耶酥会学院,连同这些建筑华丽的内部装饰都成为了“基多巴洛克风格”的纯正典范,完美地融合了西班牙、意大利、摩尔人、佛兰德和当地艺术。这座保存最好、变化最小的印加城市,直到今天,印第安人,依然是城里的主人。

从还叫基图王国开始,到后来印加帝国、西班牙人、游击队和苏克雷元帅的军队,印第安人始终是这座城里活跃的身影。在印加古道上,第一大的城市,便是昔日印加帝国的首都库斯科,第二大的城市,却是基多。当基多还是基多王国,而不是基多城的时候,当地的印第安部落已经把它打扮得四处散发着诱人的魅惑,于是,印加人从秘鲁来了,当地原住民的印第安卡拉斯部落,成千上万人的鲜血染红了整整一个湖,都没能让纷争平息,在此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国王与公主的故事,印加王娶了厄瓜多尔Canari部族公主,暗流依旧涌动,直到西班牙人的到来,而在殖民者、在外来文化纷纷到来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固守,以变通的文化区固守自己的传统和故土。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构成了一部完整的基多历史,从Av de los Shyris(以一个古老的印第安部落命名)街开始,一直到苏克雷元帅区(厄瓜多尔独立战争中最伟大的民族英雄),一条条街巷行过,仿如走过基多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你也能看到基多城的血脉并不纯正,你可以轻而易举找到不同文化的元素,那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所以,也才会有基多巴洛克风格的说法。

隐居的修女和吉尔的糖果

据说圣卡塔莉娜修道院有隐居的修女们亲手制作的传统糖果出售,可是围绕着修道院转了一圈都不得其所,忽然,一种经久岁月的古朴味道暖暖地沁入空气之中,循味望去,却发现修道院的斜对角,一个小小的门面,正是摆满了各式琳琅满目的糖果,惊喜之余,我有些发怵—这么多糖果啊,怎样选择呢?和气的店主吉尔看出我的犹豫,一样一样地切了一小块给我品尝,每一样都有那种缠绵的甜蜜在里面……吃了一圈,我又忘记了哪一种最好吃,吉尔笑着摇摇头,从头一块块递给我,吃得我心满意足,“吉尔,基多城里是不是除了修女们,就是你的糖果最好吃?”吉尔的丈夫,探出头来,正经儿地回答道,“吉尔做的糖果才最好吃!”

“那是修女们教你做的糖果吗?”这回轮到吉尔认真纠正我了,“才不是呢!这些都是我们的传统食物!我妈妈,我妈妈的妈妈,我们的妈妈们都会做的,修女们的糖果,就是我们印第安人的啊。”

一颗一颗地吃着裹着脆脆的焦香糖衣的花生,我发现光顾吉尔生意的,大多都是当地人,相当豪气地大包大包带走那些腻人的甜蜜,偶尔来的几个游客,都是小心翼翼买了一小纸袋的花生浅尝辄止,奇怪的是,如此酷爱甜食的基多人,城里重量型的胖子却很少,稍微丰满一些的都是壮实的、充满弹性的身躯,难怪亨利·米肖会感叹到这座城市缺乏成熟女性,因为它的女人堆里是缺少胖妇人型的,不过,这让我可以放心大胆地摄入大量高甜度的卡路里,或许在高原,甜食是不会让人发胖的吧。

圣卡塔莉娜修道院里的修女们,依靠制作最传统的甜食、茴芹味的烈酒、治疗神经衰弱与失眠的香水度过她们孤独而又漫长的5年隐居生活,而修道院外面的世界在不断前行,随着新移民在基多城生活得越来越安心舒服,殖民者一步步推进统治,基多城里建起了一座座的教堂和修道院,印第安人被迫放弃了自己的原来的信仰,接受了改造过的天主教,今天,在不大的基多老城里分布着大小教堂、修道院共计87座,从西班牙阿拉贡的穆德哈尔式、意大利的风格主义,到基多式的巴洛克艺术,再到新古典主义,并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展现基多古老文化中宗教信仰和传统习俗,有一些细节透露出来印第安本土宗教的秘密。基多城,每一座教堂都很美,每一座都迥然不同,有的是7吨黄金的穹顶,有的布满一幅幅彩绘,或是可爱的粉红雕花,隔几个街角就是一座,基多是海拔第二高的首都,刚好走得我呼吸不顺的时候,就顺脚进入一座教堂,坐一坐,看看基多人的生活:孩子的洗礼、青年的婚礼,用手来“看”教堂的盲人,儿子搀扶着老母亲,媳妇抱着孙子,孙子抱着胖乎乎的小狗,一起来祈祷的一家三代人,更多的就是吉尔那样的,每天结束工作回家前总是先经过教堂默默倾诉下自己的心事,每个周末都举家盛装前来礼拜,他们早就习惯了有天主教的生活。

奥塔瓦洛的集市

基多北部的高原小镇奥塔瓦洛,是一个传统的印第安聚集地。它的周六集市,是厄瓜多尔最大的集市,吸引了很多游客前来淘宝。我提前一天就来到了奥塔瓦洛住下,是因为想感受一下天刚亮就开始的动物集市。平时的奥塔瓦洛,安静极了,男人的脑袋后扎着长长细细的辫子,白色的裤子,黑色的帽子,披着黑色或是蓝色的双面式披风,女人们相应系着黑色或是蓝色的长裙和围巾,上衣却是宽松的袖子,有着美丽的刺绣的白色衬衫,戴着精心折叠的头巾。

周六天还没亮,小镇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便往镇外走去,不一会儿就和猪群、羊群、牛群等等的家畜一路同行,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就是西边那片山地里的动物集市。听话的家畜,会乖乖跟着主人前进,可是也有不听话的,走成之字形,寻找着它们的早餐,我就被目中无人的它们挤到了一边—耍赖的猪在路中间的泥坑里打滚,全然不管按了半天喇叭的大卡车,大卡车满满一个后车厢的牛犊跟着哞哞叫了起来,真是一曲热闹的清晨协奏曲啊。

其实,在这个动物集市上,我并不能买到什么,就算价格相当诱人,但我总不能带一头黝黑强壮的山羊回国吧,大妈试图把羽毛鲜艳的大公鸡卖给我,“相信我,它的味道好极了”,当然也被我拒绝了。我感兴趣的是四面八方来赶集的人们,这种当地人的集市,混合了动物的活力,异常的生机勃勃:一个妇女左手臂弯里一只鸡,右边臂弯里一只鸭,全都在她的披肩下咕咕乱叫,东张西望,背上背着的孩子沉沉睡着;一个很有气势的胖大妈,熟稔地揪揪山羊的耳朵,摸摸它的背脊,点点头,后面跟着的孙儿忙不迭掏出钱来;披着蓝色披肩的女子牵着的一群羊驼,无辜地看着这杂乱热闹的集市,却不小心被几匹高头大马撞了上来;一排排的木架子,各种花色的牛态度骄傲地相互睥睨,买主们专心地比较着;主人拼命从泥塘里拉出他的两头猪,却被猪尾巴甩了一身泥点,引来周围的一片哄堂大笑……几乎所有人都不会空手而归,集市里的家禽家畜渐渐地越来越少,天色大亮的时候,动物集市已经接近了尾声。

此时,另外一端的集市开始了。

当动物集市渐渐散去的时候,我便回到了镇中心,和昨天见到的那个安静小镇完全不同了,我已经看不见昨天数次路过的那些街道,也无法辨认出曾经进去过的餐厅、小店和画廊,货物和人群潮水一般席卷了这座小镇,层层叠叠的摊位从Ponchos广场蔓延开来,几乎都要溢出小镇,色彩最为浓艳的是工艺品和服装区,对色彩狂热和执着的印第安人,可以把色彩相撞出惊心动魄的故事,比如那些手织的毯子,用的是最纯粹的原色,穿梭出的图案,古朴而又稚拙,生动而又传神,雪山、峰林、房屋、庭院,又抑或是劳动中的人,节日庆典里的人,浓情蜜意中的人,也有大块大块的色彩肆意泼洒在一起,没有具象,没有细枝末节,唯觉欢快和幸福。在这一片的浓墨重彩之中,点缀着一些颜色朴素的毛皮毯子,就像春天鲜花盛开的草原上,经冬未消的雪,惹人注目,这就是用羊驼毛皮拼凑起来的,各种颜色的羊驼毛皮,不加任何染色和处理,剪成各样的形状,再缝纫在一起做成画,简单写意,纯白的底色,棕色的图像,或棕色的底上黑白色的图案,柔软的皮毛,舒服极了。

一行行的摊档走过来,变化多端,一会儿是印第安传统服饰,帽子、披肩、彩色腰带、彩条毛衣,那些精致的绣花据说是姑娘们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这里都寄托着她们的梦,鲜活的花朵似乎都能闻到淡淡的花香;一会儿又进入到铺天盖地的首饰堆里,那些线条粗犷夸张的首饰,戴上去就有了印加时代祭司和贵族的气势;刚从这些故事古老的手镯、项链、耳环的魅惑里闯出来,迎面又碰上了小巧的彩陶、图案奇特的木盆、木碗,让人想象如果自己有一个异国风情的家。诱惑一波接着一波,许久都走不出来,那些摊主,男人略显沉静温柔而害羞,而女人们,却是喧哗笑闹,长裙、披肩、腰带,显眼的首饰,把自己打扮得比这些迷人的商品还要好看一些,更让人不想买东西,也想和她们搭讪上几句。

小镇周边的远山和天边,蓝色的天空,慢慢染上了淡红色的云彩,又慢慢变成鸽灰,街道上那奇幻的色彩大聚会,随着天空颜色的减淡,也慢慢散去。很神奇,似乎也在一呼吸之间,奥塔瓦洛又回归到了稀薄和宁静之中,等待着又一周之后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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