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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心》中的东方主义话语

2016-04-17

关键词:赛义德马洛主义

杭 宏

(阜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

《黑暗的心》中的东方主义话语

杭 宏*

(阜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

从赛义德批评东方主义的角度去解读康德拉的经典之作《黑暗的心》,不难发现小说中有明显的东方主义话语,渗透着浓厚的东方主义思想偏见,而正是这种东方主义的色彩成为马洛船长非洲之行失望而归的重要原因。

黑暗的心;赛义德;东方主义;话语

引言

《黑暗的心》描述了船长马洛在一艘停泊的轮船上回忆自己年轻时的非洲经历,和他在非洲期间认识的白人殖民者库尔兹的故事——一个立志把非洲变成“文明进步”社会的理想主义者,后来堕落成贪婪成性的殖民者的经过。从叙述者口吻中,读者都能感受到根深蒂固的白人至上的观念和东方主义思维。虽然小说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欧洲殖民者的虚伪、残忍和贪婪,但自始至终仍是在捍卫支撑殖民侵略的西方意识形态。

东方主义实质上是西方强加于东方的一种思想意识,是西方对东方固有的、敌视的、污蔑性的偏见。《黑暗的心》不仅描述了非洲人民的悲惨生活状态,揭示了西方殖民统治者对非洲暴虐与贪婪的掠夺,与此同时也着重展现了原始荒芜的非洲大陆,丑陋野蛮的非洲黑人。以东方主义视角解读《黑暗的心》,可以发现书中对非洲的描述是扭曲的、不实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浓厚的东方主义思想偏见。

1 赛义德的东方主义

著名后殖民主义批评家爱德华·赛义德在其《东方学》著作中首次提出了“东方主义”理论,成为后殖民主义批评理论重要组成部分。东方主义的产生是长期以来东方对西方意识形态潜移默化的影响,并导致了西方对于东方、东方人和东方文化形成长期存在的、偏见的、模式化看法。在英国文学理论评论家博爱莫看来:“西方之所以自视优越,正是因为它把殖民地人民看作是没有力量,没有自我意识,没有思考和统治能力的结果”[1]22。东方主义实质是在东西方之间建立起一种二元对立,换言之,西方把东方描述为他者时,总是秉承着对立的原则。例如,西方是进步、理智、开放的,那么东方必然是愚昧、无知、保守的。在西方意识中,东方这种他者身份越偏离其客观存在,越被扭曲为客观存在的对立面,就越能取悦和满足西方日益膨胀的文化优越心理。所以萨达尔认为“东方总是他者的标尺,是表明西方优越性的永远证据,也永远在证明西方统治非西方的合理性”[2]43。

在福柯看来,话语作为一种权力形式,蕴含着压迫和排斥,它有代表权力的一方,必然有受压制和限定的对立方。东方主义其实是一种权力话语方式,赛义德把东方主义定性为一种反霸权主义的证据,西方在与东方形成的二元对立,差异比较中稳居强势权力的地位,因而基于长期的自身文化偏见,西方对东方的表述,形成了支配性的文化霸权话语。而“学术上,观念上,思维上的有关东西方之间的支配关系与霸权关系的话语模式统统在内”[3]17。作为一种殖民话语方式,赛义德提出的东方主义理论为诠释解读文学作品提供了与众不同的视角,即从西方对东方的殖民霸权思想来研读解析西方的文学著作。因此,从东方主义的角度去解读康拉德的经典之作《黑暗的心》,不难发现东方主义色彩是浸透小说始终的主旋律。

2 《黑暗的心》中的东方主义话语模式

“他者”种族歧视是康拉德众多作品的主旋律,殖民地各民族在他的作品中均为劣等种族。赛义德从东方主义话语理论视角指出,丰富发展每种文化都需要建立一个与之相互对立“第二自我”,由于自我肯定通常通过对“他者”否定来实现,西方需要东方与之形成“二元对立”,用东方的软弱凸显西方的强大,以西方的理性映衬东方的感性,渲染东方野蛮来宣扬西方文明,这些是东方主义的核心内容。在作品《黑暗的心》中,康德拉将西方殖民者与殖民地居民界定为两类完全不同的人。通过马洛口述,小说塑造了一个原始、蛮荒、贫穷的非洲,其代表意象如变幻莫测的刚果河,凶险神秘的非洲丛林,野蛮愚钝的非洲黑人等。

2.1 小说中东方主义话语模式化的非洲

非洲是世界第二大洲,拥有世界最长的河——尼罗河,两岸肥沃的土地孕育古埃及神秘古老的文化,使得古埃及成为举世闻名的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炎热干燥的撒哈拉大沙漠也曾经有过繁荣昌盛的远古文明。沙漠上许多绮丽多姿的大型壁画都是远古文明的结晶。举世无双的岩石教堂——拉利贝拉岩石教堂坐落在岩石的巨大深坑中。这座精雕细琢的教堂与埃洛拉庙宇一样,是工匠们用巧夺天工的双手开凿坚硬的岩石而建成。神秘而美丽的非洲见证了光辉灿烂的古文明。然而书中,作者通过马洛之口却将非洲描写成黑暗的中心:

这海岸线几乎看不出任何特点,仿佛还在形成之中,只给人一种单调、阴森的感觉罢了。那巨大的丛林边缘,过深的暗绿色几乎变成了黑色,延边镶着一条笔直的,仿佛用直尺划出来的白色浪花组成的流苏,沿着那在爬行者的迷雾下失去光华的碧海远远地向前伸去。

马洛叙述中的非洲,是一片弥漫着黑色的世界,有“黑色的山峦”“黑色的丛林”“黑色的溪流”[4]25,非洲是荒蛮的,肮脏的,腐败的,没有生机和希望。

非洲中部的刚果河是仅次于尼罗河的第二大河,也是世界巨川之一。多少年来,它那粗犷的风格、那浩荡,磅礴的气势、那变幻的景色和强劲的威力,不知深深吸引了多少人。而马洛在小说开始却将非洲地图上的刚果河比作巨蛇:

它已变成一块黑暗的地方,但是你可在地图上看到这地方有着一条长河,像是一条伸展着身子的巨蛇,头潜在海里,身子一动不动蜷伏在莽莽旷野上,尾巴隐藏在大地的深处。[4]56

刚果河在小说中被描述为泰晤士河的对立面。浑浊丑陋,表面上死一般的寂静而实质更加凶险舛测,神秘怪异。穷凶极恶的刚果河无法孕育文明,促进人类进步,只能成为吞噬文明和毁灭进步的罪魁祸首。因为试图征服刚果河的探险者最终会丧失理智,甚至会付出生命。马洛的这种对非洲自然地貌的叙事话语代表了一个白人殖民者的立场,他竭力地表现出非洲的蛮荒,是世界的黑暗中心,为了更好的反衬西方的发达和文明。作者笔下的另一条河流英国的泰晤士河则是一幅美丽、壮观、繁忙、和谐的生活图景。除了描述其美轮美奂的景色,作者还运用大量笔墨高度赞美宣扬了泰晤士河如何见证了英国光辉的历史,孕育了英国灿烂的文明。在这种二元对立的参照模式下,描述荒蛮、黑暗、落后的非洲旨在烘托富饶、文明、发达的西方。如此精心设计的东方主义话语为西方殖民者以文明进步为幌子,实质疯狂占领、掠夺非洲殖民地提供了合情合理的借口。

2.2 小说中东方主义话语模式化的非洲人

后殖民主义批评家赛义德认为:“文本不是一个简单平面的载体,每一个文本都有其语境,它规范着不同的解释者以及他的解释活动。表面上看,文字只是写作的文字,好像看不到社会政治控制。其实,它与欲望和权力有很深的联系。词语绝不仅仅是把冲突和统治体系词语话,而是人与人之间斗争冲突的对象”[5]53。从东方主义话语视角研读表面的文字,可以体会其深层文化意识、人与人斗争冲突、人性对财富和权力的贪欲。小说中,马洛将非洲人称为“野人”“食人生番”“畜生”。非洲人被描写成野蛮的、食人的、丑陋的、没有语言能力的、非人化动物,他们的生活习性原始怪异,根本没有受过文明的开化:

他们都死得很慢,这是很明显的。他们不是敌人,他们也不是罪犯,他们现在已不属于尘世所有——他们只不过是疾病和饥饿的黑色影子,横七竖八地倒在青绿色的阴影中。通过有限期的合同,他们让人完全合法地从海岸深处各个角落里弄出来,迷失在这难以适应的环境中,吃着他们从不曾吃过的食物,他们生病,失去了工作能力,然后才能获得允许,爬到这里来慢慢死去。这些半死的形体和空气一样自由——也几乎和空气一样单薄。我慢慢看出了树下一对对眼晴发出微弱的光。后来我偶一低头,看到了近在手边的一张脸。黑色的骨头全伸展开,一个肩膀倚在树上,眼皮慢慢地掀起,一对深陷的眼晴翻上来望着我,显得那样巨大而空虚,眼窝深处有一种已无视力的白光正在慢慢消失。[4]75

在小说这段对黑人的叙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在马洛的眼中这些黑人甚至不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灵,只是一群横七竖八、濒临死亡、饱受疾病和饥饿折磨的黑影。西方人在文本中处于一种优越的、高高在上的地位,东方人成为西方人鄙夷忽视的客体。在这种东方主义话语模式下,东方人不断地被贬低,被缩小。马洛对非洲人的叙述折射出西方人潜意识中优越的、统治的权力话语。

在赛义德的东方主义理论中,西方文化学者描述东方,或者将其刻画成与优越、文明的西方形成鲜明对比的“他者”,或者赋予东方形象中许多与西方社会价值观相悖离的特征。例如残忍和冲动:“东方主义者认为东方人普遍是冲动的、堕落的、幼稚的、不正常的。而西方人则是理性的、贞洁的、成熟的、正常的”[3]49。马洛在离开那片建筑物不远的地方,遇见了一个白人:

他的外貌是那么意想不到的典雅。一开头我真以为是什么鬼魂显灵了。我看到了浆过的高领,白色的袖口,一件淡黄色的羊皮上衣,雪白的裤子,一条干净的领带,还有一双擦得雪亮的皮靴。他没戴帽子。头发从中间分开,抹上油,刷得亮光光的,一只大白手举着一把带绿线条的阳伞,耳朵后边还夹着一支蘸水钢笔,那神态实在惊人。[4]98

马洛口中的西方人是文明的、讲究的、高高在上的,在他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叙述中流露的是白人优秀的种族主义意识,这种东方主义的思想偏见其实是西方的政治、文化集体无意识给他留下的思想烙印。正是将非洲视为欧洲的对立面,与非洲人客观存在形成对比,西方社会的优越性才能被凸显出来。“东方主义表面上是白人学习和发掘他们所幻想的东方,然而,结果却是东方成了这一体系的对象,并不得不与西方‘无条件’合作:东方在西方的东方化中没有任何选择只有接受这一赋予其上的符号。”[6]24其蕴含的深层原因在于根深蒂固的西方文化霸权话语——西方具有世界上最优等的民族文化思想。正如赛义德所说:东西方之间的关系是一种西方对东方的权力支配关系。因此,西方的文学作品中自然会流露出充斥着西方霸权的东方主义话语。

小说中浓郁的东方主义话语特色所反映的观念,正是在为西方找寻冠冕堂皇的殖民理由。他们去遥远而蛮荒的非洲开拓殖民地,正是在履行西方人身为文明人的权力和责任。他们是去完成传播文明的伟大事业,将文明、信仰、贸易和发展带向地球的黑暗之心。由于西方聚集了人类最高度的文明、发展和进步,因而西方殖民者对殖民地施加的政治霸权,经济掠夺和文化侵略便是理所当然的。这些东方话语为血腥而罪恶的殖民行为披上了神圣的外衣。

3 非洲之行——东西方沟通的失败之行

虽然《黑暗的心》对殖民主义者的暴虐行径也进行了批判,但字里行间作者并没有避免西方社会根深蒂固的优越意识,东方主义思想深深潜入了作者的叙述中,而正是这种东方主义的色彩,成为船长马洛非洲之行失望而归的重要原因。

指导这次非洲之行的始终是基于西方中心论的殖民主义思想。白人是最优等的人种,所以要教化野蛮的非西方人。库尔茨之前提出了科学研究的大题目,完成了“肃清野蛮习俗”问题的报告,原本想为东西方的沟通做出努力。然而对权力和金钱的追逐,渐渐泯灭了他的人性。在远离了文明社会后,物欲的膨胀使个人的阴暗面完全充分地暴露出来。他征服了非洲,也被非洲所征服。他打着传播文明的旗号,却肆无忌惮地对殖民地进行掠夺和压榨,不断满足自己无限扩大的物质和权力需求。他在这种对财富和强权的追逐中逐渐迷失了自己,他不断地堕落,不断地迷失自我,直到他临死的时候,才顿悟欧洲和非洲,一切的一切都是虚无的黑暗。临终喊出的“恐怖”正是一个万念俱灰的厌世者真实的内心写照。弥留之际库尔茨的内心都是对血腥杀戮、肮脏交易的恐怖和彷徨。

虽然这些西方殖民者打着传播文明进步的旗号来教化黑暗的非洲,但是殖民者最终并没有给非洲带来任何文明、发展、进步。非洲土著黑人原本本性质朴、精力旺盛、团结凝聚、无忧无虑。然而所谓的文明熏陶,却把他们变得是人非人,那些被教化过的黑人不仅没有接受西方的价值观念和价值标准,而且丢弃了自己种族的行为准则和民族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在物欲的利诱下,有些黑人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背叛了自己的同胞和民族。所谓的文明,成了他们的束缚,在殖民者的压迫下,他们人性已经扭曲,对自己的何去何从,不知所措。

随着故事的发展,叙述者马洛的情感虽然经历了起伏变化,但是西方殖民者身份是他们共有的属性。因此,即使马洛对库尔兹疯狂贪婪的殖民行为感到失望,也不会背叛他;即使后来对非洲人的描写包含了同情,但这同情也是居高临下的,因为他眼中的非洲人根本算不上活生生的完整的人,他们只是一群本性丑陋没有感情的物体,是原始野蛮被剥夺了说话权利的群体。马洛更倾向于将非洲失败之行归咎于东方,并没有意识到白人潜意识里根深蒂固的东方主义思想,其实阻碍了东西方平等的对话与交流。

结语

赛义德在其著作《文化与帝国主义》中提到:“我们要认识到像文化这样已经渗透到方方面面的霸权体系对作家和思想家的内在束缚,不仅仅是单方面的抑制,而且还是有生产力的。”[7]6康德拉笔下的非洲及非洲人扭曲了客观事实,误导了读者视野。小说的叙事描述再次印证了西方文化学者根深蒂固的东方主义思想,东方主义的话语在这部被认为是反殖民作品中得到充分再现。

[1]艾勒克·博爱默.殖民与后殖民文学[M].盛宁,韩敏中,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2]齐亚乌丁·萨达尔.东方主义[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3]爱德华·W·赛义德.东方学[M].王宇根,译.北京:生活·读者·新知三联书店,2000.

[4]康拉德.黑暗的心[M].黄雨石,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5]王岳川.后殖民主义与新历史主义[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

[6]张龙海.美国华裔小说和非小说中属性的追寻和历史的重构 [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4.

[7]Edward W Said.Culture and Imperialism[M].New York: Vintage Books,1993.

I106.4

A

1004-4310(2016)05-0095-03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6.05.19

2016-03-02

安徽省教育厅2014年度高校人文社科研究重点项目“厄休拉·勒·魁恩‘地海'系列小说跨文化研究”(SK2014A347)。

杭宏(1982-),女,安徽定远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与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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