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夜班，满足感与危机感交织

■张灿灿



上夜班，满足感与危机感交织

■张灿灿

最近恰好读到三联创始人董秀玉的一篇采访文章，她在其中毫不掩饰地称赞：“编辑是天底下最好的职业。”这显然是热爱新闻工作的人给出的结论，不过对于投身编辑行业五年多的我来说，这个观点也并非特别夸张和谄媚。尤其是回想值过的五年夜班，要闻版编辑生活的苦与乐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做夜班编辑的幸福频率可能远远高于其他行业。目测很多职业也需要熬夜，做设计的、搞计算机的、玩广告的等等，可这些工作的成果回报周期比较长。做报纸编辑就不同了，苦熬一夜，第二天就可以看到散发墨香的报纸，幸福感来得很快。当然，与之相伴的，基于大众传媒的特性，假如稍微不慎，错误也来得很快，传播范围也更广。

辛劳一夜成果立竿见影的满足感，混杂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危机感，正是夜班编辑的常态。我们所要做的，无非是夯实制度性举措和提高个人编辑素养，最大程度地抵御不确定因素，顺利拿到一张干净无错、内容好读的报纸。

把握夜班节奏：严守程序，保持传统

值夜班要对抗的负面因素很多：疲惫，精力差，突发新闻，稿件差错，与领导的认知分歧等等。从精神层面上说，责任感当然很重要。不过这并非重点，夜班虽然算特殊工种，但毕竟是团队作战，而且有精细严谨的作业流程。所以对编辑来说，熟练是首要任务，认清你所在工序的位置和职责，完成它并且不给其他流程造成麻烦。比起单纯的责任感，夜班顺利更仰仗规范的程序和约定俗成的好习惯，这对一审编辑来说更是至关重要。

虽说是夜班，但工作并不是晚上才开始。按本报规定，下午四点就要召集白班夜班编辑开编前会，对接一天的重要紧急稿件，给晚上工作指明重点和方向。会后到七点新闻联播前的空当时间，编辑也不能闲着，刷着新华社电稿库有无中央国家领导的重大新闻或突发重要事件。这些都是编辑的必备习惯，要当成喝水吃饭一样自然。随后七点的新闻联播，仍然要聚焦重大时政新闻和突发新闻。

直到这时，都只能算夜班的前奏。真正开启夜班大幕的，是画版。为何总是强调“重要”？因为要闻版就是重要新闻的综合。重要程度的博弈，版面位置的分配，细微之间都关乎整版的成败。仔细权衡各篇稿件后，最终将博弈结果落实到版面上。其中头条是全版的核心，手有头条，心中不慌。稿件富余时，头条考验编辑处理轻重缓急的能力；稿件紧缺时，考验编辑挖掘亮点的能力。在我值夜班过程中，就有许多次看到值班主任们从稿库的普通消息和通讯里提炼出头条，经过标题制作和少量的信息提取，一篇貌似平庸的稿件立马有了头条的气质。这种功力，正是多年编辑经验的体现。画版还体现编辑的审美，资深编辑甚至能顾及到配图的色彩是否与全版搭配。要闻版是彩版，慎重选择每一张配图也算编辑的基本审美。

版面画好后，排版、出样、看版等程序一气呵成，内容问题先按下不表，先说看版习惯和规范。看版前要例行检索，查有无重稿，对重要新闻站点挨个瞄一遍：新华社电稿库、人民网、新华网、中纪委网站等等，了解突发新闻情况。事实上，一旦有一项突发重大新闻，版面立刻要推倒重来，所以看版前先确定大形势。所谓的好习惯都是些随手可做的小动作，但恰恰是这些小动作有时能防止遗漏大稿，避免大错误。

认清夜班本质：严防错误，正视失误

出错，不可避免。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是老编辑们都晓得的真理，或者说血泪经验。要闻版大多数状态是例行处理，夜班值久了，难免有钝感。一旦对普通稿件、例行版面了然于胸，很容易放松警惕。而这时候，恰恰是最危险的时候，容易遭遇错误和失误。

要闻版常见的错误大概可分为政治错误、常识错误和技术错误三种。政治错误一般针对重大时政新闻，漏报、错误处理或者内文出现政治性错误。这类错误一家报纸的夜班历史也属罕见，因为一旦出现甚至能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虽然后果严重，但规避起来也算简单，从重点关注、多方检索入手防止漏报，与兄弟媒体勤沟通防止处理失当，反复检查核实避免出现政治类错误。政治正确是夜班永远绷紧的一根弦。

而常识错误大概是报纸“最亲密的敌人”，错字、病句、错文件名、逻辑错误等等基础性错误都可以归类于此，它的出现频率之高也令编辑们心碎。这就是为什么有些报纸的纠错栏长盛不衰，甚至有些读者以找茬为乐趣。“责编”的这份责任，正突出地表现在消灭常识性错误上。从这个角度说，编辑是个良心活。因为编辑过程其实很琐碎、很辛苦，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而出了错就要算自己头上。为了捍卫这份尊严，也没有巧力可使，只能看得更仔细、查得更精细、核得更准确，有事无事查三遍，拿最笨的方法对抗未知，准确挖出深埋的“雷”。

技术错误也较为常见，每家报纸都有自己的版面要求，报眉报头字体字号字间距期数栏目标志等，有些是肉眼难辨的细节，但老读者都能一眼识破，为了版面的纯洁性，这些技术环节也应该从源头上杜绝，编辑应紧盯排版全过程，否则一旦错过第一感觉，在夜班紧张的节奏中，很多细节上的瑕疵便极容易被忽略。亲力亲为，亲眼确认，才能从自己这一环节做到尽心尽力。

我搭班过的主任们，有不少真心让我佩服，那些在深夜依然保持旺盛精力的，对待小问题毫不含糊的，不怕麻烦反复查阅小细节的，一针见血改错精准的，这些表现都让我心里给他们暗自加分。

但话又说回来，“湿鞋”乃常有之事，夜班也有一定的容错空间。要保持平常心，正视错误。只要始终保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状态，尽全力规避错误，就算问心无愧了。

升华夜班功能：无限积累，有限创新

要闻版是公认的“发挥余地不大”的版面。铁打的程序，流水的编辑。在前述的工作中，编辑的作用似乎被固化，个人特质也模糊不清。显然，规避错误最保守的方式就是循规蹈矩，而且处于夜班状态的编辑们，应对变化的承受力也比较有限。变化对于计划又是个以一敌百的存在，变得越多、错得越多，所以值夜班时对变化是有些忌讳的。

而创新就离不开变化，谈创新意味着冒风险。正因为如此，版面上所作的每一分尝试、每一点突破才显得更加珍贵。在长期的夜班中，编辑与编辑间的差距会日渐凸显，个人特色也将很容易识别出。关键看谁敢于创新，并能踩准创新推动版面质量稳中有升的点。

要闻版的特性决定了它不可能支持天马行空和颠覆性的改变，它所承受成的最高限依然是“处理好重要稿件”。即便创新，也不能离开这个中心。所以对待中央稿件、领导稿件以及重大事件报道尽量遵循传统和习惯，减少变化。不如把创新重点放在自采稿件和策划上，用独家新闻给版面增添亮点，提炼标题，整合现有素材增强稿件质量，或者在版面灵活时，在夜班中多摘取社会热点和舆论关注的案件报道，重大事件进展等内容，增强内容的社会性，让版面可读性更强；再者，把创新重点放在版式上，通过统一调配让所有稿件各归其位，图文并茂色彩和谐，有时只要调整文字量、篇目顺序就可达到。

有时候创新也在于充分发挥夜班作用。值夜班经常被一个紧急新闻推倒重来，但在可做不可做之间坚定选择不怕麻烦的人，也是我比较欣赏的夜班风格。曾有一次，在夜班已经签字准备走人时，作为夜班编辑的我检索到了一条中央领导的重要稿件。当时已近凌晨一点，与兄弟单位联系也没有回应，假如把这条消息暂时搁置，也不会有问题。但从夜班定位来说，本身就是为处理突发新闻而设置。

放弃，意味着夜班功能的丧失。几乎没有犹豫，当日值班编委就决定“做”，于是整版推倒重来。但在签字后，所有值班的人都没有任何遗憾。大概这就是夜班的意义所在吧。

（作者系检察日报社总编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