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的每一棵树,都认可我们
2016-04-16艾小羊
文_艾小羊
这座城市的每一棵树,都认可我们
文_艾小羊
对于不爱逛街购物、不喜欢去电影院看电影、肠胃不好也不能去酒楼饭店大快朵颐的人来说,谈恋爱的经常状态就是去公园溜达。在公园里没话找话,自然而然就会谈到一个话题——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花。
那些树与花,平日里也常见,我却并不怎么关心它们叫什么。直到这一天,它们成为两人情感世界的包装纸与保护膜,封闭起一个称之为爱的小世界,它们的名字才变得格外重要。
刚恋爱的时候,每次去他家,他都会拿出一本新买的书:《华南常见行道树》或《世界园林植物与花卉百科全书》,要么是《花草树木图鉴大全》……然后某一天,我指着一棵正在发芽的树说:“那棵树好漂亮,像一朵云彩。”他答:“它叫‘细叶懒人’。”我惊叹,继而大笑起来。他蹲下,找到一根树枝,认真地在泥地写:细叶榄仁。
觉得生活美好,或者至少想过一种美好的生活,才会去关注并认识周围的一花一木。我很快被他感染,也开始学习认识植物,去公园的时候,我们像参加科技比赛,你问我答,有时候为一棵树究竟是海桐还是鸭掌柴而争论不休,急急忙忙回家翻书。
有一种黄花,我们以前常常嫌它艳俗,然而知道它的名字叫“软枝黄蝉”之后,对它的印象就大为改观,每每看到它,轻呼它的名字,就像在召唤自己喂养的宠物,它不再艳俗,而开始变得可爱。
爱情让一个人看待世界的方式也变得柔软。作为一对经常抱怨无法融入这座城市的外地人,因为认识了所有的行道树,我们忽然觉得深圳这座城市变得无比亲切,深南大道也不再漫长无边,每一处都停留着我们的朋友,它们在角落里绽放,年复一年地蓬勃生长。不知不觉间,一株凌霄花就爱上了一座立交桥,缠绕着它,开出的每一朵花都像写给桥的情书。
我不再像许多人那样,称紫荆花为紫荆花,而叫它“红花羊蹄甲”。与同事、朋友外出,我毫不费力地担当起植物学家的重任,当我为一个同事解了“纹瓣悬铃花”的疑惑时,她不禁大呼:“天哪,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忽然意识到,爱情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而我们在爱情中的成长,不一定是升职加薪,甚至不是世界观的形成,而是开始明白生活中细微的美好。一段爱情就像一条河,渡河之前,你是你自己,而渡河之后,你是你与他所经历的生活。
一个朋友跟我说,她讨厌情侣装这种东西。虽然她也希望生活能因爱情刻下特别的印迹,但情侣装总归显得粗糙生硬,并且一旦分手,真的不知道拿那些衣服怎么办才好。是啊,万一分手了呢,我会不会想要砍掉城市里全部的行道树?我拿这个问题去问他,他起初拒绝回答,却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万一你走了,看到软枝黄蝉,我的心也硬不起来。”他说。
我也想象着,如果有一天分手,物是人非,再看到那些我认识的树,我大约也会觉得,这一场恋爱没有白谈,这个曾经陌生的城市,终究因为一个人,而变得熟悉起来。
幸运的是,分手迟迟没有到来。
我们偶尔也会吵架,有一次,他甚至被气得离家出走。和好后,我问他去了哪里,他说他一个人开车去了深圳大学。他把车停在僻静的路边,打开天窗,放平座椅,一个人躺在里面。头顶是高高的紫荆花树,微风过处,不时有花落在天窗上,他在心里列举我的种种不可理喻之处,想到脑海中的乌云下起雨来。然而,树叶沙沙作响,花瓣纷纷起舞,他仿佛看到一对情侣在树下辨认小草,当他们各奔东西,城市里的那些花草树木也与他们形同陌路。
分手的痛苦之处,有时候就是我们不可能再找另外一个人,做同样一件事。不愿意离开,是因为留恋美好,而所留恋的美好,不是一个词、一个字,而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所有细节,细节越丰富、越特别、越不可复制,分手也就越艰难。
“这座城市的每一棵树,都认可我们。”他说。
后来,我无数次独自走在路上的时候,回忆起这句话,心里既有浓浓的甜蜜,也有淡淡的伤感。爱情果然是自私的,我们爱一个人,最终爱的是与这个人一同走过的岁月,没有不可替代的人,却有不可替代的时光。换一个人,兴趣不同,时机不同,甚至某一天、某一秒的时间没有对上,时光的印迹就会被改写,也许你们一起看了一场又一场电影,一起去国外留学,一起设计了一款手袋,或者你们什么都不愿意做,只想待在一起你侬我侬,却多半不是一起辨识植物。
每一对曾经深爱过的恋人,无论分道扬镳还是白首偕老,终归只是找到一个人,与你做旁人不愿意与你做的事,或者你面对旁人时,想不起来做的事。
图/是是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