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奢侈
2016-04-16文_李婧
文_李 婧
读书的奢侈
文_李婧
读书对我来说,一向都是奢侈的。
有种说法是“书非借不能读也”,一是指没有物质条件,二是说没有时间,而如果这两样同时没有,就会倍加珍惜。
9岁时,我和父母一起去他们的朋友家做客,看见我爸送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给那家的小孩,我当场就哭了,泪流满面,完全停不下来——因为我爸从来没有给我买过一本书。长大后,这种对书的“匮乏感”造成了我对书的渴求,书也理所当然成了我心中的“奢侈品”。
小时候我去别的孩子家做客,总满怀欣喜,像在做“限时挖宝”的挑战任务一般。我能捧着一本《中国神话故事》,或者一本《格林童话》,从下午坐到晚上。下次去的时候,我会把这些我喜欢的书拿出来再看一遍——所以观察别人家的书柜,也是属于我的一种乐趣。
童年故事书
小时候读过的一些童话故事,我始终想不明白作者要告诉我们什么,是不是有另一个的结局——比如《卖火柴的小女孩》,为什么火柴划到最后,小女孩还是没有获得希望。
这些对单个故事的困惑,独自停留在了童年。因为没有人和我一起分享解读,我只能暗自揣摩,试图凭我浅薄的理解,知晓那些深奥的故事要表达的真正含义。
大一的时候,我买了两本书,《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它们不再是连环画,而是纯文字的版本。我迫不及待地读第一个故事《海的女儿》,读完竟哭了一下午。很奇怪,小时候我并没有感知到那种悲剧式的力量,在读到完整文字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感知体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它让我触到了童年时难以触及的核心,但故事还是原来的那个故事。
也许这和每个人在不同阶段的经历有关。当时我经历的是离别,就感到了悲剧的力量,可10年后我再读《海的女儿》给襁褓中的女儿听时,竟感受到了新生的平静。
女儿躺在床上,不会说话,不会表达,只是静静聆听。有时候我会读得出神——安徒生的文字十分优美,即使你知道故事里的人物没有活下去,你仍然能感到一种心灵被抚慰的美好。
还有《皇帝的新装》,现在我会生出一种反向的怜悯。我已经不再嘲笑皇帝,而是嘲笑那些嘲笑皇帝的人。我感到安徒生描绘的诸多人物,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人:在寒冷中寻求光明,因为追求地位、名望、家庭、理想……感受宿命的孤独。
而芸芸众生不也是在各自冷酷的生活中寻求温暖?我们摇身一变,不正是那赤身裸体的皇帝、海的女儿,或者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阅读盟友
除了安徒生,我也总读《唐诗三百首》。因为现在你再读诗,很多诗意的画面就出现在你的脑海里。你读的不再是一首好诗,而是你自己的故事。
比如有一次,我给女儿读《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我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就这样讲给她听:“你说要来怎么还没来啊,秋天池子里的水都要涨满啦。什么时候再来聊个通宵吧,就聊聊想你时的那场雨吧。”没错,妈妈也正在想念一个朋友,我把李商隐和我的心情都讲给你听。
年少时对阅读的匮乏和渴求,在我有了孩子以后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奇怪的是,即便现在经济条件好了,书对我来说依然很贵。可为什么买护肤品、服装或者皮包,甚至吃一顿饭,我们却舍得?
我想大概是因为,书的奢侈在于时间。即便此刻我拥有了它的本体,我也需要阅读的时间,才能真正拥有它精美装帧下藏着的更深的智慧,那些故事里诉说的真诚、勇敢和善良,一切使人类获得进步的力量,无一不需要时间去反复推敲。
有的故事,甚至能让你用尽一生去读。
我一直以为阅读只能任凭爱意私有,能意会的,就不能言传。告诉别人的书单,也不过是种肤浅的推荐,于是我宁愿独自阅读。
但有了孩子以后,我好像有了阅读的盟友。她让我发现,每本好书发光的时刻,不再由我一人独享——我甚至更希望用我的方式读给她听,我期待看到她困惑的表情,露出的笑容,以及某个合上书的时刻,从她嘴里突然冒出来的书中的句子……那时我就很开心,她已经被我的宝藏照亮了。
我很难想象,和孩子读完这么多书后,我们获得的感知会发生多少变化,也不知道这么多故事,会怎样影响她以后的人生。但我深深相信,那些美好的文字,会成为我和孩子之间的纽带,像某种神秘的力量,连接我的过去和她的未来。
也许我的女儿不会再觉得书是奢侈的东西,因为她已把阅读当成了一种习惯。但对我来说,读书还是奢侈。
我现在用大量的时间阅读,仿佛是为了弥补过去精神上的空白。而当我觉得自己精神上终于存储了一笔财富时,我能做的,就是把它传递下去——这或许也是教育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