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专业进阶的三种读书姿势
2016-04-14冯卫东
冯卫东
·冯卫东专栏:一线教师如何做教科研·
教师专业进阶的三种读书姿势
冯卫东
教师要实现专业进阶,必须读书。读书有很多姿势,较为典型的有“躺着读”“坐着读”“站着读”。这不只是就读书的身体状态而言,更喻指读书的心理和精神状态。“躺着读”最为自由、适性;“坐着读”需要静心和耐心,有利于即点聚焦、深度学习;“站着读”则有较高视点,较大视野,可以通过结构化实现体系性。三种读书姿势铺就教师专业进阶之路,不同姿势也决定着不同境界。
专业进阶;读书;三种姿势
本以为这个题目是自己想出来、有原创性的,但在百度输入“读书姿势”四个字,却搜得一些相关文章,以著名学者孙绍振教授《读书的三种姿势》一文为最佳。他所说的“躺着读”“坐着读”和“站着读”与我所想的“三种姿势”不谋而合。我想说明几点:其一,孙先生的文章此前我没有读过;其二,即便曾经读过一些关于“读书姿势”的文章,它们给我的印象或影响都是不清晰的、模糊的,其间的情形应该是,我无形中认同、赞成其观点,是其知音,所以这些观点也化为我的思想,能为我“带得走”;其三,我不是附庸人后,我要说的这些“读书姿势”是我都曾拥有抑或还在“坚守”的,我也是在这三种“姿势”的递变中不经意间铺就了一条专业进阶之路——我说的是自己的事,也是“拿自己说事”;其四,孙教授说的“三种姿势”实指“躺着”“坐着”和“站着”等动作及情状,而我所谓“姿势”都有一定寓意,它们虚实兼有,这些在下文中皆将言及。我的攀登之旅、成长之道对同行理应有所启示,纵使有些落俗,亦不要紧,正如托翁所云,“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
姿势之一——“躺着读”。应该“允许”更广大的教师经常性地“随便翻翻”,“允许”他们读些“闲书”,尊重他们的“阅读生活”。
“随便翻翻”出自鲁迅笔下;“闲书”和“阅读生活”也有出处,北京大学中文系温儒敏教授前不久发表《培养读书兴趣是语文教学的“牛鼻子”》,主要观点是,应“容许学生读‘闲书’,尊重他们的‘语文生活’”。
不是每一个教师都能成为名师乃至卓越教师,普通教师完全可以更随性、适性一点,高兴读一点就读一点,不乐意时且把书扔在一边,不去管它,他们也有权利享受“什么都可以读,什么都可以不读,便觉是个自由的人”(仿朱自清《荷塘月色》句子)的闲情逸致。大多数教师日常事务很累,没有必要总是“端着”。在勤勉工作之余或间隙,随意读点儿与专业、教书或有关或无涉的“闲书”,这就是一种生活常态,也是他们紧张的日子中舒缓节奏、享受闲暇的姿态,而对后续工作则是在做积存能量的准备,抑或还会将先前的享受体验“迁移”到师生相处的情境中、课堂教学的场域里,那么又何乐而不为?
周国平先生够“高大上”了吧,他是著名哲学家、作家,他反对刻板的清教徒生活,主张人生在世就要享受;还在《孔子的洒脱》一文中说,“即使是正经书,也不妨当闲书读”,推崇夫子 “古之学者为己”——“从兴趣出发,不赞成为求知而求知的纯学术态度”。这一读书与治学主张,甚至将夫子“君子不器”一说诠释为“人生在世,何必成个什么器,做个什么家呢,只要活得悠闲自在,岂非胜似一切”。对此高度赞赏,绝无矫情之态。我可谓周先生的“小微知音”,常常想,什么人都没有权利要求或劝勉教师非得青灯黄卷;更何况,闲书、闲读之中也一定有一些启智、怡情的东西,它们亦会悄然化作一种知识营养乃至精神滋养融润教师的心智、灵府,最终有利于其提升教育理解、优化教学行为,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善莫大焉的好事?
对于这样的“闲书”,对于这样的“阅读生活”,我觉得最理想、最舒适的姿势就是“躺着”。本义的、躯体的“躺”如果还不至于影响视力、损害身体,固无不可,而我的主要意思则是引申或比喻意义的“躺”——非常放松、惬意而“洒脱”的一种心理、心态。毫无疑问,较为高深或艰涩的理论著作不宜这样读,读了也无益;而那些较为简单明了、不需要太过耗神的文字(譬如教育散文、随笔),则完全可以这样读。十多年前,我出了一本个人教育随笔集——《幸福的“芭蕾步”》,它是我做一线教师将近20年的随思所结,基于事实,也多少有点理性思考,特别自然、真诚,读一篇即可有一小获。一位年轻教师说,“国庆几天里看得乐不可支,原来教育著作也可以这么好看”,“用‘好看’形容这本书,足以说明自己是抱着消遣的态度”;她还说,“我是一个有点懒散的人,因为懒散,即便是读书也会选择慵懒的方式,比如暖阳下斜靠在沙发里”;“读完之后,伸了一个懒腰,竟对自己的生存状态有了一点‘知耻而后勇’的焦虑”……我的这本特别适合“躺着读”的书竟能产生如此效用,看来“躺”不完全是一种慵懒的姿势,“躺后奋起”未必不可能,也未必是发生在这位年轻人身上的孤例。
其实,只要好的或者说不坏的东西,即便不曾让人“奋起”,也不至于使人沉沦,并且多少有些或有影或无形的益处。面对“闲书”的那种“阅读生活”,常常就是教师踏上专业成长之路的第一级台阶——“台痕上阶绿”,朴素了一点,却也是教师可以容身的一个所在。
姿势之二——“坐着读”。我倡导 “沾芝麻打油式”阅读,认为这种阅读方式最能改变我们较为肤浅的心智状态,使自我成为一个“有深度的人”。
唐弢在《琐忆》中写,鲁迅先生鼓励青年说:“一条小溪,明澈见底,即使浅吧,但是却浅得澄清……也许还是浅点好。”我们确乎常能看到一些并不高深、不免清浅的教师却遵循教育常规,挚爱学生,认真教学,工作效果不错,成绩较好,他们也是学校事业发展的中坚力量。
当然,如美国教育哲学家乔治·泰勒所说:“那些不用哲学去思考问题的教育工作者必然是肤浅的。一个肤浅的教育工作者,可能是好的教育工作者,也可能是坏的教育工作者,他们好也好得有限,而坏则每况愈下。”一味率性而读、“闲(读)不成体(系)”的教师终究难逃清浅甚至肤浅的境地,也不可能 “做成”最优秀的教育工作者,创造最优异的工作绩效。在较大程度上,深度决定贡献度,一个更多凭倚感觉、经验和一般性教育体悟与理解从事教育实践的人将永远不可能抵达理想的教育境界。
从教师读书的视角看,要使上述“不可能”成为可能,我们就要有一架“阅读(思维)钻探机”,要在自己平时的一些体悟、理解中择取最有意思也有意义的那些思维点往下深掘。我把它通俗而形象地称为“沾芝麻打油式”的阅读。“芝麻”是散点呈现的,或者以灵感的方式“闪现”,但就此打出的“油”却是垂流成线甚至平铺成面的;“芝麻”是纤微细小的,而“油”却可以有较大“景深”、较广“景幅”……通过即小见大、由浅入深的阅读,我们会发现,自己至少在某个小小的问题(域)上有了一点智慧,有了一点洞见,这些能使自我专业水平产生一些量的嬗变乃至质的蜕变。
16年前,我还是一线中学语文教师。我一贯酷爱作文教学,有一天静下心来,忽然想到,这么多年作文教学较为成功,原因就在“对话”二字。是的,几乎每一个成功故事或失败案例背后都藏着这两个字,或者与它有正向或反向的关系。我决计就“对话”“对话教学”和“作文对话教学”等语词进行深掘式专题阅读。当时书籍资料很有限,互联网尚未普及,我如唐代韩愈所说,“爬罗剔抉,刮垢磨光”,把所能找到的与上述语词有关联的东西都一网打尽,再加以筛选、甄别。由此知道,孔子、苏格拉底开创了中西方“对话教育”的先河;维也纳哲学家马丁·布伯有著作《我与你》,“对话”的思想在其中有显著位置;王尚文教授有语文对话教学方面的论文……有的我一路上溯,沿波讨源,满目落英缤纷,如细读《论语》;有的我无法见其全貌,只能窥其大概,推想“美轮美奂”之壮美,如布伯经典之作。这之后再回过头去看,竟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一段挺远的距离,不再是从前的自我;至少在“作文对话教学”方面,已经有了深入思考,随后在《语文学习》发表《“对话”,为我赢得成功》。在新一轮课改之先,普通教师初步立起“对话教学”的理论与实践框架,这类情形既早且少,它应归功于“沾芝麻打油式”(或即点聚焦)的阅读过程、阅读历练。
如此阅读的人不在少数,我是其中受惠最多的。在短短六七年里,我由一名县级骨干教师而成为特级教师、正高级教师,其间的底气与动力在很大程度上源自每有灵感则常常聚焦阅读而积久乃成的理论素养。几年前,我曾把这些“灵感”分门别类,准备写第二本个人教育随笔集,其后未能如愿,但许多次即点聚焦却让我“泛读”或“深耕”了不少前沿理论,它们“东方不亮西方亮”,让我在其他许多问题上思考得既实且远。我的教育灵魂因为自己“打”出的理论之“油”而深深润泽,而渐渐放光。
说“沾芝麻打油式”阅读为“坐着读”,意思显然不是不可以躺着或站着,我想强调的是,要有耐性和坐功,耐得住寂寞,安心披沙拣金,静心寸积铢累,这或许还不是专业发展显气象、攀高峰的行止,却是它的前奏和序曲。
姿势之三——“站着读”。最理想的阅读方式(之一)是“先篮后菜式”阅读,它能使我们对所获的知识结构化,实现内在联结,最终化为我们的“思想”。
“篮”再怎么先,毕竟还是在后的,因为没有菜的存在,就没有篮的存在及其必要。我说“先篮后菜”,指我们在拥有了一些“菜”(一定知识与涵养)的基础上,渐渐形成一个较大的思想框架,再在这一框架之下,有意识、有方向、有秩序地选择和组织新的知识或者说思想素材“厚植”其间。古人批评一些食而不化的读书人为“两脚书橱”,“先篮后菜”者绝不会成为这样的角色,因为他们在“读得多”之外还“读得巧”,通过有机的组织、吸收与改造,使原有的“客观知识”化为自己的“主观思想”,进而成为一个有思想的实践者。不难发现,我所谓“站着读”,实则强调一种较高的视点,一种俯瞰的视角,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气度。毫无疑问,这些非一般教师所能拥有,他一定是专业上比较成熟乃至纯熟的人,“有境界则自成格调”(王国维语);而在他那里,专业成熟(纯熟)度的大小又与这视点的高下、视角的广狭以及气度的优劣等紧紧缠绕,螺旋上升。前面说的“沾芝麻打油”可以进一步形象化地比喻为 “瓶式学习”,很显然,“篮式学习”的格局更大,收益更多,“瓶”不过是“篮”中之物。既如此,我们还真的非“站”着不可。
年届知命的我有32年教育工作经历,做一线教师时,基本上是“躺着读”。13年前成为专职研究人员,其间更多是“坐着读”,兴趣宽,“主意”多,“成果”跨度大,分布广。最近两年来,由于某些机缘,我对“让学习真正发生”的问题念兹在兹,难以释怀,经过较长时间整合与建构,形成“369”(3个理念、6个追问和9个建议)的思想框架,这期间我的阅读史总是与“真学”问题交织在一起,读了网上所能找到、购到的关于学习科学方面的图书,并基本上把知网上华东师范大学学习科学研究中心高文团队的相关论文起了底,愈读愈觉得眼界在提升,对过去很少关注的“儿童学习如何发生”的问题渐渐明晰。我清楚,学习科学是一门前沿而又新生的学科,作为偏居江北小城的基层教科研工作者,我自然难以抵其堂奥,我决计着重从“教”的视角对此进行“包抄”,深入探究以教促学、以教优学的规律和策略。现在,我的眼前日益敞亮,底气日益充盈,就此所作的学术报告赢得很多同行认可,还在着手撰写专著。
俄罗斯统帅苏沃罗夫曾经说,人的大脑中有许多小格子,最重要的是要及时地把知识放到该放的格子里去。《可见的学习》一书也这样认为:“适当的心智框架与恰当的行为组合在一起会带来积极的学习效应。”我有一种“阅读自信”:我的脑子里有着许多大小不一、嵌套式的格子,我把广涉而后优选的知识次第放到合宜的区间里;它们不断“完型”我的心智框架,而这框架又和我越来越具有专业品质的课堂观察、研究与指导行为浑化一体,我的“学习效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这般好。“阅读自信”之中其实蕴藏着一些理论与行动自信,而它们也只能为“站着读”“昂首走”的人所拥有。
“躺着读”所获往往是“点状”知识,“坐着读”所获则多为“线状”和“面状”知识,唯有“站着读”所获才是包罗万象、自有气象的“体状”知识,这样的知识足以洞开教师专业发展的天地。我自知离这番天地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但至少比起新手教师、略有智慧的熟练教师,要近一些;最关键的是,“站着读”还使我在人生的“仲秋”季节(50岁应该就是这样的季节吧)不至于“望峰息心”,甚至不时澎湃出青年人才有的理想和热情。
还有,从“躺着”到“坐着”,再从“坐着”到“站着”,也恰似人类生命的进化史,在“读书姿势”的“进化”中,教师抑或读书人的精神人格也在悄然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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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6009(2016)57-0046-03
冯卫东,江苏省南通市教育科学研究院(江苏南通,226001)副院长,正高级教师,江苏省特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