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当的价格
2016-04-13浙江台州市第一中学高一年级20王俞允
浙江台州市第一中学高一年级(20)班 王俞允
担当的价格
浙江台州市第一中学高一年级(20)班 王俞允
我偷过东西。
现在看来也就四十几块钱吧。在当时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也可以算作是一笔巨款。那是我第一次这样做,这么说的意思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当然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一个品学兼优、奖项无数的优等生,这一切只是因为生活枯燥,我玩的一点小把戏,制造的一点波澜而已,无伤大雅的。
然而,我们总是太自以为是。只要自己安然无事,就以为一切都好,把无关己利的一切全都忽略掉。
那个黑黑胖胖的女孩子,永远头发凌乱蜷在座位上,虽然体积庞大却毫无存在感。我对她唯一模糊的一点点印象,只是她曾在周记本里写的,被老师朗读却又被全班同学大声嗤笑的几段零碎句子。
长得丑、人很胖、还很黑、成绩不好——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该做些不好的事情。偷窃、作弊,这些被当做“怪谈”的事物被窃窃私语着,然后在某一时间爆发出各种演绎起来。
“老癫!三只手!老癫!偷东西!老癫!神经病!”一圈人围在她身边齐声喊叫着,有个男生喊道:“老癫杀人放火啦——”然后大家笑作一团。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毫不辩解,保持沉默。或许她明白她的辩解也会被当成证据确凿,因狡辩而罪加一等。
众声喧嚣中,我突然一个机灵,一个可怕的念头蔓延开来。中午的时候,从副班长的抽屉里抓来一把刚上收的班会费,随意地塞进了一个最没有存在感的桌洞里。
副班长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说:“大家快一起搜抽屉!”最后有人在她的抽屉里搜到丢失的钱。大家一哄而上,推搡着她,用力把她挤开。我只听见一声细小的“不是我”,我慌忙抬起头,看见她黑黑的脸蛋上是头发黏着泪水。她被挤到了一边,周遭的人都在翻动她的抽屉,翻出来的东西啪啦啪啦全都丢到了地上。
她是在看着我吧。
我失神地看着她。她似乎在说,你为什么不说出事实呢?你为什么不承认这是你做的呢?为什么这一切要让我来承担后果,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啊。
我后退一步,定了定神。
她并没有在看着我,她的眼神是涣散的飘忽不定,也没有执拗的悲伤。
教室里传来一阵欢呼声,有人大声宣布被偷走的钱已经找回,紧接着是撕纸的声音。不能再看下去了。我仓皇地走开,一片晕眩中走出教室。喧闹声很安静很安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如我所愿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老师照常上课,我回到教室恍恍惚惚地听见有人对我讲话,我微笑了一下,说,是吗?
可只有我知道,那个不敢再回头看一眼的位置,是我畏惧的禁区。那个蜷在座位上的女孩子,或许还在一言不发地涂写着什么,念着破破烂烂的课本,被人骂着招呼几句老癫。我反复地假想,自欺欺人地推测着,如果当时我对他们说,我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小偷”,他们大概也会不相信,更离奇的话也许还会说我是个诚实的人吧。
我的心一定是感冒了,不然怎么会一直颤抖呢?
后来,我在书上看到,庆山说,年少时,人不能够懂得如何去爱,不知幸福是何物,更无从担当。
我太容易得到爱了,太容易得到别人羡艳的荣誉与褒奖,所以才会做因为无聊而做的把戏,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爱。只有站在混乱人群外战战兢兢的那个我知道,一念之间你也会失去的,那个只有模糊面孔的女孩子提醒着我,或许有一天你也会遭遇这不公平的一切的。
她的平静与沉默告诉我担当的价格,它对于我来说太昂贵了,或者是我不舍得支付、突然珍惜起自己手中的筹码来。
于是我抓住了这一线的逃亡索,用我的摆脱彻底完成了这场不公平。
在某个很冷很冷的漆黑的早上,我在刺白的台灯下验算着数学题目,这段回忆突然窜进了脑海里。我居然清晰地记得她曾经在周记本里写到的句子——“我希望自已也是一颗星星:如果我会发光,就不必害怕黑暗。如果我自己是那么美好,那么一切恐惧就可以烟消云散。——王小波”
一阵猛地袭来的刺痛像是要我深深铭记,从前那个淡漠的我,欠她一个担当的价格,而今的我是无论如何也还不起的了。愧疚在突然忆起的文字面前悲伤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松动融化,我听见有人泣不成声,却又发现那人竟是自己。
那个女孩子比我从无知的罪恶中成长早得太多。世界以残暴的方式让她过早地醒悟过来,而对于我,却是温柔地喂下慢性解药,让我在某一个瞬间肝肠寸断后医治好我的顽疾,而后却是不断的追悔莫及。
成长并不只是穿上一层层的坚硬铠甲,而是让咚咚跳动的心脏更加柔软些。我伸出手去拾起记忆中,炽热烫手的那一份担当,让它灼伤我的虚假的肤发贴近胸口。只有这份具有痛感的沉重,才能让毫无责任感的内心有了温度,才能蜕变成一个更完整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