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小小说）

●苗君甫



病（小小说）

●苗君甫

胡大爷病了。发烧、浑身无力，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老伙计李大爷急得团团转，寻思：老家伙也没个老伴，这时候可得全靠儿女啊，挨个通知吧。

首先表示疑问的是老胡的儿子大庆，在电话里粗门大嗓地说：“啥？不会吧？半年前回家，我爸身体还不是挺好的吗？没事儿下下棋、串串门，能有啥病？”

“发烧！起不来床。哎！我说你到底回来不回来？”

“回呢，我也可想回哩，这不是公司事多嘛。昨天刚出差回来，今天见了几个客户，到现在还没吃饭。晚上还得出差，机票都买了。李大爷，这样吧，一会儿我再给我爸卡上打点钱，让他看病买药……”

胡大庆说了一大堆，李大爷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得！你这儿子是指不上喽，给闺女打吧。”他对老胡苦笑着。

拨通闺女小霞的电话，小霞一听就急了：“大爷，我爸他咋了？去医院检查没有？没有检查？赶紧去检查治病啊！拖在床上干啥？回回回，我肯定回！把手头的合同签完就回去！好了，不多说了，儿子出站了，我得接他哩。大爷，麻烦您多照顾一下我爸。”

“这……这，看这算啥事啊？”听着电话挂断的嘟嘟声，李大爷对老胡牢骚着：“唉，人家都忙着哩，都回不来，看来是没人管你这老家伙了，让你自生自灭哩。”老胡听了，躺在床上叹口气，扭过脸去。

“给蒙蒙打个吧，平时你就疼这个大孙子。”李大爷翻出蒙蒙的电话：“蒙蒙吗？我是你李爷爷，对对，是的是的。你爷爷病了，是的挺严重的，你能不能请假回来啊？或者让你爸妈他们回来一趟。”

“我爷爷病了？好好的怎么会病呢？我上学呢回不去。我爸妈？我都好多天没有见他们了。对了，李爷爷，您告诉我爷爷，我考试进了全年级前十名，明年肯定能考个名牌大学！没准我爷爷听到这个消息病就好了……”

“我是管不了喽！”李大爷说，“人家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开公司的开公司，哪个有空回来管你啊！”

老胡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再打了。李大爷心有不甘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叹气道：“难哦！”忽然又跳起来拍着脑门说：“看我这记性，你还没吃饭呢，我这就回去让老伴给你打几个荷包蛋。”说完拿起老胡的手机就出了门。

一离开老胡家，他就开始拨电话。这帮熊孩子们！不行！今天非要骂骂他们。打定主意，李大爷开始在电话里挨个“骂”：“大庆狗崽子，你真没良心！你爸不缺你的钱，你以为每月寄钱就行了？赶紧滚回来！小霞你这不孝顺的闺女，你多长时间没回来了？你爸都不想收你的快递，在网上买点破烂东西你爸也不稀罕；蒙蒙你这混小子，你就不能请假吗？你爷爷算是白疼你这白眼狼了！”

一通电话打下来，火气撒出去了，儿子、闺女和孙子最后都答应老胡六十八岁生日那天回家。现在的孩子就是欠骂！平时不回家看父母，老爸躺床了也没一个人愿意回来。真是有病！对，就是有病！李大爷心里说。

再过一周就是老胡的生日了，得知孩子们要回来，他的病很快就好了。离生日还有两天，就迫不及待地和李大爷掰着手指盘算：蒙蒙爱吃红烧肉，明天得买点好五花肉；小霞爱吃水煮鱼，鱼一定得买鲜鱼；大庆爱吃糖醋排骨，排骨得买肉排。对了，蒙蒙也爱吃大虾，再买一些青菜、菌类……

听着老胡饶有兴致地唠叨，李大爷不耐烦地说：“你这老东西呀，病刚好就不能省省心？一听他们要回来你就来劲了？真是瞎操心的命，我看你这个地方真是有病！”说着话指了指老胡的头，老胡嘿嘿笑着只是乐呵。

生日那天，儿子、闺女一家人都回来了。孙子和外孙女傍着爷爷撒娇，儿媳和闺女下厨做菜，老胡乐得合不拢嘴。午饭非常丰盛，糖醋排骨、焖大虾、红烧肉、水煮鱼、番茄炖牛腩等，张罗了一桌子菜。大庆说：“爸，您这不是挺好的嘛，平时不缺吃不缺喝的，怎么说病了？”小霞说：“是啊，李大爷打电话我都快吓哭了。爸，您以后想我们了就打打电话，缺啥少啥就给我们说。”李大爷听着老胡的儿子闺女说话，正想说他们几句，老胡在下面用脚碰他，招呼大家：“好好好，吃饭吃饭。”

热热闹闹吃完饭，老胡叫孙子坐身边说话，蒙蒙说：“快高考了，我得看会儿书。”老胡找儿子下棋，儿子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根本无心下棋；老胡问闺女家里的近况，闺女也心不在焉，不停地翻看手机；老胡让女婿帮着整理花草，女婿说他得去买点乡下的特产。满满一屋子人，竟然没有一个能陪他好好说话的。下午三点，孩子们就急着动身返程，儿子惦记着公司的事，闺女惦记着工作，孙子惦记着考试，女婿晚上要上网炒原油，一会儿工夫就全部走掉了。

生日过完了，大家都走了，老胡的家陷入了沉寂，他又回到原来的状态，每日里种种花、逗逗狗、发发呆，李大爷又开始担忧起老伙计的病来。

（责任编辑：刘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