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与反抗:个人的经历
2016-04-12黄向阳
童年时,我从客观结果上作出欺负判断;少年时,我根据施害者的主观恶意作出欺负判断;成年后,我依据弱势方受攻击后的自我感知作出欺负判断。由此推测,个体的欺负概念和欺负判断的发展似乎存在年龄特征。
中国大陆对校园欺负现象开展调查研究时间不长,但从一开始就与国际接轨,采取国际学术界通用的概念框架和测评工具。研究者们强调欺负是力量较强的一方有意地对力量较弱的一方反复实施的攻击行为,把强势方针对弱势方的殴打、抢夺或损害物品、辱骂、排挤等行为统统算作“欺负”。我在一次国际学术会议上对此提出了异议。我提醒,不加分辨,把打人、抢夺他人物品、骂人、给人取外号之类的行为,一律视为“攻击行为”或“欺负行为”,很可能会夸大校园欺负现象。在另一次国际研讨会上,我提出从当事人角度界定欺负行为,强势方恶意地攻击弱势方且攻击所致伤害为弱势方所感知,才最终构成一起欺负事件。这个定义方案被收录于日本2005年出版的《打击欺凌的国家——日本及世界各国学校为解决欺凌问题采取的对策》一书[1],从欺负者和受欺负者的立场去定义欺负逐渐成为一种共识。日本甚至更为激进,1986年文省部尚从欺负者一方界定欺负,强调欺负是针对弱于自己的人,给对方持续施加身体、心理的攻击,使对方感受到深刻的痛苦;2006年文部科学省改从受欺负方界定欺负,强调某人只要遭到来自与其有一定关系者的心理的和物理的攻击而感到精神痛苦,就算是欺负[2]。我认为,这样认定欺负或许更接近欺负的真相。
我对欺负的认识跟我的个人经历有关,是逐渐形成的。我小时候打过比自己小的人,也被比自己大的人打过,还被全班同学起哄取笑过……今天从旁观的立场看我的个人经历,可以说,我从小到大既是个欺负者,又是个受欺负者。可是,回首往事,我在经历那些事件的时候却有不同的感受——当时,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欺负了别人,也不觉得受到了欺负。小时候对欺负的看法跟现在的看法好像很不一样,追溯个人成长的历程,或许可以发现个体欺负概念和对欺负判断的一些有意思的发展规律。
一、没有欺负的幼儿世界
我小时候淘气,跟堂弟玩得不开心,就会动手打人。有一回我出手太重,不幸被婶婶看见。她令我伸出打人的那只手,用鞭子重重地抽了几下。我的手被抽得生痛,却不敢告诉妈妈。我打人在先,生怕让妈妈知道了再挨一顿骂。有一次,婶婶打我,被我妈撞见。我妈质问我婶:你一个大人家,怎么可以打毛桃崽子呢?就算毛桃仔有错,你也不要打他呀!妯娌俩就吵了起来。
要是在小学阶段,我可能会认为我欺负了堂弟,我婶也欺负了我。但当时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也没有觉得被人欺负了。我甚至没有听到婶婶说我欺负了他儿子,也没有听到我妈说我婶欺负了我。两个几近文盲的山村女子护犊心切,相互指责,却无论如何都不说自己的孩子受到了欺负。这并不表示我妈没有是非,不明事理,不知道我是在欺负小弟弟同时又被婶婶欺负。她那时不过是在竭力避免幼小的我意识到这是欺负而已。所以,假使我6岁时你问我: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欺负过人?我很可能说没有,因为我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欺负的概念。
不光是我,所有的孩子在人生最初的若干年里都不会有欺负的概念。幼儿生活在一个没有欺负的世界里,即使事实上受到欺负,也不可能向人报告说他们被人欺负了。他们至多会告诉亲人,某某打了他一下,或者,某个小朋友不让他玩某种游戏……仅此而已。幼儿不会使用“欺负”这个词,更没有欺负或受欺负的感觉。欺负这个概念很可能是个体发展和社会建构的产物。
二、童年的欺负概念
儿童究竟从何时起有欺负概念,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就个人而言,我是在进了小学才逐渐有了欺负和被欺负的意识的。如前所述,我幼时淘气,经常惹是生非。母亲管束不住,在我6岁时就把我送进了学校,说是要让老师来收拾我。我们班上所有的同学都比我高大,特别是跟我同桌的那个女生大我好几岁。我年龄虽小,却是班上唯一不用老师教就能在本子上写自己名字的学生。老师很惊讶,当场表扬我。同学们就注意上了我,一下课就有人发现我还在穿开档裤。大家围着我起哄:看呀——他露出小鸡鸡啰!我赶紧用手捂住前面,他们又喊:看呀——他露出大屁股啰!我只好一只手捂前面,一只手捂后面,狼狈不堪。大家笑得更凶了。我第一次尝到被众人嘲笑的滋味,孤立无援。我觉得丢脸,心里难过,直埋怨我妈让我穿开档裤上学。
如果在中学全班同学围观取笑我的穿着,我会感到受到羞辱和欺负。但小学入学第一天同学们笑我穿开档裤时,我只是感到丢脸难过,没觉得被大家欺负了。我们在最近的研究中发现,这是一种普遍的现象。小学一二年级的孩子都是客观因果论者,只把身体上的攻击看成是欺负,不会把取笑、排挤、精神虐待之类看上去没有伤及身体或者伤害极其轻微但实际上使人内心痛苦难受的行为视为欺负[3]。
我大约在小学二年级萌生欺负的意识,渴望当一个能够欺负女生的男子汉。那时男女同桌,男生在桌子上划一条“三八线”,不让同桌越界。为了得到男孩们的认同,我也学他们的样,壮起胆子在课桌上划出“三八线”。我的同桌根本不吃这一套。我挤过去,人家就挤过来。我力气小挤不过人家,就使用阴招偷偷地在“三八线”上涂上墨水,弄脏了同桌的衣裳。同桌生气了,把我摁在地上狠扁。我打不过,就揪住她的头发不放。男生们在一旁起哄,取笑我不会打架,只会拉女孩子的头发。我痛感奇耻大辱,不争气地坐在地上抹流泪……那个时候,我们山村男生当中有许多不会明说但能意会的潜规则,例如:敢欺负女生才算是男子汉,光明正大地欺负女生是光荣的,用阴损的方式针对女生(拉人家的头发、弄脏人家的衣服)是可耻的……我想成为男生中的一员,所以试图欺负我的同桌。我非但没有成功,阴损下流的行为反成了笑柄。我很快意识到,即使用阴损的方式把同桌弄哭了,大家也不会承认我欺负了女生。当时全班公认我欺负不了女生,连我自己也这么认为。朦胧的意识里,欺负就是强者攻击弱者,打得过人家才是强者。我恨自己无能,更恨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女生打倒在地。我宁愿自己被她偷偷打成重伤,也不愿意让这么多同学看到我无力还击。
我没欺负成同桌,反倒像是同桌欺负了我。同桌打得我无力还手,还有众多同学围观起哄,按照现行标准属于典型的欺负行为。可在当时,没人认为那个女生欺负了我,我自己也没觉得受到了欺负。事情是我惹起的,我有错在先。打不过人家,就活该挨打。在孩子的心目中,让有过错的人受到惩罚是天经地义的,因此教训有错在先的同伴不算欺负,无缘无故地殴打没有过错的同学才是欺负[3]。细想起来,幸亏自己当时没觉得受了欺负。把挨打归咎于自己惹是生非,比起觉得自己清白无辜受人欺凌来,毕竟要好受得多。
我第一次感觉受到欺负是在小学三年级。那时,我弟弟也上学了。有一回,放学途中邻村一个五年级的大男孩无缘无故殴打我弟弟。我忍无可忍,冲上去撕打对方。可我们兄弟俩联手也不敌人家,被打得头破血流,哭着回家。母亲问明缘由之后,带着我们兄弟俩去邻村讨要说法。见到对方家长,我母亲就生气地质问:你们家孩子怎么可以这样欺负细伢仔?对方家长反问:你们家两个打我们家一个,到底是谁欺负谁呀?!双方就吵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大人明确地把一起冲突说成是“欺负”。双方就这件事究竟属于“以大欺小”还是属于“以多欺少”展开了热烈的“学术讨论”,引来众多村民围观和议论。我不大懂他们啰嗦什么,只知道我和弟弟受伤更多更重,我们吃亏了,所以是那个五年级男生在欺负我们!
可是马上意识到,承认自己受到欺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因为那表示我们是弱小的一方。两个人还打不过一个人,真是没有用!我宁愿对方家长拉着哭哭啼啼的孩子来我家告状,也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我那可怜的妈妈在人家门口反反复复地痛诉。母亲的痛诉令我备感屈辱,虽然才8岁,却深切地感受到公开承认受人欺负比受欺负本身还窝囊。因为公开承认自己受了欺负,就等于公开承认自己懦弱无能。那时我就暗暗发誓:今后决不让人欺负;万一被人欺负,也决不让更多的人知道,尤其不能让父母知道,他们知道了就会嚷嚷出去,令我更加难堪。
三、少年的欺负判断
人一般都是慢慢长大的,在成长中逐渐认识这个世界。我却因为一次刻骨铭心的受欺负经历,早早地了解欺负的真相,变得谨慎起来——不再像幼年时代那样淘气,惹是生非。我因此平安地度过了少年时代,没有受人欺负,也不欺负人。可是,我初中的女同学可能不同意我的说法。
我在读初一时曾经和班上的男生做过一件事情,被班上的女生认定为欺负。那是一天傍晚,晚自修之前我们男生在教室外的操场上玩“木蔸”游戏。那是一种抓人游戏:分成两队,一队抓人,一队躲避。躲避方的队员被追到无路可逃时喊一声“木蔸”,原地不动,等待本方有活动能力的队员来救援——被本方队员碰触过后才能恢复自由,加入到游戏中。在活动状态中若被抓人方队员碰触到,就必须出局。不知是谁起头,大家一边玩,一边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上课铃响后,大家涌入教室,只见好几个女生正围着一个女同学。那个女生呜呜啼哭,边哭边说:“你们欺负人!”女生们对着鱼贯而入的男生怒目而视,弄得我们莫名其妙。事后才知道,那位女同学因为个子矮小,小学时被人取绰号叫“日本婆”。她以为,男生在“木蔸”游戏中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就是针对她,所以觉得受了欺负,特别气愤,特别委屈。我觉得女生指责我们男生欺负人实在冤枉,可惜当时没有向女生解释以消除误会,造成了事实上的伤害。
女生抗议男生欺负人,男生觉得冤枉,表明人到初中对欺负的态度起了变化——不再像小学低年级时用欺负弱小来逞能,不再把欺负人看成是一件光荣的事。女生的抗议还显示少年时代的欺负概念也有了新变化——少年心目中的欺负不仅包括有形的身体上的攻击和伤害,还包括辱骂之类所致的精神伤害与痛苦。男生拒不承认欺负了女生,则意味着少年的欺负判断也发生了重大变化——我们从道德客观论者慢慢变成了道德主观论者,主要不从行为的客观后果出发,而从行为的主观动机出发,去判断一种行为是否属于欺负。少年心目中,欺负乃是强势方恶意地对弱势方采取的伤害行为。无意之中伤害他人,不能算是欺负。随着年岁的增长,有人甚至会把来自同伴的某些故意的伤害行为也排除在欺负之外。
我读高中时班上有一个男生特别调皮。他姓汪,坐在教室里最后一排,经常带领班上的男生捉弄跟他同坐一排的一位女同学。那位女同学姓鲁,个子高,有点胖,体态丰满。有一次体检,不知汪同学用什么法子偷看到了鲁同学的体检表,获知其胸围有89厘米。那天,碰巧数学测验卷发了下来,这位丰满性感的女同学成绩名列前茅,那么难的题目竟然得到89分!于是,汪同学就给她取了一个绰号,叫她“89”。“89”课间休息一出教室,汪同学就会俩手拄着后门,弄得她只好从前门进教室,让全体男生都向她行注目礼。她倒落落大方,敢用眼睛扫视咱们这帮心怀鬼胎的男生。上了大学,同学们各奔东西。许多年后再次相聚,回想那段年少的岁月,感慨万千。有人问鲁同学:“当年我们男生那么招惹你,你怎么不生气?”鲁同学一脸不屑:“切,这种小屁孩的伎俩怎么奈何得了姑奶奶?喜欢我,就明说呀!”在场的男生都有点不好意思,但一下子释怀了——明明是咱们在捉弄人家,可人家并没有觉得受到了欺负,这太出乎意外了!
我从此意识到:一种行为算得上是欺负,还得加一个条件,那就是,弱势的一方必须感受到伤害方的恶意。像鲁同学那样把同伴针对自己的某些过分行为理解为开玩笑甚至是一种表达好意的特殊方式,就不会有受欺负的感觉。一些在外人看来的欺负事件,当事人并没有觉得受到了欺负。如果有旁观者将其视为欺负告诉当事人或者宣扬出去,无异于是在给人添堵。
四、成年反欺负心得
回顾自己的成长经历,我发现我在学术上发表的有关欺负的基本观点,早在高中就已经成型了。由于较早认识欺负的真相,我努力避免欺负人和受人欺负。可惜我少年时代一直生活在团结友爱的环境里,鲜有与欺负作斗争的经历。这种人生缺失,给我步入成人世界之后无力应对欺凌和压迫埋下了隐患。幸好我在大学终于被人欺负了一回。反抗欺负的经历,让我对欺负的真相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我上大学时肉类供应一度紧张。每当大排面世,食堂的窗口前就会挤满“肉食动物”。好不容易遇上一回吃大排的机会,排在队伍前面有望买到大排的吃货们都不愿让人加塞。有一回,快要轮到我买菜时,一个素不相识的大个子男生强行插队,在我的前面加塞。我强忍不快,客气地请他去排队。大个子看我一眼,就不再理睬我。我一下子感到受欺负了,心里不爽,等到他要买饭菜时,大声地告诉炊事员:“他插队,别卖给他!”身后队伍里的同学纷纷附和:“是呀,不要卖给插队的!”炊事员做出了积极的响应。她叫大个子去后头排队,又示意我上前把饭盆递过去。大个子一脸尴尬,却赖着不走,硬是挡在窗口,不让我递饭盆买大排。僵持之中我突然发力,把他挤到一边去。等买好大排,我感觉衣领被揪住,身子就要后倒。我猛地一转身,看见正是大个子在动粗,我顺手就把一盆热气腾腾的饭菜全扣在他脸上。两人就此打将起来。众人纷纷上前劝阻,把我们分隔开来,但我还是挨了重重的几拳。
我心有不甘,情绪稍稍平静后就去打听那个男生的宿舍号码——我要跟他评评理,要他向我道歉。那个人见我单刀赴会,找上门来,面露惊讶。他没有道歉,但在同窗劝说之下,尴尬地向我伸出了右手。我们握了握手,我俩的恩怨就算是揭过去了。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我来不及细想就做出了一系列反应。先是喝止大个子的插队行为,接着反击他的蛮横霸道和侵犯行为,最后还去追究他的责任,逼他认错道歉。事后有人说我太冲动,损失了一碗饭一块大排,还挨了人家几记老拳,不值得。我承认,身为天之骄子,为了一块大排跟同学大动干戈,还打输了,确实是丢人现眼。放到现在,遇到类似的事,我肯定不会那么计较,那么冲动。可我那时才20岁,血气方刚。被一个比我弱小的人插队,我可以不吭声,因为我不会因此感到受了欺负。被大个子加塞,我就处在了被欺负的境地,一声不吭,那我就太懦弱了!人家挡住我,不让我买饭买菜,我能忍气吞声不采取行动么?被人家像拎小鸡似地拎起来了,再不反抗,腰杆子还能直起来么?我是打输了,可我的反击改变了事情的性质——把欺负事件变成了打架事件。这对我很重要。我宁愿因反抗而挨打,也不愿可怜巴巴地任人欺压。打这一架,品行上或许是个污点,却有助于心灵的成长,让内心变得更加强大——对自己也向世界宣告: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大学里这起冲突让我意识到,欺负的关键不在于欺负者的恶意攻击,也不在于受欺负者对恶意攻击的感知,而在于受欺负者的自我感知——感到自己毫无勇气、能力和办法对付欺负者的恶意攻击,为自己忍受欺凌而感到窝囊,更为这种窝囊无能的表现被旁人所知而感到屈辱。如果这个判断准确的话,那么,反欺负直接而有效的方法就是反抗。面对欺负,只要奋起反抗,那种被欺负的窝囊感、屈辱感就会一扫而光。反抗不一定能阻止别人的攻击和伤害,反而有可能使自己吃更大的亏,但反抗是在表达不屈的意志,捍卫不容侵犯的尊严。所以,只要一反抗,欺负与被欺负的关系立即就瓦解,变成双方实力不对等但人格尊严对等的冲突关系。正如我用反抗把一起欺负事件反成了打架事件,经此一架,我更不怕恃强凌弱者了,所以我敢上门去找他算账。冲突双方最终握手言和,不只是有道德上的意义,更有现实的心理意义。那意味我赢得了对方的敬佩,食堂里发生的不愉快不再是谁欺负谁的计较,而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冲突。
许多人遭到比自己强势的人恶意攻击,不敢反抗,让欺负得逞,几乎都是因为自感处于弱势,畏惧强势者。他们觉得反抗也没有用,或者担心反抗遭致更强的攻击,更多的痛苦,更大的耻辱,因而放弃反抗,逆来顺受。即使有所反抗,也忐忑不安,仿佛自己理亏。他们在恐惧中忘记了弱小本身并不是罪过,欺负弱小才是罪过。自己没有过错,反抗欺负、反抗欺压、反抗压迫乃是正义的行动,何惧之有?!欺负者、欺压者、压迫者才是真正忐忑不安的理亏心虚者。他们表现嚣张,内心却充满恐惧——害怕引起公愤,害怕受到法律或校规的惩处,害怕遭到报应,也害怕受压迫者奋起反抗。我当年单刀赴会追索歉意时,从那个大个子惊讶的眼神里就觉察到了他内心的惶恐。欺负就像纸老虎,看上去很可怕。可你一旦鼓起勇气,奋力反抗,就不会觉得自己窝囊无能,不会觉得自己可怜兮兮在受人欺负,实际上就把欺负关系给瓦解了。况且,你只要开始反抗,很快就会找到行之有效的反抗手段。你会发现,反抗的手段多种多样,不限于动手反击。就像我发声制止那大个子插队,联合其他同学抵制他插队,劝炊事员别卖大排给他,把他赶出队伍,挨打之后强硬地要求他认错道歉……这些统统地都属于反抗,货真价实的反抗!
五、暂时的结论
我的个人经历和心路历程表明,欺负概念和欺负判断是个体发展和社会建构的结果。我在记事之初并没无欺负概念,我的欺负概念是在与人交往互动、处理力量不平衡的人际关系中逐渐形成的。我童年时代刚刚萌发的欺负概念是一个正向概念,以能够欺负女生和弱小为荣,以受人欺负为耻;直到少年时代我才对欺负有了负面看法,觉得恃强凌弱是可耻的行径。童年时,我从客观结果上作出欺负判断;少年时,我根据施害者的主观恶意作出欺负判断;成年后,我依据弱势方受攻击后的自我感知作出欺负判断。由此推测,个体的欺负概念和欺负判断的发展似乎存在年龄特征。
上述假设有待检验。基于本人经历的结论未必适用于他人,因而期待更多的人公布自己在欺负和反欺负中成长的经历,以揭示更多的欺负真相。我们对欺负真相认识得越清楚,就越有可能找到对付欺负的有效办法。我们在儿童和青少年时代反抗欺负的成功经历,会增强我们的自尊感和自信心,为步入成人世界之后反抗欺压、反抗压迫奠定强大的心理基础。
参考文献:
[1]黄向陽.中国の学校にぉけ「いじめ」对策:思いやりの气持さを身につける[G]//土屋基規,P.K.スミス,添田久美之,折出健二.いじめととりくんだ国々- 日本と世界の学校におけるいじめへの対応と施策.ミネルヴァ書房,2005:123-136.
[2]文部科学省初等中等教育局児童生徒課、国立教育政策研究所生徒指導·進路指導研究センター.平成18年以降のいじめ等に関する主な通知文と関連資料[EB/OL].[2016-3-28].http://www.mext.go.jp/ijime/detail/1336271.htm.
[3]黄向阳,顾彬彬,赵东倩.孩子心目中的欺负[J].教育科学研究,2016(2):12-19.
【黄向阳,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副教授】
责任编辑/黄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