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下的求“生”求“美”——《起风了》的符号解读
2016-04-12陈柳彤
□ 陈柳彤
狂风下的求“生”求“美”——《起风了》的符号解读
□ 陈柳彤
本文以《起风了》为研究对象,从“风”“飞机”“樱花”等符号入手,通过对一系列符号元素的解读,揭示影片传达出的“求生”“求美”寓意。“风”与“飞机”成为贯穿全篇的背景符,连接着“樱花”“山茶花”“银杏叶”等融合了美好与忧伤的符号,具有多重寓意。卡普罗尼是堀越二郎的镜像反应,引导其在金字塔世界的多层寓意下,对“木头”与“金属”代指的寓意做出求美的选择。
《起风了》;符号;求美;求生
《起风了》描述了战争中的日本勇往直前的年代,以二战期间“零式”设计师堀越二郎(下文简称:二郎)的人生为原型,并以“凝视死亡、接纳死亡”①的堀辰雄的小说《起风了》为底色,塑造二郎形象,表面上是将出生于同一时代(堀辰雄1904-1953,堀越二郎1903-1982)的两个不同的历史人物融为一体,实则是宫崎骏有意将其挚爱的“飞机”与冰冷的“死亡”缝合为一,为二郎“制造美丽飞机”的梦想,笼上一层“死亡”气息。保罗·瓦勒里的那句:“风起,唯有努力生存”②,更是将艰难时期执着梦想、努力生存的寓意,主题先行地表达出来。
一、时代背景:狂“风”大作的时代,“飞机”承载的多重属性
古希腊关于世界物质组成说的四大元素——风、土、水、火,其中“风”一词成为本片的主题词,具有多重象征寓意。影片中的“风”喻指灾难频发的动荡时代,同时风又是二郎与菜穗子爱的牵线者,二郎与菜穗子的相爱因风而起,卡普罗尼多次与二郎在梦中说起“风”,“风还在吹吗,日本的少年”③,“是的,正吹着大风”④,二郎答。而那个年代,“风”已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自然界的风,不再是自然之气的代名词,它冲破了一切美好,不再是柔和的风,而是动荡不安的、充满杀戮和死亡的“黑暗之风”。在大环境动荡的背景下,小孩子间的小环境也时常不安,二郎借完杂志回家的途中,偶遇几个大孩子欺负一个小孩子,这是“狂风”下动荡不安的时代缩影,反映战争时代人性的堕落和日本人性格里流露出的侵略意味,正如鲁思·本尼迪克特以“菊”与“刀”来象征日本人的矛盾性格一样,日本文化的双重性是既爱美又黩武、既尚礼又好斗、既喜新又顽固……
《起风了》以动荡时期个人追求梦想为主题,是一部具有反战意味的影片。二郎正是在那样的年代,执着梦想,执着求“美”,力求制造美丽的飞机。正如艺术家的创作离不开他所处的时代环境一样,艺术家创作的作品也在某种意义上反映出时代的属性,二郎在风起的年代制造的飞机同样烙上了时代的印记。飞机在战争中充当着多种属性,于二郎而言,飞机是将梦化为现实的工具,时刻散发着非凡的美;而对于动荡年代的无辜百姓而言,飞机是战争中的杀戮工具,是灾难、死亡的代名词,是随时可以夺走生命的金属怪物,也是死神不折不扣的杀人帮凶。
二、影片符号元素分析
(一)“樱花”
“樱花”的美不光美在她的临枝绽放,美在她的盛开烂漫时,更美在她的落花纷飞,美在她的随风飘舞。正如《徒然草》中描述的那样:“樱花并非唯有盛开的时候才值得观赏,月亮并非皓月当空才最美丽……含苞欲放的枝头与枯叶满地的庭院尤其值得玩味”⑤,落花的精神反映了大和民族的“物哀”美学观。“樱花”是高尚、纯洁的象征,但花期却很短,短暂而灿烂地盛开后随即壮烈地飘落,死在最美的时刻,一如影片中的菜穗子,美丽、纯洁,生命却很短暂,如樱花的花期。“在肺结核病菌面前,年轻女性是特别脆弱的”⑥,虽然菜穗子最终没能战胜病魔,但她依旧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樱花的运用在影片的后1/3部分达到了高潮,尤其是在菜穗子和二郎成婚后,运用到的樱花场景颇多,如婚礼当晚菜穗子的出行一路有樱花飘落,樱花的美与菜穗子的美融为一体,仿佛幸福也随之达到了顶峰,但樱花的“落”也带有“死亡”和“离去”的气息,预示菜穗子病情的恶化,向“死亡”靠近。二郎设计的飞机虽试飞成功,但冥冥之中他却看到了散落满地的飞机残骸,樱花的出现隐晦地表达了“落”之情节——菜穗子离去,二郎内心低落。此外菜穗子被子上的樱花图案,以及多次出现的樱花树,暗示菜惠子身体每况愈下,流露“落”的情节。
(二)“卡普罗尼”
卡普罗尼多次在二郎梦中出现,两人拥有同一个梦境,暗示两人所处环境、思想、身份相同。卡普罗尼与二郎的对话其实是二郎对自我内心的叩问,卡普罗尼的存在正是现实中二郎的镜像反应,“镜子‘反射永恒的纯洁’……它反射的是心灵深处……在镜子里,他的眼睛就是心灵之‘窗’”⑦,正是透过卡普罗尼这面镜子,让我们更清楚地看到了二郎向善、反战的内心,其只想设计美丽的飞机,而非杀人工具。二郎理想中的飞机呈倒V型,甚至连引擎和机舱都没有,纯洁如白纸。
卡普罗尼与二郎梦遇四次,两次提及“风”与“飞机”。处在动荡的时代“狂风”下,“飞机”成为美丽却受到诅咒的梦,飞机设计师背负着时代的种种无奈和世人多重的恶性解读。卡普罗尼是二郎内心无奈的精神流露,是二郎内心真实想法的符号代指,某些时候又是宫崎骏的化身,代替他完成其不愿公开的退隐一事、借此表达他的反战思想及对战争中充满争议人物的看法。
(三)“木头”、“金属”与“金字塔世界”
二郎看到金属散热器发出“好美”的感叹,并联想起容克斯的飞机,认为两者均具有“美”的属性。本庄随意的一句“把飞机跟壁炉结合起来不就好了”⑧,却引起了二郎的思考——“说不定壁炉跟飞机也能结合在一起,说不定木头也能与金属抗衡”⑨,这简短的一句对话却可以用中国五行的思想来解释。首先,从整体来看,“木头”和“金属”都属于人类文明,一个代表农业文明,属于前现代化;一个代表工业文明,属于现代化。影片中的“木头”是日本的代名词,而当时的西方国家如德国则是“金属”的代名词,两者的飞机制造技术水平相差二十年左右。
从五行的思想分析二郎与本庄就“德日两国飞机制造技术”的对话来看,木为东方,代表青色,与处于东方的、有着大片森林的日本相符;而金为西方,代表白色,与处于西方的、工业文明起步较早的德国相符。壁炉是火的象征,而飞机是金属的象征,火克金,注定了两者结合的困难程度和结局的悲剧性;金克木,暗示木头与金属抗衡所要付出的惨痛代价——在贫困落后的情况下,不惜重金购买德国容克斯公司的飞机,致使国家更加贫穷。
卡普罗尼曾问过二郎有关“金字塔世界”的选择问题,而二郎没有给出答案,只说他想设计美丽的飞机。试想金字塔是人类文明的象征,具有多重含义。首先,金字塔是人类智慧的结晶,经过不断的努力而最终建成,同时又是权力的象征,具有自己内部的统治秩序。其次,从外形来看,金字塔呈三角形,类似社会中人的水平结构,精英很少,而大众很多,因而常用金字塔代指通过努力获得成功,是美好梦想的缩影。最后,金字塔是法老们的陵墓,是“死亡”的象征。因而,卡普罗尼所说的金字塔世界带有“美好梦想”和“通往死亡”的意味,而他选择了有金字塔的世界,一方面是他理想化的自我指向,表明他在获得一定成功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接近死亡,因为“飞机是美好而被诅咒的梦、充当杀戮的工具”;另一方面,金字塔的世界代表人所处的时代大环境,而这又是人所无法选择的,正如人的出生一样无从选择,所以二郎没有给出答案。
(四)“山茶花”
二郎与菜穗子在黑川家举行婚礼,菜穗子头戴白色山茶花,身着银杏叶片纹和服,一路上樱花飘飞,使人在樱花飘落的美中感受哀伤。影片中的白色山茶有多重解构寓意,正如山茶的花语——理性的爱、了不起的魅力,此处的山茶带有三重喻指:一是菜穗子与二郎纯真理想的爱,暗示菜穗子散发无限的魅力美,也是二郎对心中爱慕对象——菜穗子直抒胸臆的爱的直白表达;二是山茶是整朵凋谢的,即便枯萎也不分开,就像菜穗子与二郎的爱情,即便菜穗子病危“枯萎”时日不多,也要千里迢迢赶来与二郎相聚;三是婚礼上出现山茶是不祥之兆,山茶在日本的婚礼等喜庆场合是禁忌物,花朵整体坠落,容易和“断头”产生联想,因此被武士视为不祥之花⑩,该符号的使用,暗示将有不祥之事发生,为之后菜穗子病重离去作铺垫。
(五)“火车”
“火车”连接“现实”中的二郎和“梦想”中求美的二郎,贯穿了现实与梦想两大主线,完成了二郎由“现实”向“理想”的过度,见证了二郎历经的“破裂美”,完成了它的“牵引线”和“引路人”身份。“火车”与“飞机”相对,一个代表残酷的现实,一个代表美好的梦想。“火车”在二郎向梦想进发的过程中充当二郎的引路者,二郎正是通过火车这一媒介到达容克斯公司,得以借鉴优秀的飞机制造工艺,向梦想靠近。火车不断前行的轨迹,代表现实中的二郎不断努力,向理想中的美好前行的历程。菜穗子也是经由火车这一交通工具到达二郎身边,和二郎拥有了短暂而美好的时刻,见证了二郎与菜穗子的相遇、相知、相爱与相离。
(六)“银杏叶”
从外形上来看,“银杏叶”呈不规则的弯曲波状,扇形结构,叶子边缘一分为二,叶柄处合二为一,代表“对立统一”的和谐,是调和的象征,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与二、生与死等对立统一的寓意,整体的扇形类似心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爱情。婚礼上,菜穗子穿银杏叶纹和服有三重含义:首先,银杏叶柄相连为一,整体类似心形,象征二郎与菜穗子两人结合为一,成为爱的整体,代表两人纯情永恒的爱,是两人心心相印的外显;其次,银杏叶片边缘一分为二,寓意菜穗子与二郎爱的整体,最终也会一分为二,暗示菜穗子生的时日不多,正向死亡靠近,将与二郎分离;最后,银杏叶离开树枝飘落的时候很美,美的时候却面临飘“落”,而菜穗子在结婚当天正是美的进一步化身,二郎见到菜穗子开口便夸菜穗子美,此时樱花飘“落”,这双重的“落”暗示菜穗子在最“美”的时刻却离“落”不远,此刻的美是接近死亡的凄美。
三、总结
影片以战争中二郎个人“求美”的梦想悲剧映照出国家的“惨剧”,但力求传达的却是鼓励——即便风起了,也依然要努力生存,寄托了宫崎骏对现代社会的人们和国家的期望,警示和鼓励着现代人。“风”成为了动荡时代的喻指,也是二郎与菜穗子爱的牵线者,“飞机”是二郎美丽梦想的化身,却又在风起的年代充当杀戮的工具,同时也是两人爱的牵引线,“魔山”饭店里放飞的纸飞机,成就了日后一段凄美的爱情,成为两人爱的信物。“樱花”“山茶花”“银杏叶”则是菜穗子和二郎凄美爱情的代名词,一方面带着美好,是短暂爱情的象征,一方面又暗含有“落”之意的死亡意味。卡普罗尼是二郎的精神导师,帮助二郎一步步向梦想前进,引领二郎在“木头”与“金属”不断抗衡的年代,思考“金字塔”世界的寓意。“火车”是二郎由“现实”向“理想”努力前行的牵引线,让二郎向梦想更近一步,也是梦想向破裂转变的见证者,见证了二郎与菜穗子相遇、相知、相爱、相离的全过程。
注释:
①⑩秦刚.“捕风者”宫崎骏:动画电影的深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
②③④⑧⑨宫崎骏.起风了[DB/OL].http://v.pps.tv/ play_3DWJZZ.html.
⑤隽雪艳.日本人的美意识与无常思想[J].日本学刊, 2008(4).
⑥(美)康拉德·托特曼著.王毅译.日本史(第二版)[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⑦(美)本尼迪克特著.陆征译.菊与刀[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
(作者单位:南京艺术学院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