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的固化及语用功能

司罗红

(郑州大学 文学院， 河南 郑州 450001)

●语言学研究

“说白了”的固化及语用功能

司罗红

(郑州大学 文学院， 河南 郑州 450001)

“说白了”在话语交际中已经固化为一个整体，其位置比较灵活，可以位于句首、句中和句末。“说白了”连接的相邻语段之间主要有因果、目的、解说、补充、递进五种语义关系，其核心功能是强调某种事实或情况的实质，同时具有评价功能和总括功能。

“说白了”； 固化； 语义背景； 语用功能

引言

在话语交际中，“说白了”的使用频率较高，其使用已经固化。它既可位于句子开头、句子中间，还可以位于句子末尾，句法位置比较灵活。“说白了”的作用不在句法层面，其出现与否不影响句子的真值意义，它的功能主要在语用方面，用来连接相邻的两个语言单位，可以看作一个话题标记。例如：

(1)他被一些歪理邪说而侵染，认为捡到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不花白不花，说白了，这其实是是贪欲心在作怪。

本文主要考察话语标记“说白了”的语义背景和语用功能。

一、“说白了”的固化

现代汉语中，“说白了”在使用时，一般具有以下句法特征。1)句法形式上，以独立形式出现，不与前后句法成分发生关系；2)“说白了”中间不能插入其它修饰成分，有时后面出现“嘛、呢”等语气词；3)“说”的言说义减弱，语音上有所弱化，“白”的语音重读，构成结合紧密的“轻重”型语言结构；4)不用“说白了”，句子仍然合法，语义上没有磨损。如：

(2)如果不想变成黄脸婆，我劝大家，生活中的很多问题都要顺其自然，不要太强求，说白了就是仨字 “想开点”。

(3)我承认这一点。干嘛来呢？没别的想法，说白了呢，就是想挣大钱。年纪小嘛，就是想出名，想当个大腕儿，要做一个笑星。

上面例句中，“说白了”，在句法形式上独立出现，不与前后成分发生关系，中间都没有插入修饰成分；例(3)中“说白了”出现了语气词“呢”。如果将例(2)、(3)中的“说白了”去掉，句子的意义不发生变化，句法上仍然成立。因此，我们认为“说白了”是一个整体，不能拆开，已经固化为一个结构，并且符合话语标记的特征，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话语标记。

固化是语言发展过程中较为常见的现象。固化现象是指相邻的两个或几个语言单位，由于经常一起使用而变为一个稳固的、整体性的语言单位。一般认为，固化的语言单位，形式上不能任意变动，意义上不是两个或几个语言单位的简单相加。我们可以根据成分插入法和替换法来检验“说白了”是否已经固化。

首先，固化结构中的任意一个成分都不能被替换。例如：

(4)a所谓利益最大化，实际上是降低成本，多受益，说白了，就是少花钱，多挣钱。

﹡b所谓利益最大化，实际上是降低成本，多受益，看白了，就是少花钱，多挣钱。

﹡c所谓利益最大化，实际上是降低成本，多受益，说清了，就是少花钱，多挣钱。

例句中“说白了”中，“说”不能被替换为“看白了”，虽然我们可以说“说清了”，但此时意义与“说白了”不同意。固化结构中的任意一个成分都不能省略。“说白了”中，“说、白、了”均不能省略，如不能说成“白了”、“说了”和“说白”，如果省略，“说白了”要么不知所云，要么意义发生变化。

其次，固化结构的语言单位之间不能插入其它成分。如“说白了”前面不能加状语成分，如不能说“平静地说白了、坦然地说白了”等；“说”与“白”之间也不能插入修饰成分。如：

(5)a第一，不能吃牛羊肉，第二不能吃鸡和鱼，说白了，就是几乎不能吃荤的。

﹡b第一，不能吃牛羊肉，第二不能吃鸡和鱼，坦然地说白了，就是几乎不能吃荤的。

﹡c第一，不能吃牛羊肉，第二不能吃鸡和鱼，说很白了，就是几乎不能吃荤的。

例(5)c中虽然能加入“很”，但意义发生了变化。

因此，我们认为“说白了”已经固化为一个整体，句法形式上独立，意义上不影响句子的真实表达。

二、“说白了”的句法位置

句法位置上，固化的“说白了”作为一个整体，可以出现在句首、句中，还可以出现在句子的末尾，位置比较灵活。

(一)“说白了”出现在句首位置

“说白了”前面客观陈述事实或现象，用“说白了”引出说话人的主观态度或看法。此时，其后面可以用逗号与后面内容隔开，也可以不用。

(6)那里的很多街头艺人完全可以上卡耐基音乐厅去演奏。但为什么他们会在街头或地铁站里表演呢？说白了，就是一种生活方式。

(7)不能太露骨，还得有遮羞布，因此变着花样搞出了一个民主集中制。说白了还是集中为大，集中只是独裁的另一种说法而已。

上面两例中，“说白了”位于句首，引出说话人对前面陈述事实或现象的主观态度或评价，如例(6)中引出说话人“就是一种生活方式”的主观评价，后面用逗号与后面内容隔开。

(二)“说白了”出现在句子中间

当“说白了”位于句子中间时，既可以位于主语后面，也可以出现在一些副词的后面，有时句子的主语承前省略。

(8)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圈内人士说，其实刘晓庆的心里说白了就是她也在昆明做房地产，认为演唱会是另一家房地产公司办的。

(9)为什么来纽约来呢？其实说白了就是为了来挣大钱，回国后可以在亲戚朋友面前扬眉吐气。

例(8)中，“说白了”位于主语“刘晓庆的心里”后面，例(9)中位于副词“其实”后面。

“说白了”出现在句子末尾。说话人先陈述一个事实或现象，然后对这一事实进行评价，句子末尾使用“说白了”，此时一般使用逗号与前面内容隔开。如：

(10)资本家想出各种办法拖延工人的劳动时间，目的是想更多地压榨、剥削工人的心血，说白了。

(11)若被怪物三姐妹中的美杜莎看上一眼，立刻就会变成石头，这是将眼睛的威力神化了，说白了。

三、“说白了”的语义背景

“说白了”的作用在于连接语义上有联系的句子，它的功能相当于一个连词。我们把“说白了”前面的句子称为“前导语A”，简称A，把“说白了”后面的句子称为“后续语B”，简称B。A 段主要陈述某种事实或现象，B段是对这一事实或现象进行的强调或评价。前后两段之间主要有因果、目的、解说、补充、递进五种关系。

(一)因果关系

A段陈述某种事实或现象，B段说明或强调产生A段事实的原因或根据，即A段为结果，B段为原因，两段在语义上具有因果关系。表示因果关系时，句法形式上有时出现 “因为、由于”等表示原因的关联词语。如：

(12)老刘早就想换个新公司了，说白了，这里的工资太低了，同样的活，工资不及别人的一半。

(13)老师为什么不愿组织春游？说白了就怕出安全问题，因为不管他们准备得怎么充分细致，但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意外事故还可能发生。

例(12)中A段陈述“老刘早就想换个新公司了”这一事实，B段为产生这一事实的原因，即“这里的工资太低了，同样的活，工资不及别人的一半”，两段之间用“说白了”来连接。例(13)中A段陈述现象，即“老师不愿组织春游”，B段为陈说产生这一现象的理由，即“因为不管他们准备得怎么充分细致，但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意外事故还可能发生”；句法形式上，出现了表因标记“因为”，所以A、B两段为因果关系。

(二)目的关系

A段陈述某种事实或情况，B段陈述这种事实或情况的目的，句法形式上有时会出现“目的是、目的是为了、为了、为的是”等表示目的关系的词语。如：

(14)民警们想出各种办法，和跳楼的女人交谈，说白了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抢救的时间。

(15)这些被称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为何干出此类见不得人的勾当？说白了，无非是为了名利二字。

例(14)中，A段陈述现象，即“民警们想出各种办法，和跳楼的女人交谈”，B段陈述这一现象的目的，即“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抢救的时间”，句法形式上出现有表示目的关系的短语“目的就是为了”。例(15)中，A段使用疑问形式陈述了一种现象，即“这些被称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干出了此类见不得人的勾当”，B段陈述这一现象的目的，即“无非是为了名利二字”，句法形式上出现有表示目的关系的短语“无非是为了”。

(三)解说关系

A段陈述某一事实或想象，B段对这一事实或想象进行进一步的解释说明，使听话人对事实或情况有更加清楚明白的理解。A段在句法形式上，有时出现“所谓……”，或“……是什么”的形式，后面用“说白了”引出解释说明。如：

(16)公司不大，说白了，也就一间屋子，几台电脑，四五个朋友一起办的，大家应该都是平等的。

(17)所谓“青苗法”，说白了，就是由国家替代富户来发放这种“抵押贷款”，即在每年青黄不接时，由官府向农民贷款，秋后再连本带息一并归还。

例(16)中，A段陈述事实，即“公司不大”，B段对这一事实进行解释说明，即“也就一间屋子，几台电脑，四五个朋友一起办的”；同时，在句法形式上，出现了表示解释说明的词语“也就(是)”。例(17)中，A段提出一个概念，即“青苗法”，B段对这一概念进行解释说明；句法形式上，出现了“所谓”，因此A、B两个语段之间是解说关系。

(四)补充关系

A段陈述某种事实或现象，B段对这种想象或想象的本质或实质进行补充，强调问题的实质或本质所在。此时句法形式一般可以添加“实际上、其实、等于、等同于”这些表示补充说明的词语。如：

(18)塑胶跑道和体育器材都得达到国家标准，不能没有投入，说白了就是多花钱。

(19)要说怕，我最怕心不齐，说白了，怕咱自家人搞“窝里斗”。

例(18)中，A段陈述事实，即“塑胶跑道和体育器材都得达到国家标准，不能没有投入，没有经济投入是不行的”，B段对这一事实进行补充说明，说明问题的实质是“是花钱买的。”A、B两段之间是补充关系。例(19)中，A段陈述事实，即“要说怕，我最怕心不齐”，B段对这一事实进行补充说明，说明问题的实质是“怕咱自家人搞‘窝里斗’”。以上例子中都可以加上“实际上、其实、等于、等同于”这些词语。如：

(20)塑胶跑道和体育器材都得达到国家标准，不能没有投入，说白了，实际上是花钱买的。

(21)要说怕，我最怕心不齐，说白了，其实怕咱自家人搞“窝里斗”。

(五)递进关系

A段陈述某种事实或现象，B段是A段意义基础上更深一层次的陈述，A、B两段之间是递进关系。句法形式上，有时可以使用表示递进意义的“甚至”等词语。如：

(22)现在的问题是有些人好像故意希望我们输球，希望看我个人的笑话，说白了，就是要砸我的饭碗，好像我下台了，他们才有好日子过。

(23)而黑的道路，则稍微有点打擦边球，说白了，就是做商业间谍。利用自己的黑客技术，获取商业情报。

例(22)中，A段陈述事实，即“现在的问题是有些人好像故意希望我们输球，希望看我个人的笑话”，B段则是在A段意义基础上更深一层次的陈述，即“就是要砸我的饭碗，好像我下台了，他们才有好日子过”，“看笑话”与“砸我的饭碗”之间存在着递进关系，句法形式上可以加上表示递进关系的词语“甚至”。例(23)中，A段陈述的事实是“有点擦打擦边球”，B段陈述的事实是“做商业间谍”，两者在意义上具有递进关系，因此A、B两段之间存在递进关系。

“说白了”具有连接功能，而且连接的两个语言片段之间的语义关系比较复杂，具有因果、目的、解说、补充、递进五种关系。

四、“说白了”的语用功能

“说白了”的功能不在句法和语义层面，主要是语用层面。“说白了”的核心语言功能是强调事实或问题的本质、实质，同时还具有评价功能和总括功能。

(一) 强调问题的实质

A段是对某种事实或现象的陈述，使用“说白了”强调这一事实或想象的实质或本质。如：

(24)招聘公司说小张身材不够高，五官不够端正，这些都是借口，说白了，还是嫌他第一学历不好，是三本院校毕业。

(25)手机样子是不断翻新，让你总也跟不上趟儿，说白了，就是厂家变着花样从你兜儿里掏钱。

例(24)中，A段陈述事实，即“招聘公司说小张身材不够高，五官不够端正”，使用“说白了”引出和强调问题的实质，即“还是嫌他第一学历不好，是三本院校毕业”，因此“说白了”具有强调问题的实质或本质的语用功能。例(25)中，A段陈述事实，即“手机样子是不断翻新”，“说白了”引出和强调这一事实的实质，即“厂家变着花样从你兜儿里掏钱”。

(二) 评价功能

“说白了”已经固化，是一个典型的话语标记，在语音、句法、语用各方面符合话语标记的基本特征。话语标记的作用主要反映说话人对某一事实或情况主观态度和评价，因此“说白了”作为话语标记也具有主观评价功能。句法形式上，经常使用带有褒贬色彩意义的词语。

(26)到一个外资工厂里上班，在我们这里被称为“吃上了国际饭”，说白了 ，就是在有毒有味没有保障的工厂里从事最简单的重复性劳动。

(27)本质地说来，酗酒的游戏，属于一种恶作剧。它是反文明的，说白了，是一种愚昧和野蛮的表现。

例(26)中，A段陈述一种现象，即“到一个外资工厂里上班，在我们这里被称为'吃上了国际饭'”，使用“说白了”引出说话人对这一现象的主观评价，即“就是在有毒有味没有保障的工厂里从事最简单的重复性劳动”，其中使用了表示评价的词语，如“有毒、有味、没有保障、最简单、重复性劳动”。例(27)中，A段陈述一种事实，即“酗酒的游戏，属于一种恶作剧。它是反文明的”，使用“说白了”引出说话人对这一事实的主观评价，即“是一种愚昧和野蛮的表现”，反映出说话人的主观态度。句法形式上，使用了“愚昧、野蛮”等反映说话人态度、评价的词语。

(三) 总括功能

A段陈述某种事实或想象，使用“说白了”对这种事实进行总括。句法形式上，A段一般使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分句，语义上，这些分句之间具有并列关系。如：

(28)这个需要钱，那个也需要钱，说白了，就是需要钱。

(29)招聘公司说小张身材不够高大，五官不够端正，气质不够好，说白了，就是看不上他。

例(28)中，A段陈述事实，即“这个需要钱，那个也需要钱”，使用“说白了”，引出对这一事实的总括，即“就是需要钱”。形式上，A段使用的是两个分句，意义上是并列关系。例(29)中，A段陈述事实，即“招聘公司说小张身材不够高大，五官不够端正，气质不够好”，使用“说白了”，引出对这一事实的总括，即“就是看不上他”。形式上，A段使用的是三个分句，它们之间也是并列关系。

结语

“说白了”已经固化为一个整体，它在句法形式上独立，意义上不影响句子的真值表达，是一个典型的话题标记。“说白了”的作用在于连接语义上有联系的两个语言单位，其功能相当于一个连词。A 段主要陈述某种事实或现象，B段是对这一事实或现象进行的强调或评价。前后两段之间主要有因果、目的、解说、补充、递进五种语义关系。“说白了”的核心语用功能是强调事实或问题的本质、实质，同时还具有评价功能和总括功能。

[1]王霞. 跨层固化的“这不”及其语义、语用功能[J]. 汉语学习，2010，(5)：62—68.

[2]李邵群. 试析总括性话语标记“一句话”[J]. 语言教学与研究，2013，(2)：97—103.

[3]董秀芳. 来源于完整小句的话语标记“我告诉你”[J]. 语言科学，2010，(3)：279—285.

[4]郑娟曼， 张先亮. “责怪”式话语标记“你看你”[J]. 世界汉语教学， 2009，(2)：202—209.

The Consolidation and Discourse Function of The TermShuobaile

SI Luo-hong

(College of Literature, Zhengzhou University， Zhengzhou 450001， China)

In the discourse communication, the termShuobailehas been solidified into a whole, and its position is more flexible, located in the beginning of a sentence, the middle of and the end. “It” is mainly a causal connection between adjacent paragraphs, purpose, explanation, supplement, progressive five kinds of semantic relations, The adjacent segment conjuncted byShuobaileexists five distinct semantic relation, causality, purpose, explanation, supplement, and progressive. Its core function is essential to emphasize certain facts or circumstances, as well as the function of evaluation and conclusion.

Shuobaile； Solidification； Semantic background； Pragmatic functions

2015-11-01。

国家社科项目“语用特征对句子生成机制的影响”(12CYY051)；河南省社科规划项目“祈使特征对副词的选择性研究”(2014CYY022)。

司罗红(1981— )，男，河南新密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语言理论、对外汉语教学研究。

H146.3

A

2095-7408(2016)02-003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