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藏抄本《澹庵书目》考*
2016-04-12李成晴
李成晴
(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湖南长沙 410082)
册府说苑
日藏抄本《澹庵书目》考*
李成晴
(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湖南长沙 410082)
日本京都大学藏抄本《澹庵书目》一册,系梅里藏书家忻宝华的藏书目录。由于该书远在东瀛,已版各书目丛刊皆未收,学界研究亦未涉及。经考证,忻氏藏书于1909年由琉璃厂书商李宝泉整体购买,傅增湘从中挑选数种,而将大部分介绍给天津图书馆收藏。据长泽规矩也《中国版本目录学书籍解题》可知《澹庵书目》曾有别本两种,分别是天津图书馆谭新嘉批校本及静嘉堂藏抄本,三本文献信息有同有异。通过对《澹庵书目》进行分析,可知忻氏藏书不以宋元版见长,其主要价值在乡邦文献尤其是乡贤如朱彝尊、冯登府等人著述的稿抄本方面。以此书目为指南,可以寻访其中珍贵清人稿抄本之下落,“于吴越文物之邦,访求故家典籍。”
忻宝华 《澹庵书目》 傅增湘 天津图书馆 京都大学 朱彝尊
傅增湘《朱竹垞腾笑集跋》曰:
“余此帙获之嘉兴忻虞卿家,钤有‘嘉兴忻虞卿三十年精力所聚’一印。……书友李宝泉南下访书,为言虞卿年逾六十,生平喜收书,于乡先辈撰述搜访尤勤,多得精抄密校本,宝泉以三千金捆载以去。濒行,主人避面不出,诇之,则独坐空堂,向壁饮泣矣。”[1]
一则题跋,记录下了一位钟情于古书的老者在藏书不得不散出时的黯然。傅增湘对此事颇生感触,所以在《跋》语中没有过多论及朱彝尊自编《腾笑集》的文献价值,而是用很大的篇幅去记录忻虞卿之书事,且感喟曰:“昔牧斋跋宋刻两《汉书》,谓去书之日殊难为怀,有李后主去国,挥泪对宫娥之感。……偶忆旧事,附志于此,俾后人知戋戋一集,其流转授受之际,足以生人慨慕,而其人之姓氏庶几得附竹垞以传,此区区之微旨也。”[1]可见傅增湘是有意以《跋》存史,为远在嘉兴的老儒忻虞卿传名。《跋》中所述之嘉兴忻虞卿,便是本文拟考述的《澹庵书目》作者忻宝华。
1 忻宝华与《澹庵书目》
忻宝华,生卒年不详,字虞卿,浙江嘉兴梅里人,诸生;其藏书颇富,时人誉为“梅里藏书之富,竹垞翁后一人”。[2]自序忻氏不但在藏书上“于乡先辈撰述搜访尤勤”,也曾对邑人诗文广加搜罗整理,仿《槜李诗系》而辑为《槜李文系》四十五卷(稿本,嘉兴县图书馆藏),[3]又据所藏辑录冯登府《石经阁集外文》二卷(稿本,上海图书馆藏)及《拜竹诗盫集外诗》不分卷(稿本,上海图书馆藏)、[4][5]冯登府《种芸仙馆集外词》二卷(稿本,馆藏地不详),[6]皆有功于乡邦文献。此外,忻氏也很热心于乡贤遗迹的保护,例如余霖《续修暴书亭及竹垞太史祠堂落成记》中载光绪戊申在朱彝尊之竹垞原址重葺竹垞祠堂一事,便由“里人忻宝华鸠资葺之。”[7]后来余霖纂《吴兴备志》,于卷二“园亭·竹垞”条特意记录忻宝华“募资修葺,复购东北隅地入而垣之,添屋建桥”,[8]足见忻宝华之义举颇为乡人所重。
《澹庵书目》抄本一册,今藏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此本共五卷,前四卷分经史子集四部,第五卷为《澹庵书目补遗》。抄本系忻氏抄书专用册,蓝格,版心下刻“不暇懒斋校本”六字,半叶十行,行二十字,双鱼尾,黑口,自序及卷首钤“东方文化学院京都研究所”朱文印。《书目》前有独山莫棠序、金蓉镜序,后忻宝华自序,后蒋学坚序,书末有吴本铨跋。莫、金二氏之序皆将手书原迹粘于卷前。按“不暇懒斋”乃忻宝华之斋号,忻氏本书《自序》落款即谓“嘉兴忻宝华识于不暇懒斋”。然而此抄本并非忻宝华手稿本,①蒋学坚《澹庵书目序》曰:“余自戊戌假馆梅里忻氏,迄今丁未,已阅十年。……兹以手编《澹庵书目》见示。”可证《澹庵书目》原本乃忻宝华亲自编录,未假手他人。这一点在眉批中有所提示。
例如“经部·易类”“《周易正义》十卷”条上墨批曰:“《周易正义》无贾公彦序,原稿是否有误?”[2]卷一综合各种迹象可以推断,此抄本当系据忻宝华手稿誊清的过录本。
由于《澹庵书目》并未刻版,故此册实为海内外仅存之孤本,加之远在东瀛,故国内研究迄未涉及此书。关于忻宝华《澹庵书目》,另线索记载有谭新嘉批本以及静嘉堂文库藏抄本,详下节考述。然两抄本今已无从寻觅,不知尚存天壤否。傅增湘《朱竹垞腾笑集跋》中唯述忻宝华散书之事,并未提及忻氏有藏书目。为《澹庵书目》作序的莫棠曾自著《铜井文房题跋》,他在《题跋》中记《曝书亭集外稿》曰“近忻宝华虞卿藏书目有《南车草》一卷”云云,[9]《吴兴备志》则著录作“《不暇懒斋书目》”,[3]二者当皆是对《澹庵书目》的随意性称呼,而非忻氏别有他种书目。
抄本眉批有两种,一为帖签墨批,一为天头朱批,皆是纠正抄本对某书在四部分类中的误置。“集部·别集类”于《朱子文集纂》后列“《东莱集注类编观澜文甲集》二十五卷,乙集二十五卷,丙集二十卷”一条,天头朱笔批曰:“非别集,应除,已另见后总集类。”又于《杨升庵文集》后列“《杨升庵长短句》四卷”一条,天头朱笔批曰:“非别集,应除,另见后词曲类。”平心而论,这类批语并不具备太大的学术价值,因为《澹庵书目》在四部分类时书目的误置往往是比较明显的误判,这或者说明忻宝华本人并不太长于目录学,或者说明忻氏在编书目时比较仓促,故而忙中出错。
2 《澹庵书目》谭批本、别本之线索
昔时藏书家编撰藏书目录,往往会过录别本,这一方面是备份以防遗失,另一方面也与藏书的流入流出需要不断更新著录信息有关。以陆氏皕宋楼为例,今存刻版、抄本各种书目就达16种之多。[10]就调查到的资料来看,忻宝华《澹庵书目》也曾有别本传世。长泽规矩也《中国版本目录学书籍解题》著录“《澹庵书目》五卷”曰:“清忻宝华编,壬戌莫棠序,癸亥金蓉镜序,光绪三十三年蒋学坚序,宣统元年吴本诠跋(在卷四末)。四部及丛书一卷,卷中不分类,录书名,卷数,注明撰者,多注记序传之作者。抄本等加冠称,珍本较少。据说‘吴跋’已散佚大半。所见之本,上以铅笔正分类之误,略记部中之分类。谭新嘉于天津图书馆之手校者,于四部各卷之末有朱笔手识,丛书列细目。忻氏,字虞卿,嘉兴人,
称不暇懒斋。清宣统中不暇懒斋抄本(静)。”[11]他在此处非常详尽地著录了《澹庵书目》两种别本的文献信息,一种是静嘉堂藏本,一种是谭新嘉于天津图书馆之手校本。
取长泽规矩也之《解题》所述静嘉堂藏本与京都大学藏本相较,皆是三篇他序一篇自序一篇他跋,但明显的歧异之处有三:首先,长泽于《解题》末注一“静”字,据其书体例,指此本《澹庵书目》藏于静嘉堂。周少川、刘蔷《清代私藏书目知见录》著录《澹庵书目》,备注亦曰:“清宣统中不暇懒斋抄本,藏日本静嘉堂文库。”[12]而笔者所见之本藏于京都大学,可证此两种《澹庵书目》馆藏地不同。其次,长泽《解题》谓该《目》“四部及丛书一卷”,而京都大学藏本为四部及《澹庵书目补遗》共五卷,并未著录丛书,此两种《澹庵书目》体例不同之处。再次,长泽《解题》谓宣统元年吴本诠跋在卷四末,卷五为丛书目录,而京都大学藏本吴本诠跋在第五卷末,此跋语位置之不同。综上可见,长泽规矩也著录静嘉堂藏《澹庵书目》抄本与京都大学藏抄本并非一本,然检《静嘉堂秘笈志》[13]及《静嘉堂文库汉籍分类目录》,[14]其“史部·目录类”并未著录《澹庵书目》,而通过索书系统查询亦未见有此书的收藏信息,不知长泽规矩也所见之本是否仍在静嘉堂文库。
长泽《解题》中“谭新嘉于天津图书馆之手校者,于四部各卷之末有朱笔手识”一句话,颇值得重视。此处长泽指出了另有一种《澹庵书目》,即谭新嘉在天津图书馆手校之本。谭新嘉(1874-1939),字志贤,号胥山蟫叟,浙江嘉兴人,谭其骧之从父,刻书室名“承启堂”;光绪三十年(1904)嘉郡图书馆成立,应陶葆霖、金蓉镜之聘请,任董理馆务兼编目员;著述有自订年谱《梦怀录》《嘉兴谭氏家谱》,民国二十四年(1935)刻《嘉兴谭氏遗书》二十七卷。据前揭《澹庵书目》有金蓉镜之序,而金蓉镜曾聘请谭新嘉主嘉郡图书馆,加之谭新嘉与忻宝华同为嘉兴人,则谭新嘉对忻宝华藏书自不会陌生。然而《澹庵书目》何以会与天津图书馆产生联系呢?谭新嘉又因何因缘而于《澹庵书目》“四部各卷之末有朱笔手识”呢?关于这两个疑问,我们可以从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对忻宝华藏书下落的记述中找到答案。
傅增湘《朱竹垞腾笑集跋》曰:“其后宝泉载书北来,余略取畸零小帙,其余若全谢山五校《水经注》稿本,管芷湘手钞群书数十册,皆以归之天津图书馆,使得公诸当世,传之久远,庶足少慰虞卿生平搜采之雅意耳。”[1]由此可知李宝泉所得忻宝华藏书,其中重要的多种皆经傅增湘介绍,由天津图书馆购入。据白莉蓉研究,1913年《天津直隶图书馆书目》编纂时,主持者为傅增湘,而实际抄录编目者即是谭新嘉。[15]由长泽《解题》可推断此前忻宝华藏书已经入藏天津图书馆,谭新嘉当是在为《天津直隶图书馆书目》编目时,据《澹庵书目》以清点忻宝华之藏书,遂有详细朱批。复考京都本《澹庵书目》宣统元年吴本诠跋:“去岁客梅里,忻氏主人虞卿舍人储藏甚富,以所辑《澹庵书目》见示,且曰:此三十年心血所在,今书虽大半散佚,而目则犹存。”[2]跋宣统元年(1909)之“去岁”为光绪三十四年(1908),此时忻宝华藏书已“大半散佚”,而忻宝华光绪三十三年八月《澹庵书目自序》已曰“呜呼,物无聚而不散,今日吾所有之书,未必他日终为吾有”,[2]自序观其语义,则光绪三十三年已因某种不得已之困境有售书之念,而光绪三十四年(1909)时藏书即以三千金售予琉璃厂书商李宝泉矣。虽然忻宝华在《澹庵书目自序》中并未明言,察其心曲,可知忻氏编《澹庵书目》,实际是在售书前对“三十年精力所聚”的藏书进行一郑重的道别。
今查天津图书馆中文文献库及《天津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并无谭批本《澹庵书目》之著录信息。然仅据长泽之《解题》,仍可判断谭批本与京都藏本并非一本。长泽《解题》称谭批本四部各卷之末有朱笔手识,京都藏本各卷卷末并无朱笔手识,而于天头多朱笔眉批;又谭批约在1913年前后,而京都藏本卷首有壬戌(1922)莫棠序,癸亥(1923)金蓉镜序,谭批本不可能有此二序。实际上,谭批本应当是忻宝华藏书出售时随书而行的目录,只具备书目的雏形;忻宝华售书后手头仍有一本《澹庵书目》,惓怀不能自已,因思付梓,遂于1922、1923年请莫棠、金蓉镜作序,并将二人序文手迹直接粘贴到《澹庵书目》卷首。
由于长泽所述两种别本《澹庵书目》不得而觅,故而目前尚无法推考三种《澹庵书目》究竟何者为祖本,但根据长泽《解题》所述静嘉堂藏本也有莫棠、金蓉镜序,可推知长泽过目之本及京都大学藏本应该后于谭批本流出。
推定忻宝华藏书于1909年即已由李宝泉捆载北上然后售予天津图书馆,对于考证忻宝华生平颇有意义。傅增湘《朱竹垞腾笑集跋》中谓“书友李宝泉南下访书,为言虞卿年逾六十”,[1]即1909年忻宝华已逾六十岁。由此上推,忻宝华生年约在道光二十九年(1849)前后。又据莫棠壬戌年(1922)《序》曰“闻忻君之书,已归他氏”,可知莫棠壬戌年作序时,忻宝华尚在世,时年约七十三岁。
3 于吴越文物之邦,访求故家典籍
蒋学坚《序》称忻宝华家藏“宋元本、旧抄本、批校本约有数十种,”[2]蒋序前引长泽《解题》谓忻宝华藏书“珍本较少”,实则只是相对名家书目而言。今按《澹庵书目》著录忻宝华所藏宋抚州本《礼记注》二十卷附《释文》一卷、宋宝祐本《晋书》一百三十卷、影宋抄本《刘涓子鬼遗方》、元刊朱淑真《断肠集》十卷等宋元珍本,虽品种不多,却皆称名贵。忻宝华《自序》称“虽宋元本寥寥无几,而旁搜博采四部书,约略俱备。”[2]自序可见忻氏亦自知藏书不以宋元秘笈胜。经过《澹庵书目》与《中国古籍总目》等书比勘可发现,《澹庵书目》的特色在稿抄本的著录,而忻氏藏书的主要贡献是搜集了大量的梅里文士著述的稿抄本,若朱彝尊、冯登府等为其中尤重要者。
傅增湘《朱竹垞腾笑集跋》引百年前柳东谓《腾笑集》“旧本绝尠”一事来证明忻宝华所藏《腾笑集》的可贵。[1]今核京都大学藏《澹庵书目》,“集部·别集类”于潘耒《遂初堂诗集》后著录“《腾笑集》八卷,国朝朱彝尊著,查嗣琏序,自序。”[2]集部犹可覆按忻氏旧藏《腾笑集》一书之流转。
莫棠《序》论藏书目录之意义曰:“善藏者,当其既聚,悉所有以著于篇,勒为部目,以垂于后,故古今藏书之家,不可偻数,而唯有目录传世者,犹得举其名氏,考其简编,以为转从佚存之证,则虽散犹聚矣。”[2]莫序今据《澹庵书目》,至少可进行三方面工作:其一,考察忻宝华“三十年精力所聚”之藏书特色。其二,以《澹庵书目》基点,探寻忻氏藏书之来源以及其中宋元珍本及名贵抄本的去向。第三,前揭已知忻氏藏书主要归于天津图书馆及傅增湘,可将《澹庵书目》与天津图书馆今藏古籍及傅增湘藏书比勘,一探忻氏究竟有多少藏书流入二处。本节所关注的问题意识集中于第一点,同时以举例的形式随文就二、三点进行说明。
忻宝华藏书有一个时代背景,即学风之丕变。蒋学坚《澹庵书目序》称“自新法盛行以来,各处学堂林立,而师生授受,惟坊间所刊时务书数种,此外皆束诸高阁,绝不一观。”[2]蒋序这一描述虽带有情绪色彩,却呈现出了当时笃守旧学的儒门中人对世风的感慨。忻宝华在这样的背景下秉持人贱之我贵之的态度,注意搜访故书,尤其以昭代邑人文献最为重视,“于乡先辈撰述搜访尤勤,多得精抄密校本”。[1]今《澹庵书目》卷四集部著录李维钧编《梅里诗人遗集》不分卷、许灿《梅里诗辑》二十八卷、沈爱莲《续梅里诗辑》十二卷等,皆能看出忻宝华藏书的倾向。蒋学坚也注意到了忻宝华藏书重昭代重乡邦的特点,便在序文中特意点出:“一旦黜邪崇正,于吴越文物之邦,访求故家典籍,微舍人,其谁与归?”[2]蒋序
下面不妨以忻宝华颇为敬重的乡贤朱彝尊为例,来看看忻氏收藏朱彝尊著述在“访求故家典籍”中的重要性。
通览《澹庵书目》,忻宝华收藏朱彝尊著述颇多,如《曝书亭集》《曝书亭集笺注》《曝书亭诗注》等通行本无不全备,而尤以稀见稿抄本为重要。莫棠在自著《铜井文房题跋》中跋《曝书亭集外稿》曰:“近忻宝华虞卿藏书目有《南车草》一卷,坿《薇堂和章》一卷,题‘朱彝尊撰,蔗余道者金堡序,蒋楷刊并跋’,又旧抄未刻本《曝书亭笺启存稿》一卷,李承模跋。”[9]莫氏之所以特意点出忻宝华收藏此数种书,是因为诸本朱彝尊小集在当时是极为罕见的秘本。莫氏所言三书著录在《澹庵书目补遗》之中,[2]卷五时至今日,旧抄未刻本《曝书亭笺启存稿》已无处寻觅,而《南车草》一卷附《薇堂和章》,可坐实馆藏地为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稀见清人别集丛刊》第2册已经影印。[16]又如《澹庵书目》卷五《澹庵书目补遗》“目录类”有“钞本曝书亭书目不分卷,不著编者名氏,一册”一条,[2]补遗此本今藏天津图书馆,是朱彝尊藏书目录的传世孤本,对研究朱彝尊的藏书传承有重要的文献价值。钞本《曝书亭书目》之藏于天津图书馆,正可见此抄本即琉璃厂书商李宝泉售于天津图书馆忻氏藏书的一种。此外如经部著录朱彝尊抄本《逸经》一卷,集部著录醉经楼马氏藏本《曝书亭集》八十卷《附录》一卷、朱彝尊批校明刊《玉台新咏》等,皆是朱彝尊研究中必不可少又仅此独有的资料。方今《朱彝尊全集》的整理已经纳入了《2011-2020年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由沈松勤、王利民、陶然等学者点校,拟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澹庵书目》可以称得上是《朱彝尊全集》整理过程中据目访书的重要资料。
朱彝尊之外,《澹庵书目》中又列邑人冯登府之稀见本颇多,如抄本《石经阁文续集》七卷、抄本史诠编《拜竹诗堪集外稿》五卷等,[2]卷四皆是冯登府诗文孤本。前揭上海图书馆藏题名忻宝华所编纂的《石经阁集外文》二卷及《拜竹诗盫集外诗》,很显然是据家藏二抄本纂录的。此外江南经学家之著述稿本收藏亦夥,如王昶钞本《杂钞》不分卷等,皆是仅见于此的孤本。
在宗法社会中,文士对邑贤以及地方文献皆保有发自内心的敬意,由上举忻氏藏书多有朱彝尊珍本便可见一斑。忻宝华修葺朱彝尊竹垞以及为冯登府辑录集外诗词佚文,也是对乡贤致敬的一种形式。此外,忻宝华之撰藏书目录,一个内在的动因即是接续梅里前贤的传统:“即以吾禾论,宋有许棐之《梅屋书目》;明有许彭述之《好古堂书目》、许士奇之《刑部书目》、沈启原之《存石草堂书目》;国朝则有沈嗣选之《法宋楼书目》、曹溶之《静惕堂书目》、朱彝尊之《曝书亭著录》、金樟之《文瑞楼书目》、陆陇其之《三鱼堂书目》、吴文晖之《灯庵藏书跋尾》、马玉堂之《读书敏求续记》、庄仲方之《映雪楼藏书目》、胡惠孚之《小重山馆书目》、朱壬林之《小万卷楼书目》、盛时霖之《闻湖盛氏撰述书目》。”[2]自序在这样一个前贤所建构的藏书撰录范式的影响下,忻宝华有意在清末加以接续,是颇值得理解且尊重的。忻氏在《自序》末且谓:“留此一目,俾后之修郡邑志者,知吾粗能好古,与许棐以下诸目。并著于篇,岂非深幸也夫。”[2]自序忻氏在序文中将藏书散去的伤痛深埋心底,言语之间唯惓惓于接续梅里的文脉,倘傅增湘当年曾见此目录,当会发出别一种感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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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Codex CalledBookCatalogsofDananCollected in Japan
Li Chengqing
BookCatalogsofDanan,compiled by Xin Baohua,is collected in the library of Kyoto University.The handwritten copy has never been studied before because it was less well known. Xin Baohua’s books were sold to Li Baoquan in 1909 and Li then transferred those books to Fu Zengxiang and Tianjin Library. By the aid of Nagazawa Kikuya’s monograph, we can point out that two other versions of Book Catalogs of Danan have been collected by Tianjin Library and Seikado Bunko. Skimming through the codex, we can find that few rare books engraved in Sung or Yuan dynasty. Nevertheless, the manuscripts of many elite, such as Zhu Yizun’s collection of poems named Tengxiao and Feng Dengfu’s Lost Poems, can help us search for the whereabouts of many important documents.
Xin Baohua;Book Catalogs of Danan;Fu Zengxiang;Tianjin Library;Kyoto University;Zhu Yizun
G256.22
A
李成晴(1987-),男,汉族,山东淄博人,湖南大学岳麓书院助理教授。研究方向:历史文献学。
*本文得到“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