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为什么从叙利亚撤军？

盛世良

俄罗斯总统普京2016年3月14日下令开始从叙利亚撤出俄军集群。撤军的主要原因是，俄罗斯已经达到了出兵目的，有力打击了威胁俄罗斯和地区安全的伊斯兰极端分子，强化了本国在中东的政治和军事存在，展示了不亚于美国的强大外交运筹能力和有效军事干预能力，保护了叙利亚合法政权，为本国和巴沙尔政权在解决叙利亚问题方面争得了有利地位，今后的重点是在政治调解进程中实现本国和叙利亚亲俄力量利益的最大化，腾出手来应付棘手的国内问题。

“普京计划”顺利实施

俄罗斯2015年9月30日在叙利亚开始空袭前，军方的行动设想是，第一步，通过空袭打击恐怖分子阵地，稳定叙利亚政府军军心，阻绝极端反对派的进攻；第二步，提供空中支持，让政府军地面部队打击反对派武装，收复失地；第三步，2016年2-3月份，叙利亚沙尘暴季节开始，军事行动停止，和平进程登场，由俄罗斯和地位得到增强的巴沙尔政权主导谈判和战后安排，把“伊斯兰国”武装逼到叙利亚沙漠和伊拉克，把反恐任务留给美军和伊拉克。

在这期间，虽然发生了巴黎恐袭、俄罗斯客机在埃及坠毁、俄罗斯战机被土耳其击落等不可预测事件，俄罗斯总参谋部的上述行动构想还是大体上按部就班地得到实施。

现在，普京总统在叙利亚问题上对俄军提出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俄军扭转了巴沙尔政府此前在军事和政治上的危险局面。

俄罗斯空天军从2015年9月30日开始空袭以来，完成了作战飞行九千多次，消灭了来自俄罗斯的两千余名恐怖分子，其中包括17名战地指挥官，炸毁了209个采油炼油设施和2912辆石油运输车，切断了从叙利亚的“伊斯兰国”占领区向土耳其运输原油的主要通道，基本上切断了恐怖分子的后勤和资源保障，促成了停火，并通过情报机关、侦察卫星和无人机有效地监督停火。在俄罗斯空军支持下，叙利亚政府收复了400个居民点和一万多平方公里国土，占本国领土十八分之一。

俄罗斯出兵是应叙利亚政府的邀请，所以普京在宣布撤军前，先与巴沙尔沟通。双方达成共识：叙利亚政府军在打击极端反对派武装和“伊斯兰国”方面有明显进展，前线军事形势已经稳定，停火基本上得到遵守，冲突规模缩小，烈度下降，人道状况有所改善，为在联合国主持下开始和平进程创造了前提。俄罗斯没有放弃向叙利亚政府军提供武器和军事训练的承诺，使之能独立自卫，保护合法政权。在这种情况下，叙利亚当局理解俄罗斯的撤军动机。

普京作出的是一个框架性决定，细节将稍后公布。

考虑到美国撤军后在阿富汗留下军事据点和防御性武器的成功经验，俄罗斯不打算立即彻底结束军事行动，将维持部分驻军，保留塔尔图斯和赫梅敏基地、拉塔基亚舰艇补给点的功能。留在叙利亚的俄罗斯军人将监督停火，对塔尔图斯和赫梅敏军事基地实施陆海空防卫。打击“伊斯兰国”和“胜利阵线”的军事行动将继续。

据俄罗斯军事专家推测，在叙利亚部署的69架飞机和直升机，可能撤走一半或大半，留下的主要是苏24、苏34和直升机，用于继续打击极端武装势力。

俄军行动代价不大效果好

俄罗斯出兵时，美国领导的反恐联盟已经在对“伊斯兰国”实施军事打击，以各种方式参与叙利亚冲突的国家超过60个，但反恐效果不明显。

同西方国家一样，俄罗斯一开始就宣布只使用空军和海军力量，不出动地面部队。

俄罗斯一再郑重声明，空袭只针对恐怖分子集团。但是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的政治学家认为，俄军打击的首要目标是威胁俄罗斯盟友巴沙尔生存的叙利亚激进反对派。因此许多专家都认为，俄罗斯出兵的主要目的是巩固巴沙尔政权，维持政府军控制的阿拉维派穆斯林居住地区。

俄罗斯空袭虽然未能彻底扭转局势，但稳住了巴沙尔控制的地盘，叙利亚军队在伊朗军人和库尔德武装支持下，由步步后撤到稳住阵脚，甚至开始反攻，控制了占本国人口一大半的地区，特别是阿拉维派聚居区，避免了教派仇杀，解除了反对派对叙利亚第二大城市阿勒颇的封锁，控制了巴尔米拉附近的油气田，消除了巴沙尔政权垮台、叙利亚被肢解的威胁。

当初西方政治家纷纷预言，俄罗斯在叙利亚将再次陷入阿富汗战争式的泥淖。但是，俄罗斯成功地实现了原定目标，及时收缩军事行动，为政治解决创造条件，最终将全身而退。

起初参战的仅苏34和苏24M轰炸机、苏25强击机、苏30SM和苏35C歼击机，米8和米24直升机，共48架。2015年10月6日和7日，俄军部署在里海的四艘小型军舰，向叙利亚境内的恐怖分子目标发射26枚“口径”海基巡航导弹。10月31日俄罗斯客机在埃及被恐怖分子炸毁后，俄罗斯增调图160、图95和图22M3战略轰炸机，用空基巡航导弹和航空炸弹对叙利亚境内的武装分子实施密集打击。11月20日，俄罗斯把参与行动的航空器增加到69件，能同时在12个战役方向采取作战行动。11月24日，俄罗斯一架苏24M轰炸机被土耳其空军击落后，26日就在赫梅敏空军基地紧急部署S400最新型防空导弹系统。12月28日，俄罗斯首次从部署在地中海的潜艇上发射“口径”导弹，从1500公里以外摧毁“伊斯兰国”在叙利亚拉卡省的2座指挥所。

在5个半月的行动中，俄军仅牺牲3名军人——苏24M前线轰炸机机长佩什科夫中校和海军陆战队队员波雷尼奇，以及一名军事顾问。

目前，政府军控制着叙利亚人口最密集、经济和文化最发达的西北部沿海和西南地区，库尔德武装控制着叙利亚—土耳其边境地区，真主党武装控制着叙利亚西部与黎巴嫩交界处的一片土地，反对派“胜利阵线”控制区集中在西北部伊德利卜市周围，叙利亚“自由军”只占有西部霍姆斯附近的一小块土地，叙利亚东部、中部和东南部的大半国土，仍是“伊斯兰国”的天下。

叙利亚几十个反对派武装集团迄今为止基本上遵守停火协定。

据估计，俄军在叙利亚行动中仅动用了本国十分之一的军事力量。就连西方自己也承认，俄军以有限的军事技术力量，获得远胜于西方反恐联盟的显著战果。

俄罗斯去年军费仅656亿美元，为美国的九分之一，低于沙特的819亿美元，排名世界第四；俄军官兵不足百万，少于朝鲜。但是这支军队却不仅能保卫世界第一领土大国，还能抽出力量应邀到叙利亚反恐，而且还马到成功，还能让军人以休假方式，抽空支援东乌克兰民间武装对抗政府军，真令世人感慨不已。

俄美开始合作，叙利亚和平进程启动

普京总统在作出撤军决定后，责成拉夫罗夫外长加紧安排叙利亚和平进程，促成叙利亚各派力量的对话。

普京在3月14日深夜给奥巴马打电话，通告撤军决定。双方强调两国协作，包括军事领域协作，对维护叙利亚停火和反恐的重要性。

美国对俄罗斯的撤军决定感到意外，白宫发言人恩斯特说，美国领导人暂时无法预测俄罗斯撤军对叙利亚局势的影响。

今年在和平解决叙利亚问题上，俄美在军事和外交层面上频繁对话，拉近立场。

就连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柯比近来也开始为俄罗斯“说好话”。3月14日他说：“毫无疑问，俄罗斯恪守叙利亚停止作战行动原则，正在打击‘伊斯兰国。”

俄罗斯中亚问题专家阿尔卡季·杜布诺夫3月14日发表的看法是，撤军主要不是军事决定，而是政治外交决定。据他推测，俄美已经达成在该地区划分势力范围的默契，美国同意俄罗斯维持军事存在，继续控制赫梅敏空军基地和塔尔图斯海军基地。有可能美国对巴沙尔的前途也作出某种承诺。

俄罗斯撤军决定，向叙利亚冲突各方发出一个善意信号，有利于消除各方猜疑，为和平进程营造起码的信任气氛。

联合国安理会已经通过两项决议，支持叙利亚国际支持小组达成的叙利亚政治进程协议。今后，停止作战行动、扩大人道物资投送和叙利亚各方和谈，这三个过程将齐头并进。

3月14日叙利亚各方力量在日内瓦开始谈判。

启动和平进程符合俄美和其他大国利益，但将异常艰难。

首先，普京通过撤军决定给巴沙尔发出明确信号，俄罗斯不愿越俎代庖，叙利亚问题要由叙利亚人共同解决。近来，在如何解决叙利亚问题方面，巴沙尔同俄罗斯的立场出现分歧。俄罗斯认为只能政治调解，巴沙尔则主张继续战争，直到彻底胜利。

其次，叙利亚政治力量四分五裂，教派复杂多样。巴沙尔为代表的阿拉维派虽然只占叙利亚人口的11%，却长期统治叙利亚，叙利亚72%的居民是逊尼派穆斯林，12%是基督徒。能让彼此敌对的叙利亚各派坐到谈判桌旁就已经大费周折，达成协议的难度想必更大。反对派近来又发表强硬声明：“巴沙尔要么死亡，要么下台，不得参与和平进程。”

其三，叙利亚朝野各方的后台是世界大国俄罗斯和美国，以及地区大国土耳其、沙特和伊朗，它们的利益各不相同。各方将调整立场和策略，加紧争夺地区势力范围。

叙利亚从一开始就是西方在奥斯曼帝国垮台后人为划定国界的产物。法国当初曾有在叙利亚实行联邦制的设想，后放弃。现在有关各国都不可能指望独控叙利亚全境。联邦制原则上可以被包括土耳其在内的各方接受。但有两个障碍，一是各方的首要考量是本国利益最大化，而不是叙利亚的和平与稳定。二是即使叙利亚当局和反对派同意实施联邦制，“伊斯兰国”和“胜利阵线”等恐怖组织控制区的管辖权依然难定。

俄罗斯决定撤军，证实普京说话算数。这会赢得阿拉伯国家的好感，减轻在伊斯兰国家中占绝大多数的逊尼派国家对俄罗斯的敌视。俄罗斯撤军后，沙特发起成立的伊斯兰军事联盟可能挑起地区反恐大旗。

至于战胜“伊斯兰国”，这绝非朝夕之功，甚至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都不一定办得到。

普京要集中力量应对国内问题

普京早在2015年12月就说过，俄军在叙利亚无须常驻。俄罗斯撤军后，一旦有需要，军人和军事技术装备很容易就调往叙利亚。他的这番言论曾被西方讥讽为“谎话连篇”，现在证明普京有言必信。

2016年2月份开始，叙利亚在俄罗斯领导人的主要议题中退居第二位，普京急需腾出精力应对国内难题。

首先，2015年俄罗斯经济滑坡3.7%，今明两年经济很有可能继续衰退，就连以往神圣不可侵犯的国防预算也要削减10%。俄罗斯政府不久前出台了反危机计划，但是措施毫无新意，再说政府根本就筹集不到实施这一计划的财政资金。

其次，2016年是俄罗斯议会选举年，右翼反对派在西方支持下跃跃欲试，企图掀起全国性的反政府政治抗议浪潮，并指望受经济危机影响而生活水平下降的俄罗斯底层民众搞社会抗议，与政治抗议合流，动摇普京统治。西方必然借机动用多种手段，加剧对俄罗斯的“混合战争”，妖魔化普京，诋毁俄罗斯政要，挑起社会矛盾。

还有，乌克兰问题近来又冒头，基辅政府军同东乌克兰民间武装频繁交火，军事冲突有复发之势，可能危及明斯克协议的履行。而认真履行明斯克协议，是西方不延长对俄经济制裁的起码条件。●

（责任编辑：王碧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