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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思“难”得其解
——《侗寨人家》导演手记

2016-04-11张继钢

艺术评论 2016年2期
关键词:创作艺术

张继钢

百思“难”得其解
——《侗寨人家》导演手记

张继钢

我这“外乡人”特别关注红土地已经17年了,在艺术创作的脑海中始终恐慌的不是“新不新”,而是“像不像”。究竟是什么困扰着我?我怕什么呢?一怕“当地人”,二怕没人看。所以,一方面,民族符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另一方面,时代符号又强烈地召唤着我。面对这个问题我必须想通,必须调整观念。

● 看见的东西是被看不见的东西所主宰的。

● 艺术家面对民族题材,首先看到的是风貌,但不能最终还是风貌。持续沉醉于民族风貌容易使民族艺术表面化、类型化,是浅层次的“像不像”“是不是”的徘徊。这个层面是特色层面,因为是愈老愈有特色,所以即便能创新,区间也狭小,很难有高层次的突破和提升。

● 学会民族的语言,目的不是为了作茧自缚,而是破茧成蝶。

● 扫扫眼皮是娱乐不是艺术!

艺术真正的对象是人。引导观众关注人,不要引导观众关注服饰;让观众感悟形体的灵魂,不要让观众沉迷动作的特色。

● 民族精神是传统和时代的融合延展,区间广阔,内涵丰厚,层次更高。

● 追求骨子里的民族特性,有可能视野开阔、语言丰富、内涵深厚、境界高远。

● 凡产品都在乎市场,但仅凭民族民俗民风征服市场很难,况且也见多了。

● 创新艺术形式就是创造艺术语言,更具有“著作权”的价值。

● 柳州知道,这几年在创作中所推翻的东西,其实都是十分十分宝贵的。因此只是将它们放在抽屉里,而不是扔掉。

● 侗家是水的民族。我想侗家的水是沉静的湖,温馨的塘,欢快的溪,灵动的泉。归纳起来,可能是素朴和纯净。

● 躁动与宁静是两个关键词。躁动,是时光的飞越;宁静,是灵魂的歇息。躁动,是生命的激情;宁静,是人文的庄重。

● 艺术创作也有必要的妥协,或面对高雅,或面对世俗,或面对民风,或面对市场。但让步不能太多,否则就不是“这一个”。

● 到了一定的火候,好与不好之间是模糊的,似与不似之间是微妙的,有时要交给感觉处理,有时要交给大局决定。

● 现在到处是“原创”,但原创的概念有些乱,是指题材还是体裁?是指内容还是样式?是指观念还是手法?如果是综合在一起的,那么就不要轻易喊原创了!

其实,我们的一些出新,是从美国、英国等西方国家东抓一把西抓一把拼凑的,学一点别人的理念和招数放在国内就是出新了。这一点,大多数国内观众不清楚,但在一些艺术家的眼里很清楚。这不是创作,是艺术领域的二道贩子,是贼,是盗。

● 文化作为载体常被人利用,巨人能踩在巨人的肩上,小丑也能踩在巨人的肩上。你信吗?我信!他们的目的是跳梁。

● 创作激情有赖于诗性思维的发达,作品完整也要求避免理性思维的匮乏。

● 仔细看,侗寨是一个世界!很多想法会跳着蹦着来找你,在这里能诞生一百部前所未有的作品!

● 每部作品都要不同,快成信仰了。

● 《鱼戏》已修改第101次了,就像一个下不了生产线的产品,但不是毛病太多,而是期待过高。有时,也就是几小节音乐的动作,可由于质量不够所以死活过不去。我们看自己的作品,亮点能看见,缺点却更像是被放大镜放大了一般。但攻克了的缺点能成为新的亮点。所以,就愈来愈舍不得轻易出手。

我知道这“产品”一出“车间”就又要被人模仿了!

● 看现在的舞蹈比赛和十年前二十年前的作品差不多,再过十年二十年还和现在的一样,那才悲哀呢!

● 柳州很有尊严,很少模仿别人,像个艺术重镇!所以给柳州做事,就像背着山一样!

● 《踩堂》究竟是什么呢?在跟前看是风俗,站远点看是圈舞,再远点看是快乐,更远点看是仪式,世世代代看是人文,上百年看是“宗教”,上千年看是生命的歌唱!是灵魂的释放!

● 不要老盯着侗族的项圈,不要老盯着舞蹈的顺拐,不要老盯着芦笙,不要老盯着山歌,这是生存状态。要盯着人,盯着精神!这是生命状态!

● 不能让水车抢眼,写实会干扰本体。极简主义的“简”是艺术本体的自信和实力。《水车吱吱》的水车就是符号,重点是踩水车的舞蹈,焦点是踩水车的姑娘。人们关注的不该是水车的造型,而是舞蹈的魅力。

● 《种太阳》的题目本身就是浪漫主义,不是现实主义。艺术语言要统一,也要浪漫主义。问题的关键是要种的那个太阳。这“太阳”是什么?能种吗?怎么种的?

● 我对所有侗家人留下的痕迹感兴趣,我们也要努力为侗家人留下点痕迹。

● 象征。

要概括就需象征,要象征就需符号。芦笙,是西南少数民族的共同符号,要用芦笙,关键是用芦笙做什么呢?我想,一定要和仪式有关。

● 写意。

抽象是为了写意,否则何必抽取象。这象一定是能反映本质的象,是主题的意象。之所以写意,这“意”是为了往眼里去的,往心里去的,往脑子里去的,是要回味无穷的。

● 夸张。

夸张不是用来哗众取宠的。夸张是为了强调。那些不太重要的东西用眼睛的余光感觉到就可以了。

● 留白。

泰戈尔讲,不要试图填满生命的空白,因为,音乐就来自空白深处。

我对作曲家董乐弦说:你看,空白深处是留给你的,结果,你把音符填得很满。音符密集,就如近在眼前,音符疏朗,就会远在天边。

音乐的深刻性藏在音乐的缝隙里,所以不要把音符塞满。

留白不仅仅指书画,舞蹈动作太满了也不好,音乐音符太满了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满是抓不住要害,也是不自信。

● 距离。

审美要有距离。好诗都在远方,好音乐都很遥远。第一人称是我和“我”的岁月距离,也有着天文地理的距离,产生怀旧、乡愁,让往事如烟升华成生命哲学。

● 虚实。

没有实,你怎么也产生不了虚,不信你试试。

● 7分钟的舞蹈1分钟过去了还看不到精彩,还要继续看吗?我看不必了。

● 没有一个首演日是我选的。幸亏如此,不然永远演不了,因为我期待的那个完美永远不存在。

● 优雅不是属于有钱人的,也不属于权势。欲望太多不会有优雅。我看见坐在树下抽水烟的侗族老人,没有表情、气定神闲地望着我就十分优雅,这优雅来自内心的安定,所以目光澄澈。

● 创作本身就是个难题。太熟悉生活会麻木、不熟悉生活会空洞。

● 不要走远,每天都去看看美术、诗歌、摄影,翻翻杂志,听听音乐,让心散淡,有意识地去无意识中发现。

● 《孕育》这个双人舞光是开头就改了几十次,为什么呢?因为主题、风格,因为要境界单纯,因为要动机结实,因为要与众不同,因为要一上来就打眼打心!

● 《侗寨人家》的美术设计主要是体现3D和切割空间,运用手段单纯。“一根线”的因素要守住,这让我想起王羲之的“一笔”和罗丹的“一刀”到底。

这个舞台设计是对传统的颠覆,仅凭这一点就足以令人兴奋!

● 音符的位置有时候是由风格决定的,有时候是由情感决定的,也有时候是由思想决定的。

● 合成器是廉价的,成不了贵族!

● 概念是思维的基本单位。

有些舞蹈作品的造型或动作根本形不成概念,始终停留在技的层面,所以思维混乱,让人看得一头雾水。

● 我国文化是从众文化,追求的是从外界的承认中来获得自己的成就感,从而使我们在创新方面落后。

常见的评价体系,使艺术家的行为严重趋同。所以在风口上拥挤不堪,而在没有风的地方就没有人。

我们别去风口上。

● 心理学上有一个定理,你期盼的事情不一定会发生,但是你担心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因为前者表现的是意愿,而后者却是现实的反映。在创作过程中,我们要认真对待每一个“担心”!

● 优秀的时间艺术最后都要出人意料,正所谓“凤头猪肚豹尾”。

● 王建军(执行导演):要重视市场。

张继钢:对,这也是柳州的态度,干活不为东,累死也无功。

王建军:要重视观众口味。

张继钢:对,尤其是当代观众的口味,再过几十年上百年观众的口味是另一回事,关于当代观众,我们既要有迎合的办法,又要有引导的义务。

王建军:那艺术理想呢?

张继钢:纯粹的艺术理想谈不上,但我们毕竟为民族文化的创新发展做过一些尝试,尝试是可贵的。

● 民族文化有地域但不能有围墙。

● 有些艺术看上去像完成任务,其实,艺术创作非常忌讳“任务”心态。“任务”心态容易产生艺术界常说的“行活儿”,容易产生千人一面的雷同。

● 少数民族的舞蹈语言主要是在庆典和祭祀中培育起来的,擅长情绪和情感的抒发,叙事和表达思想就显得“词汇”量不足。我想,有些舞蹈动作具有舞种属性,如芭蕾舞、现代舞,有些具有民族属性,如民族民间舞,但有很多舞蹈动作属性模糊,如此,就谁用属于谁,谁用丰富谁,谁用发展谁,我们再去排斥就狭隘了。

● 我数了数部分少数民族服装的颜色,有的一身衣服有十几种颜色,我们在舞台上使用要谨慎,试试强化款式,减少色彩,把最重要的能代表本民族的核心色彩留下来,突出重点,强化特色。

● 我在柳州鱼峰山下听到了老百姓唱的很多歌曲是我们创作的,有的是十几年前创作的,有的是在这七八年间创作的。听到他们唱,而且是当作自己的山歌在唱,我眼含热泪无比激动,特别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这可不是一两个歌唱家在传唱,而是鱼峰山在传唱!是世世代代要传唱!

还记得这十几年来,我们在创作《白莲》《八桂大歌》时所坚守的创作原则吗?“用人民的语言塑造人民的形象,用人民的歌声礼赞人民的生活。”我们一直强调不能文人化,不能概念化,不能说教,不能故意拔高。看起来这些明确追求和艰辛努力是有价值的!

● 舞台上的每一个角色都要有质感,不能轻飘飘的可有可无,要有足够的存在理由,要有独特的机理,有立体感和刻画,要有重量。

● 演员有两种,一种是爱角色,一种是爱自己。

● 现在人们对柳州的艺术期待很高,这是荣誉也是负担。这是造成不断创意又不断推翻的主要原因。

《八桂大歌》演出100分钟,可人们并不知道我们实际创作了240分钟的作品量。我们创作团队的每个人都知道:独特就是生命,质量才是进度!

● 在舞台上蒸发掉的艺术,许多都曾经被评价为“震撼”和“精品”,历史真是无情!所以,当我们的作品也被评价为“震撼”和“精品”的时候,我的内心往往是一紧,心里有些慌,并暗暗告诫自己:现在“震撼”很多,听听就好。

要保持艺术赤诚和艺术判断力是多么重要啊!

● 艺术不是旅游和庙会,艺术就是艺术,不是凑热闹的附属品。

● 艺术是创造美的形式。

● 美,是人生综合,参透美并非易事。

● 人们看艺术是在看自己的心灵源泉和心灵归宿,既是感受故事传说也是感受人生。有的时候,走近艺术就是走近生命的真相,也是走近生命的理想。

● 人认识自身负担很重。通常,靠哲学认识自己总感觉有些生冷,靠宗教认识自己总感觉玄虚,靠艺术认识自己才感觉到美好——心灵最美妙的地方是艺术!还有其他吗?

● 人不大,是人的心很大。艺术是针对灵魂的,灵魂空灵没有边界。

● 有些看上去简单的,事实上是深刻的,只是你不懂而已。

● 自己要歌唱却要问别人好不好听,你不觉得奇怪吗?自己要唱给别人听,却不管别人爱不爱听,你不觉得奇怪吗?我看都虚伪,让人生厌。

● 时间能摆脱一切问题,时间能解决一切问题,时间也能说明一切问题。

● 让互相抱怨成为习惯的团队注定失败。我们每一个只有几分钟的节目都是在互相赞美中挑毛病的。能修改上百次而从不厌倦的秘密是,共同面对“那个作品”开战,就好像那个作品不是我们亲手创作的一样。这不是勇气,是爱好,是爱那个最好。

● 有些演出在国外是一寸,回国后就说成了一尺,在北京是一尺,回到省里就说成了一丈。这是为了得到艺术以外的实际的实惠,真正的艺术家要远离这种庸俗的功利。

● 美也是教育,是美育。如果没有美,就不会有廉耻了。

● 文艺批评的基础是真诚。真诚,是艺术的太阳!

● 观众提点意见你就急,演不下去了却不急,真不负责任!

● 空荡荡的豪华是作者用千言万语堆砌出来的空洞,是概念的狂欢,思维混乱是因为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急着要表现和表白,就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我们要避免这种不诚实的激情,有话就说,没话就不说,有心里话就说,不是心里话就不说,愿意说的话就说,不愿意说的话就不要说,是自己的话自己说,是别人的话让别人说。不急不躁,不争不抢,做诚实的艺术家。

● 我这样观看我的作品:我看“它”要说什么?怎样说?是否吸引了我,笼罩了我,征服了我,是否照亮了我的灵魂!

● 我看你的新作品,说话总是很谨慎,不是怕伤害到你的作品,而是怕伤害到你创作的热情。你看我的新作品兴许也会如此。这是个问题,我会在心中牢记。

● 任何作品都不能包罗万象,总是有这般缺那般,其实,把这般做好已属不易。但仍要尽早看出不够,尽量做到足够。

● 所有舞台上的东西都应该说话,不应该成为摆设。再好看的可有可无都应该取消,不然就是沉默的干扰。

● 个人价值是客观存在,不承认个人价值的观点是情绪化的。艺术家也有高低贵贱,作品的品位就是艺术家的品位,艺术家的格局就是作品的格局。

● 艺术感动不是生理活动,是心理活动。评论艺术不要用“漂亮”,而要用“好”。虽然都是成功,但这是不同的层级。

● 我们创作少数民族的艺术不能用“少数民族”的心态,不能手里老拿着盾牌,不能让大山挡住视野。靠狭隘守护不了家园。纯粹,不是靠封闭,而是靠能融合的吸纳。学习是“我”在学习,发展是“我”在发展,壮大是“我”在壮大。

● 我们的存在观是包含了所有民族在内的“我们”,不是在“我们”之外还有“我们”——这个小“我们”是生怕人家忘记,是袖手旁观站在门边抽水烟的偶尔一喊,习惯于一直被保护的地位。这是寨主心理,这顶多就是山的主人,不是天下的主人。如果是担起责任的民族就不要老是站在自家门口观望,要议事就要站在寨门,要思考就要站在山顶,站在更远更远更高更高的地方。起码在艺术中,我们要有这样的境界和提示。

● 不要在“学习借鉴”和“抄袭剽窃”之间装糊涂,系谱图会使你一目了然。

● 服装“站”在橱窗里都是为了走出去。《侗寨人家》不仅是给侗人看,也是给世界准备的。

● 哗众取宠就是不自信。

● 在北方人看来,侗壮苗瑶有很多相似,甚至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有很多相似,这是同一方水土养育的不同的少数民族。他们相邻而居,文化习俗自然相互影响。比如,都依存竹林,芦笙便成为他们共同的乐器,都手工业发达,有蜡染银落,虽然色彩形态各异。我常想,众人围成圆圈歌舞究竟是属于哪个民族呢?西南吗?可藏族、维吾尔族、朝鲜族也是如此。实际上,人类的绝大多数民族都是如此。所以,理论上告知我们一种可能,即,既然都有,谁做得最好就属于谁!

● 我看他们十几个人去迎亲,忽而吹着唢呐行进在山里的土路上,忽而蹲在树下抽着烟说着笑话,这就是他们的隆重了,虽然朴素,但依然在我的心底升腾起这山的庄严和水的神圣。未来舞台上的应该是这图景的理想化,反映出这精神的本质。想到此,很令人兴奋。

● 凡是你排斥的,或许是你应该学习的;凡是你不在乎的,都可能是你已拥有的。艺术创作也一样,对你不熟悉的不要动不动就排斥。

● 语言少才需要力量,也才有力量;语言少才凝聚了思想,才需要思想;语言少才留出了空间,才空间无限。

● 创新总要有个针对。有必要问,你是针对哪个旧创了哪个新?创新应该是个学术名词,而不应该是个情感化的,甚至是个情绪化的名词。

● 侗族的悠闲是心中有数,这悠闲透出一种高贵。

● 对于服装设计来说,身上的东西越多越容易;相反,身上的东西越少越难。

● 创造有创造和再创造两种。芭蕾就是欧洲的原创造,肩膀上的芭蕾就是中国的再创造。

● 无论缺少什么,侗族的核心基因不能缺少;无论怎么变,侗族的基本特征不能变。

● 现在的少数民族舞蹈比赛认不出谁是谁,也就蒙古族、朝鲜族、藏族、维吾尔族能认出来,其他民族除了服装看不出根本区别。既没有民族特质和属性,也没有编导风格和个性,有同质化的趋向。我们要保持清醒,我们不要这样。

● 提起大歌就能想起侗族,大歌之所以大,论技法,侗族也许没有研究过和声,却天然地遵循了和声的法则;论内容,很少你长我短,而是天长地久;论境界,他们不把自然看成是属于人类,而是把人类看成是属于自然。

● 要为成功找方法,不为失败找理由。

● 浓生厚,艳生俗。

● 《鱼戏》是水世界。水里的美,宁静、悬浮、摇曳、起伏、曲线、移动,水里是透亮的也是朦胧的,是立体的也是斑斓的。

● 你激动了半天都意识不到那个“激动”是别人的思维逻辑,这才是不可救药的地方。因为你的发现是在别人的指引下发现的,所以“激动”的含金量很有限。

● 舞蹈艺术的力量来自多个方面。多数编导的力气用在了技术上,很少人会使用“情感”爆发力量,更少的人有思想并使“思想”放射出强大的光芒。这个差距主要是创作思想的差距,教是教不会的。

● 双人舞的托举亮点可以在发端,可以在过程,也可以在结果;托举亮点可以是技术,可以是情感,也可以是思想。

扎筐编篓全在收口。双人舞《孕育》结束时的托举难度不在技术,是情感,更是思想。这才有可能“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谁也想不到,我们会让男女恋人的角色转换:男的转化为婴儿,女的转化为母亲,这才是《孕育》。

● 艺术领域节目很多,作品很少;“行活”很多,独创很少。

● 创作不易,当你觉得容易的时候,一定是有人替你承担了属于你的那份不易……

● 学创作都是从临摹和堆砌开始的,为的是让别人看上去像那么回事。但到老了还临摹(一辈子不是自己),还堆砌(一辈子像个学徒)就属悲哀了。

● 修炼,修,功夫在明处,炼,功夫在暗处;修,是学习和反省,炼,是浴火和重生。能看到别人的长处才能看到自己的短处,有效培植“发现”的眼光才能看见新大陆。修是难得的宝贵的艺术品德。

● 艺术家对待艺术的态度,是我为艺术,不是艺术为我。

● 观众看得一头雾水,作者却激动得红头涨脸,看上去像个漫画。

● 5年前,李丽珍刚当了文化局长就来找我,请我为柳州再创作一部大戏。我一听“大戏”脑袋就大了,压力不言而喻,凭着一时的激情就说了“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出我所料,她的包容量巨大,容我一变再变,一改再改,一拖再拖……其实不是拖,而是创新难!

在我看来,柳州是什么品位?是红土地的世界品位;柳州是什么标准?是柳江水能流入不同肤色人们心田里的国际标准!

● 必须承认,有些东西能入画不能入舞,比如侗寨的“风雨楼”。很多实践表明用形体表现建筑是吃力不讨好,甚至是愚蠢的。艺术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既然做不到似,不似就毫无意义。

● “战略思想”是军事术语,艺术创作也需要战略思想,创作什么?为什么创作这个?要实现什么目标?要做出什么样的艺术贡献?都是艺术的格局,是谋略,是战略范畴。是为什么创作“这一个”的根本理由。

战略预见能力如何培养:

多读多看多思,努力登高眺远;

注重经典研究,夯实理论基础;

增强问题意识,分析平庸症结;

洞察艺术市场,研究创作规律;

分辨真伪美丑,创新艺术语言。

● 艺术不能救死扶伤,但艺术可以抚平创伤。

● 刘康副局长的目光十分可怕。纯净的善良的期盼的依赖的目光里,仿佛反复着一句话——全靠你了。

可见,无助点燃了责任,信赖驱动着使命。刘康副局长的目光是无声的鞭策,仿佛告诉我——无论如何不能辜负柳州!

● 你信吗?在作品中能看出什么是功利感,什么是使命感。功利感,是作者个人想得到什么;使命感,是使命召唤着作者要贡献什么。

● 房子有的是,只是进不去,是我进不去。

在北京排练最令人苦恼的事是找排练厅。为了不张扬,不打扰别人,得体自在,身心安宁,他们四处为我寻找那个静悄悄的300平方米。趁天黑我们猫进过放了暑假的大学练功房,花了钱租过某大厦地下微型排练室,当实在无奈去我们编导的家里试动作时,我这个年纪早已不复存在的“小资”情绪萌发了。内心的苦涩一阵,一阵;内心的酸楚也一阵,一阵。同去的同事说,这境况在这时代实属罕见,是真的爱艺术!

我同意,所以小记。

● 会学习的人,不可生吞活剥,学习是“学而时习之”,要咀嚼,是反刍。学问,关键是自己学,自己问,问出结果。

● 我们创排舞蹈《踩堂》时,我老想舞蹈以外的事,老想踩堂以外的事……这不是舞蹈,是仪式,动作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体的气场;不是踩堂,不是围在一起热闹一番,而是踩着光阴,踩出岁月,是踩灭人间的丑恶,踩出大地的博爱和生命的庄严。

没有梦想就不会有踩堂!

● 什么演出都用“原创”“创新”“震撼”“震惊”“感动”“难忘”“大胆借鉴”“大胆突破”“大胆尝试”“创造奇迹”“创造经典”“座无虚席”“好评如潮”去评价,实际上看多了就一点儿都不震撼。我真期盼我们的作品上演后,评论家不使用这些空洞的字眼,即便想赞美也不要用这些字眼。用这些字眼去赞美艺术作品已经苍白无力了,只要有真知灼见就不怕用字平实,少见多怪才需要用言不由衷的话去掩盖。

观众需要正确的引导,艺术家需要听到真话,评论家应该说出具有学术水准的真话。如此,我们就能够生活在一个真实的艺术世界里。

● 艺术没有完美,对于完美,我们只能接近而不能达到,但可以树立完美精神。这精神,就是永远能看见自己作品的不完美。所以我们的任务是“改改改改改改改”!

● 福楼拜说托尔斯泰的小说是画,是画,还是画。这提示我们《侗寨人家》要如诗如画。

● 天下没有远方,有爱就是故乡!

这句话,是3D舞蹈诗《侗寨人家》背后的那盏灯。

● 讲好中国故事,关键是“讲好”,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压力。

● 生产了新生儿的母亲都是疲惫的,首先关注的是健康,其次好奇的是像谁。但愿《侗寨人家》不像别人,演出顺利!

(2010年8月——2015年11月)

张继钢:导演

责任编辑:蔡郁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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