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村的冬夜
2016-04-11耿朔
◎耿朔
宏村的冬夜
◎耿朔
在夜里站得久了,人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这错觉是淡淡的,就像主人刚刚转过身去,走进板墙后面的厅堂,留下一个身影、一点线索、一段梦境,空寂之中潜伏着热闹,让后来人可以凭之做一些想象。
我看着阿婆用那双过去也许插过秧的手心满意足地数着钱,突然有了种亲近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人之常情。若把心灵寄托在他乡,希望在关山飞渡之后有个不一样的世界等着他,那里清静无为,那里时光停滞,那里只有人情,没有世故……然而旅行的本意在我看来与救赎无关,只不过是知道一些别处发生的故事,看一些不曾遇见过的风景罢了,倘若可以减少一些平日里的不愉快,那已是大幸运了。而人本身所在意的喜乐哀愁与此大抵相同。
阿婆的饭菜做得很好,地道的徽州家常菜,香味扑鼻,稍辣、微咸,特别下饭。师母在附近找到一家小卖部,拎回来一坛黄酒,很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意味。
宏村的冬夜,十点钟就已很寂静了,我们这些稀少的外来客趁着酒兴在村中乱走,但人们都关上了门。
当第一抹天光从窗户透进来时,我爬了起来,想看看宏村的一天是如何开始的。
站在月沼的东岸,我看见的对岸全是徽州的老墙,原本的白色已剥落不少,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痕迹,反而有了沧桑里的温和。
稍矮的正面墙下有拱形的小门,而山墙上都被冠以层层迭迭的马头,彼此牵连,彼此掩映,没有谁张牙舞爪。当一面墙稍微低下去的时候,就有远处显露的山影补上。
月沼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房子和山峰的投影被鹅掌轻轻拨动,一层层左摇右摆,荡出韵律感,让人不禁伸出手指跟着在空中上下滑动,然后,有一种柔情悄然萌生。背后的温度渐渐升高,天色亮起来,阳光越过我,开始印在那些墙的顶端。这时,水里也有了金光,它落进黑白的房影,在似融未融之间,像还没干的油画。有早起的村妇摆出一筛箩的萝卜干,架在水边的石栏上晒。那是我熟悉的记忆:小时候每天早上吃泡饭,一定要搁些咸菜才有味,有时候是酱黄瓜或腌生姜,但腌萝卜才最有味道。池边也有人开始捶洗衣服,啪啪的声响惊得附近浮水的白鹅拍打起翅膀。
宏村开始醒来。
(摘自《总有一段时光,虚度在江南》中国旅游出版社 图/赵胜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