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是白衣天使
2016-04-11张守新
◎张守新
我们也是白衣天使
◎张守新
张守新,江苏新沂市人,徐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青春》《春风》《辽河》《短篇小说》《中国民政》《小小说选刊》《中学生阅读文选》等报刊发表短篇小说、小小说、散文、随笔等文学作品,有作品获得《小小说选刊》征文奖以及其它奖项,名录中国搜索百科词条。
1
这是一个散发着女性气息芳香的工厂,我是这个工厂里唯一的男子汉。
厂里的女同胞们每人都有一件白大褂穿,在工厂里走动,仿佛“白衣天使”般飘来飘去。可其实呢?她们都是些拿螺丝刀的装配女工,缺少人家真正的白衣天使的那种温柔味儿。
如果我要不是在广州的黑中介劳务市场里遇到前来招工的查大姐,我可以说至今还流浪在广州的街头三餐无着、睡无暖铺。那时候我手里拿着我曾经发表过作品的一些报纸和杂志,希望有一个伯乐能把我从这里带走,有一个三十多岁了还爱打扮的俏娘们走到我的面前,上下打量着我。
那俏娘们问我:找工作的?
我说:是。
她说:多大了?
我说:二十二岁。
她说:哟,够年龄了!
我不解,疑惑地问:够什么年龄?
她说:结婚法定年龄。
对她说我这句话,我感到茫然。
接着,她又对我说:要好好的工作,工作时尽量少说话。
我把手里拿着的我发表过作品的一些杂志和报纸给她看,她随手翻了翻,就和我说:就用你了,跟我走吧。
说着她带我坐了某路公交然后又转了某路公交,来到了广州郊外一家挂着“某某电子仪器厂”牌子的工厂里。进了这家工厂里,首先映入我眼帘的都是些女同胞们穿着白大褂在厂区里飘来飘去,如果我要不是亲眼看到那些女同胞们的手里每个人都拿着一把螺丝刀的话,我还真以为进了某研究所或者是某家医院。
那个招我进入这个工厂的俏娘们姓查Zha,稀有姓氏,当时我听人们都喊她张厂长、张大姐、小张之类的称呼。于是我也像一些年龄小的那样,称呼她为张大姐。当时我心想:嘴巴甜点,工作上是不会吃亏的,反正嘴巴甜不要钱买,无非多浪费点唾沫,时间长了,才知道把人家的姓喊错了。
查大姐分配我干装卸,我只有顺顺从从地执行。因为当初查大姐看中的并不是我曾在某某杂志上或者报纸上发表过小说或者散文,查大姐看中我的只是我的还算不错的身体,何况这个厂里大都是女工,她不可能让女工来干这个装卸工吧!所以查大姐就在黑劳务市场里选中了我。
从此后,我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被工厂里的那些女人们呼来唤去。
女儿国里有个男子汉,这给缺少雄性激素的工厂,犹如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一圈圈涟漪,使人不能平静。
我知道,在这个工厂里干活,得小心点儿,特别是嘴上得把严,尽量是少说话多干活,更不能说出脏话来:否则女同胞们会群起而攻之。
我愿破帽遮颜进闹市,尽量不去招惹是非。
可惹不起她们,我也躲不起她们。
有一个名叫黄杏的江西娘们根据我当时刚进这个工厂的有些畏畏缩缩、如履薄冰般的小心样子,给我起了个外号叫:阿西。引经据典是根据我姓氏的偏旁去掉单“人”旁加上“耳”字旁而起的,且又联想起十几年前日本有部电影叫做《阿西们的街》中的阿西就是工具的意思。于是,这个叫黄杏的江西娘们向人们解释说:工厂里的阿西将像我们这些女同胞们手中的螺丝刀一样为女同胞们服务。我的真名大姓叫何西,可我的外号“阿西”却堂而皇之地从这一个个大姐姐、小妹妹那红润而小巧的嘴里吐进吐出。
查大姐说:这名字蛮有象征意义。
我顿时感觉在这个工厂里干活,显得有些自卑,同时我也感觉到我自己是一个十足的窝囊废。
初来乍到的头几天,我极少说话。全工厂的女同胞们都夸我老实、能干。可也有说我的,那个给我起外号的江西娘们黄杏就说我是个 “老闷啃、心最狠。看到一天到晚不说话,他一见到老板,嘴比谁都甜。”这个黄杏,我哪儿得罪你了,初来乍干,你就使我的面子难堪。我用眼死劲地瞅黄杏,越发觉得她那张脸无比的难看,一张也算白皙的脸上点缀着无数芝麻粒似的黑点点。
2
在这个工厂干的时间长了,我按捺不住我的寂寞感,也开始敢和女同胞们接触说话了。哦,对了,我光顾说我了,把和我在一块儿打工的女同胞们差一点给忘了。我前面说过,我是这个工厂里唯一的男子汉,没有哥儿们。在这个工厂里打工的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居多,三十岁左右的娘们寥若晨星只有极少的几个。那个给我起外号的江西娘们黄杏,大约也就在三十多岁的样子。还有一个特别爱笑,嘴巴说起话来像把刀似的湘妹子,她叫王小蕾,是这个工厂最爱笑的嘴巴快得像把刀似又很能干活的女孩,因为她是来自号称芙蓉国的湖南,所以我们这里的人都叫她为香(湘)妹子。
香妹子就因为黄杏给我起阿西的外号,有一次黄杏和香妹子在车间狭窄的过道上拥抱在一起运动了起来,恰遇查大姐进车间来,看到这热闹场面。查大姐有些幽默地又带有讥讽地说:你们俩玩的是柔道还是相扑?这句话说得她们两个不情愿似的分开了,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干活。查大姐似乎话瘾未足,又走到黄杏面前说:能不能再让我见识见识,外面的场地宽阔。说得她们俩都红着脸加劲地把玩着螺丝刀,似乎她们此时的干活速度比以往要快得多。
王小蕾这个从湖南来这里打工的湘妹子,周身洋溢着一种开朗活泼的气息。她,额头光洁白皙、鼻子挺而且直,她喜欢笑,笑起来特别的甜,牵动着好像眼晴也跟着在笑似的。
说实话,我每一次都要到她们面前去搬运她们已经装配好的开关、插头、插座之类的电器,我每次一到香妹子面前,我都能感觉到她那眼晴直直地看着我,看得我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当时我心想,一个女孩儿家家的哪有这样看着一个小伙子的。可我不敢看她,我怕被人家误会了。
3
我每天干活交货时都得要经过她的手,那双嫩嫩的白笋般的手;没有人时,我真想轻轻地去握住那双手,就像我儿时贪婪地吃酸杏一样,我有时想象着我握住那双嫩嫩的白笋般的手会是什么滋味。
她是检验员,是一个来自四川的川妹子,是和我这个干装卸工打交道最多的一个女孩,她不爱说话,显得文文静静,给人一看,有一股脱俗的感觉。她叫什么名字,至今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家都叫她川妹子,是一个看起来显得文静而内心里又很倔强的女孩。
第一次到川妹子的那间检验室的小屋里,见到她的第一面是她正在看一本广东的文学期刊《特区文艺》。我刚进她那间小屋的那一刻,她也许没有发现我进屋,也许她被书中的什么情节吸引住了,她一直都没有抬头看我,这让我很失望。
待我放下扛在肩上的货物,准备让她检验的时候,她才发现是我。
她羞涩地对我笑一笑,示意我把货物放在地上。
我把货物放在了地上,就随意地看了看她的那间检验室,又随手翻了翻她正在看的那本《特区文艺》,我看到了那本《特区文艺》上正好有我发的一个短篇,对于我的这一个打工题材的短篇,如果我要是不到川妹子的这间检验室里来,我还真的不知道小说发表了。
我有些欣喜若狂,但内心还是有些镇定,毕竟我这不是第一次发表小说了。
我看到她好像不满意地看了我一眼,不满意的地方是我不应该随意地乱翻看她的杂志。
接着,她又问我:新来的?
我说是。
很快,她就检验完了那些货物,她扬起她那白瓷般的脸庞问我:是你的货?
我说:不是,是香妹子的货。
那她为什么不自己拿来?
我说:我是新来的装卸工,专门做这些事的。
她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对我说:货检验好了,你可以走了。
她见我还在她的检验室里赖着不走,于是她扬起她那白瓷般的脸庞问我:还有事吗?
我麻着胆子小声地问她:《特区文艺》杂志是你的吗?
她回答说:是啊,怎么了?
我说:这里面有我发表的一篇小说,可我的样刊现在还没有到。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她问我:你也爱好文学?
我说是啊,然后我就把我怎么样进这个工厂的来龙去脉向她大致地讲了。
说真的,如果要不是发生了我偷拿工厂里的插座事件,也许川妹子真的会爱上我还说不定,毕竟我们两个也算是文学爱好者,可以说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要怪这事都怪香妹子,香妹子住的那间八人宿舍里缺少一个插座用,香妹子让我去川妹子的检验室里拿一个成品插座给她,我趁着川妹子没注意的时候拿了一个播座给香妹子。可不知怎么地,让川妹子知道了,气势汹汹问我:你拿产品给谁了?
我说:我没拿产品给谁。
没拿?
真的没拿。我回答得有点不大得劲。
那好,我去告诉查大姐。
说着,她转身向查大姐的厂长室走去。
黄杏见川妹子那认真的样子,有些讥讽地说:不就拿几个产品吗?值当去惊动厂长大人。
接着,黄杏又对我说:人家把你告了。
果然,川妹子到查大姐面前告了我一状,害得我这个月的饭钱又少了四分之一。
黄杏之所以会那样的对川妹子有意见,就是因为黄杏装配出来的产品大多不合格,而川妹子又是那样地不讲情面,黄杏曾经在私下里和川妹子说,让她检验产品的时候手下能留一点情,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川妹子不听,依旧是我行我素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4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年的夏天,江西、安徽、湖北等几个省份发生了特大洪水灾害,广州市委市政府号召各大企事业单位向灾区捐款。虽然我们的厂子虽小,但我们厂里的女工们也大都献了爱心,纷纷踊跃捐款。黄杏虽说好像和我有成见,但是也捐了一百块钱,使我对她有些刮目相看。香妹子把她自己这个月的工资九百多元钱全部捐给了四川灾区,而我由于初来乍到还没有拿到多少工资,我无所适从,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恰好此时,上面通知我们的厂长查大姐说是无论如何也得叫我们的工厂选派一名人员到献血站去义务献血,查大姐指名道姓让我去,就因为我是这个工厂唯一的男子汉。
就这样,我代表我们工厂的全体女同胞们去光荣地参加义务献血去了。
通过抽血化验,肝脏胃脾肺,五脏健康,并且我的血型为万能血型O型。我看着那个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拿着酒精棉球在找到我的血管的地方擦了擦,然后拿起针头轻轻地插进了我的静脉。那手好白好柔好轻,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
我的紫红色的O型血液顺着橡皮胶管缓缓流入那专供献血用的白色塑料包,200CC,满满的一塑料包,看了挺吓人的。
我想起了有一次,香妹子不小心用螺丝刀割破了手,血流了很多,一双眼晴惊鹿似的看着自己的手,不知所措。
第二天,我就上班了。
黄杏说:查大姐叫阿西献血,没选错。
我不想理她,装作趴在工作台上,以避免和她说话。不觉地就迷迷瞪瞪地睡了一小会儿。待我揉开惺松的睡眼时,我隐约听到香妹子在问我,挺关心地: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去和查大姐说一说去。
我说:没事。接着又有些故弄玄虚地说,献完血后,我眼前一黑,出门时差一点栽了跟头,多亏了一个漂亮的护士小姐扶住了我,并且还冲我一笑。
香妹子撇撇嘴。
我又说:那才是真正的白衣天使。
香妹子说:我们不也是白衣天使吗!
我说:你算什么白衣天使,拿螺丝刀的能和人家比。
香妹子似乎生气了,说出了一句难听话:你狗眼看人低,你自己也贬低你自己。
我看到香妹子似乎生气了,赶忙扛起香妹子装配好的货物,以示我的身体还很健壮。
我把香妹子装配好的货物扛到了川妹子的检验室,川妹子也向我问候。虽然她曾在查大姐面前告过我的状,但我并不忌恨她,相反还有些喜欢她那文静的性格里那一股倔犟劲儿。
她问我:小何,身体怎么样?
我说:没有事,身体棒着呢!
她向我解释:其实人献血对血液循环有好处。
可当时,我的目光热烈地看着她,我的眼球就像精神病人似的,直直地看着她那张白瓷般的脸庞,嘴里也有些语无伦次,不知是胡说了些什么。她的脸微微有些红,而后又有些慌乱又有些口吃对我说:小何,我知、知道你想跟我好,可我是很尊重你的。
也许是我太激动了一点儿,我感觉我握住了那又嫩嫩的白笋般柔软的手;同时我也感觉到我的左脸颊被她重重地扇了一巴掌,我看到了她的脸上有些羞愤的神色。
我不知道是怎么出的检验室的门的,我隐约听到了来自香妹子一句温柔的嗔怪: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些天,我老感觉我的身上有许多的裂变基因,夜里老是做梦并且都是玫瑰秀的梦。有时一觉醒来,总感觉短裤里面有些粘糊糊、湿漉漉的。
在夜的冥想中,我常常被一种非理性的念头缠绕着,当时的我极想得到姑娘家的温柔和抚慰。
我感觉到来自于芙蓉国里的香妹子对我有一点点的好感,我要大胆地追求香妹子了。以前,我只是在她工作的时候偷偷地看她一眼,我感觉我看到她拿螺丝刀的样子很美,虽然我不能拿她和真正的白衣天使相比,但我感觉她在我的眼里也是一个白衣天使。
就这样,只要她每次装配好插头、插座之类的电子配件,我都会主动地帮她把那些配件扛到检验室,虽说那些装有插头、插座的配件很重,压得我有些气喘吁吁的,但我一点都不累,而且还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甜甜的味道。
由于我主动地帮香妹子搬运那些装有插头、插座之类的配件,香妹子总是对我轻轻地说一声谢谢!她不反对我对她的帮助,这就说明我对她的爱很有希望。
可以说,我的爱情是来往于装配车间到检验室的那条小路上,每次我都会主动扛起香妹子的那些装配好的配件,帮她去交货。一次,我见香妹子超额完成了配件任务,我又主动地去帮她扛配件,在我慢慢弯腰扛起的时候,我偷偷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看,正好我们两个的目光相遇了,我感觉有些惊慌,腿竟有些打颤,像是小偷被警察当场抓获了一样,低下了头,配件也差一点从我的肩头滑落,幸亏香妹子手疾眼快,用她纤细白皙的手扶了我一下,配件才没有从我的肩头滑落。当我把配件从装配车间搬运到检验室,她对我有些开玩笑似的又有些温柔地说:累不累呀,阿西师傅!
于是,我脸上显出很轻松的样子说:不累,一点都不累。
香妹子有些微笑着轻声地对我说:那就谢谢你了,阿西师傅!
她说完这话,我站在那儿没有动,感觉飘逸着的白大褂像一朵白云般地飘走了,抚摸着我的心微微有些颤抖。
香妹子的身影从我的眼前飘过,我依然站立在原地,心里不断地回味着香妹子的话:累不累呀,阿西师傅!想着香妹子的倩影,我就感觉着有一种愉快着的甜蜜在我心头。我在品味着香妹子的这句话,然而不小心这话让我从心里说出了口:累不累呀,阿西师傅!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黄杏凑到了我的跟前,鹦鹉学舌般地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累不累呀,阿西师傅!
黄杏的这一句话,吓得我红着脸赶紧逃离开了。
倾我最美丽的诗句装扮你,用我最真挚的情感从笔尖缓缓向你心里流去。为你写诗——只因了我与你的爱情;于是,我便会用丝丝缕缕的情感绣你的名字。
这是我发表在南方某晚报上的一首散文诗。
发表了这首诗后,我晚上找了一个时间,就有些卖弄似的去香妹子住的八人一间的女工宿舍拿给香妹子看,恰巧那天晚上女工宿舍里就香妹子一个人在。可以说这首散文诗是写给香妹子的,香妹子读后,拍着巴掌说:写得真好,能和席慕荣媲美。我坐在香妹子的床边,和香妹子几乎是靠在了一起,我的鼻子也似乎闻到了香妹子身上的一股淡淡的香味。当时,我的目光热烈地看着她,直直地看着她那张好看的脸,嘴里也有一些语无伦次,也许是我有些太激动了,我感觉我握住了香妹子的那双嫩嫩的白笋般柔软的手,接着我又试探性地拥抱着她,她快乐地吻了我一下,那一吻很热,火辣辣的,比茅台酒还醇香。
香妹子对我说:其实我的心早就被你俘去了。
我对香妹子说:我也爱你。
香妹子说:真的?
我说:当然!
别说了!她用手捂住了我的嘴,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她笑了,好像连着她的眼晴也跟着一起在笑。
当时我们两个在香妹子的女工宿舍里忘情地拥抱在一起,全然没有顾及会有其他的人会闯进来,说来也巧,就在我们很忘情地拥抱在一起接吻的时候,那个江西娘们黄杏从外面闯了进来,看到了我们两个在一起忘情的一幕,我们两个发现黄杏进来后,赶紧闪电般地分开了。
新闻啊,花边新闻!
我好像看到了黄杏张着嘴巴趴在人家的耳朵上小声地嘀咕着,那里面一定包涵着什么龌龊内容,工厂里迅速地传开了我和香妹子在恋爱,至于我们那天晚上我和香妹子在一起的细节,我想黄杏肯定会一览无余地用她的嘴巴扩音器似的传送着,而且肯定还会加一点颜色。
人们都在议论,不过香妹子不以为然,香妹子在公开场合向人们宣布说:我爱他!
看到香妹子对我这样的态度,我的心里总是感觉莫名的兴奋。
然而,厂长查大姐的脸色倒有些阴郁,尤其对我,更阴更冷,恨不得把所有的倾盆大雨还有冰雹都砸到我的头上。
查大姐好像很怕我谈恋爱似的,我知道查大姐的心思,如果我一谈恋爱,我就有可能离开这个工厂,何况这个工厂里大多都是女性,少了我这样的一个装卸工,你让那些柔弱的女人们怎么样去肩扛背托起那些繁重的电子配件呢?
又到了月末评选“月份最佳优秀女工”了,这是每个月一次的评选,这是我们厂长查大姐的主意,意在能够让女工们积极地为她的这个工厂努力地工作。
查大姐坐在摆放着一张长条桌子的主席台上,主席台的后面挂满了一些“先进私营企业”“优秀民营企业家”之类的锦旗。
会议室里乱嗡嗡的,不少人在小声地嘀咕。
有人提议选川妹子,说她负责任。
又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说她过于傲。我知道川妹子在检验时太不讲情面了,得罪了某一部分人。
有人提香妹子,说她干活手脚麻利。
有人提黄杏,会议室下面的人群都“哄”的一声笑了开来。
有人提我,说我能吃苦耐劳,人又本分,并且还义务献过血,精神可嘉。
我连忙说:我犯过错误。
大家议论纷纷说我很谦虚,就凭这,“月份最佳优秀女工”非我莫属。
最后,还是厂长查大姐发了言,她说:总的来说,阿西的工作干得还是很不错的,虽说他有些不安心本职工作,虽然他也会犯些小错误,但这回就破个例吧,阿西就当选为这个月的“月份最佳优秀女工”。
就这样,我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打工者,在这个都是女性的工厂里被人们稀里糊涂地评上了“月份最佳优秀女工”。
只见川妹子文文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她没有被评上,她过于认真了,认真得过于执拗,她说:这是一种虚伪的荣誉。
黄杏说她是狐狸吃不到葡萄。
我和工厂里的另两个女工一同上台领奖,我不敢看川妹子,我站在台上领奖时也低着头,仿佛我是一个犯人似的。
5
不知不觉间,炎炎的夏季到了,何况是南方的夏季,天气很是闷热。
我看到了工厂里的大多数女工们大都穿得花枝招展,吊背裙、超短裙下白皙的玉腿在我的眼前乱晃,令我有些花心萌动,我这才发觉我真不适宜在这个都是女人的工厂里干活。
黄杏说:妈的,热死人了,厂里还不给我们装吊扇。她边说边把她的外罩脱了下来,还要去解衬衣的钮扣。
查大姐说:注意文明,这厂里可有男子汉哦。黄杏又说:真不方便,以后天热了,连洗把澡都费事。
我说:你就不能全当我不在,没有这个人。
她倒挺实在地说:可实际上你存在。真是的,一个男子汉怎么好意思呆在这都是女人的窝里呢,死乞白赖在这儿干什么。
香妹子的嘴巴也快,接着她的话茬说:你的嘴上干净点行不行,他想在这儿干呀,你能给他找到好一点的工作,我还得好好地感谢你呢。
不愧是一家人向着一家人。说实话,我和香妹子早就计划好了,等我们打工挣足了钱,就回到我的老家结婚去,现在我和香妹子已经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算是正式过起了家庭生活。
这一时期,因奥运会即将开幕,派出所查暂住证查得很紧,派出所的看到我们的出租屋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还看到了我们两个人在出租屋里很亲热的样子,他们就让我们俩出示暂住证,幸亏我们两个都有暂住证,就那样派出所的人还警告我们说不要非法同居。
我说我们是在谈恋爱,并且快要结婚了。这才打发走了派出所的人。
6
由于我经常投稿的那家南方晚报要招聘编辑,我找了一个时间,带上我发表作品的一些报刊去应了聘,一面试,顺利通过。
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工厂了,相反我的心里觉得有些恋恋不舍了。
厂长查大姐说:真不知你是我们厂的人才啊,要知道的话,怎么也不能让你当装卸工啊。
我说:谢谢你,查大姐,这一年来多亏了你的照顾。
到底是阿西,手眼通天。一听就知是黄杏,我觉得以后听不到她那刻薄的话,反而觉得失去了什么似的。
川妹子仍穿着她的白大褂像朵轻云似的飘出飘进属于她的那间检验室,她把她的那本刊登有我小说的《特区文艺》杂志送给了我,说是给我留念,并在杂志的扉页上题写了一行娟秀的钢笔小楷,上写:祝文友何西在创作的道路上更上一层楼。
我知道,我只要一离开这个工厂,也许今后就再也见不到我的这些和我相处了一年多的姐妹们了。这时我想起了香妹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们不也是白衣天使吗!我感觉我的这段生活里,我像众多星星中的月牙儿,散发出一片淡淡的光辉。
责任编辑/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