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邦正义、德性行动与公民幸福
——亚里士多德政治伦理思想探微
2016-04-10赵彩绒
赵彩绒
(西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70)
城邦正义、德性行动与公民幸福
——亚里士多德政治伦理思想探微
赵彩绒
(西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兰州730070)
【内容摘要】城邦是古希腊社会最主要的政治形态。城邦正义是亚里士多德政治伦理思想的核心。德性行动是城邦共和政治的基础,是实现城邦正义的根本。公民幸福是德性行动的目的和归宿。梳理亚里士多德的“城邦正义(本位)—德性行动(手段)—公民幸福(目标)的政治伦理思想体系,不仅有利于丰富政治学理论资源,而且对现代国家治理具有一定的借鉴价值。
【关键词】亚里士多德城邦正义德性行动公民幸福政治伦理
政治和伦理的关系是人类社会的永恒话题,也是政治学家、伦理学家和哲学家长期关注的重要课题。当今社会是一个多元文化相互激烈碰撞的时代,政治伦理思想彰显了无可比拟的重要性。特别是我国目前正处于社会快速转型期,各类社会政治和伦理道德问题的凸显,需要我们从理论层面予以积极回应和思考。亚里士多德的政治伦理思想是在政治框架(城邦)下,通过倡导伦理(德性)的价值取向,追求和成就全体城邦成员达到至善(幸福)的重要理论体系。这一思想体系不仅有利于为政治与伦理的有机契合寻求新的理论资源,而且对于通过优化制度安排克服道德价值危机,具有一定的现实借鉴价值。
一、城邦正义:政治伦理的核心
城邦是古希腊社会最主要的政治形态。亚里士多德所处的时代,城邦之间战争不断,各种社会矛盾日益激化,大小不一的城邦逐渐式微,旧有的政治体制开始分崩离析。雅典民主全盛时代之后的城邦统治结构、政治社会条件和历史文化传统,以及一定面积的领土、一定数量的公民,共同构成了实现城邦正义的基本要素,为亚里士多德政治伦理思想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丰富鲜活的现实素材。面对城邦社会的没落,亚里士多德实地考察了希腊及周围地区的数百个城邦,试图探寻一种恰当的政制以作为解决政治社会问题的最优方案。
在亚里士多德政治伦理思想中,实现城邦正义的主线是公民与城邦的关系。公民作为政治身份的象征,最早出现于希腊城邦这一特殊的社会政治结构之中。城邦的表象特征是小国寡民的规模,其本质特征取决于它的社会政治架构,是公民共同生活和权利义务的政治体系。城邦是公民共同体,只有公民才属于城邦,才进入城邦公共生活领域。公民的个人与家庭、财产与婚姻,都受城邦的统制。判别一个城邦,更重要的标准是要看其是否由公民组成。亚里士多德认为,“城邦正是若干公民的组合。若干公民集合在一个政治团体以内就成为一个城邦。……所以,公民是城邦的基本要素,他们是属于城邦的人。”[1](P109)也就是说,亚氏认为,城邦是一个精神实体,是实现公民自我完善的道德共同体。“城邦在本性上先于家庭和个人,因为整体必须优先于部分。”[2](P7)“我们绝不能认为哪个公民只属于他自己,他们全都属于国家。”[3](P36)在亚里士多德眼里,城邦是唯一的国家架构方式,以实现城邦与公民的和谐统一为目的。这不仅是古希腊每个公民的基本信念,而且也是实现城邦正义的先决条件。
亚里士多德认为,民主的政治制度是城邦正义的重要保证。“统治要成为政治性的,从某种程度上看,就要求被统治者同意被统治,由此,政治生活根本上讲就是民主式的。”[4](P47)城邦政治制度作为一种直接民主制,这种制度设计保障了每个公民在政治上都是平等的,都可以直接参与和决定城邦的大事,这是希腊民主的基本精神。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古代希腊的民主制强调每一个公民的政治权利是完全平等的,每一个公民都可以作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他们的各种官吏都由选举产生,并且更多采取抽签的方式,让每一个人都有平等的机会参与治理国家。”[5](P170)亚里士多德基于制度的民主因素的考虑,强调“我们不仅应当研究什么是最优良的政体,而且要研究什么是可能实现的政体,并同时研究什么是所有的城邦都容易实现的政体。”[6](P122)显然,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在中产阶级执政的条件下,民主的政治制度能够合理地处理统治者的政治地位与公民的利益分配关系,这是助推城邦正义实现的制度保障。
二、德性行动:城邦正义的根本
城邦是亚里士多德政治伦理思想的主题,他对伦理、德性和德性行动等诸多问题的探讨都是以理想的城邦共同体为依据和条件。他认为城邦是自然的政治伦理实体,而德性的生活应该是城邦伦理精神的灵魂。在城邦共同体内,统治者对城邦德性的追求是以公民个体德性为前提和基础。亚里士多德认为,“在城邦公民中产生了一种同类感、社区感和同胞爱,这是当时最重要的社会观念,城邦精神生活中的一个决定性成分。”[7](P45)这是因为“每种技艺与研究,同样地,人的每种实践与选择,都以某种善为目的。所以有人就说,所有事物都以善为目的。”[8](P1)以此为探讨的逻辑思路,亚氏认为,“要真正配得上城邦这一名称而非徒有其名,就必须关心德性问题。”[6](P91)
善是亚里士多德思考问题的起点,德性是亚里士多德探寻城邦问题的根本。亚里士多德将对城邦的理解不断深化,他认为“所有的城邦都是某种共同体,所有共同体都是为了某种善而建立的,很显然,由于所有的共同体在追求某种善,因而所有共同体中最崇高、最有权威、并且包含了其他共同体的共同体,它所追求的一定是至善。”[6](P3)显然,在亚里士多德的政治伦理思想中,城邦作为实现德性的政治伦理实体,其本质是追求一种德性的生活方式。真正的城邦就是要追求德性和至善。
德性行动是实现城邦共和政治最根本的基础,是实现城邦正义的根本。在亚里士多德看来,良好的城邦不仅要满足城邦公民追求善和德性的需要,而且要把公民个人的德性伦理及其作用充分地融入城邦之一共同体之中。由于城邦意味着荣誉与权力,是公民政治行动的目的,这就意味着城邦最大危险就是蜕变为权势的扩张与私利的满足,最终导致城邦共和政治的失败。正如麦金泰尔对亚里士多德建立的善与目的之间的关系论述时所指出的,“假如我们的目的在于事物,或努力促成某种事态。那么,我如此追求的目的肯定不足以证明我追求的东西为善,那我便是说我所追求的,是想要追求这东西的人一般却会追求的。”[9](P93)亚里士多德认为,要规避城邦蜕变的危险,必须依赖于德性行动。在亚里士多德的政治伦理思想体系中,德性行动既包括国家层面的城邦德性,也包括公民个体的公民德性,维护城邦利益是城邦德性的核心,既要依托在于贯之全体的礼法,维护正义的城邦政制,又要将基本修养作为培养公民德性的关键,为实现城邦正义提供有利的道德条件。
三、公民幸福:德性行动的目的
幸福是古希腊政治伦理思想的重要范畴。亚里士多德认为,城邦都是朝着某种善而创建的,至善是城邦的最高追求。所以,对于城邦公民来说,幸福无疑是最高的善。由于有最高的善(至善)的存在,追求至善的幸福成了城邦和公民一切行为和活动的最终目的。基于这一理解,亚里士多德认为,“一切技术、一切规划以及一切实践和抉择,都以某种善为目标。因为人们都有个美好的想法,即宇宙万物都是向善的。”[10](P1-3)这种以自身为期求的目的就是城邦最终目的,即最高的善。亚里士多德认为把人的德性分为道德德性和理智德性。道德德性是基于习惯养成,理智德性基于教导生成。公民幸福是建立在德性基础上的合乎德性的现实活动,必须通过实践活动才有可能实现幸福。而且,公民是可以选择幸福的,幸福源于自身并通过自身的努力而实现。享乐即幸福、名誉即幸福、财富即幸福等的世俗观念,不是亚里士多德幸福观的真正所在。亚氏认为,把幸福等同于享乐的人,不过是追求寄生的、平庸的和奴性的生活;把幸福等同于荣耀,是更多地在乎荣誉,而不是被授予荣誉的人,这种幸福不完善、不稳定;把幸福等同于财富是以他物为目的,也不能成为幸福的真正源泉。
显然,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幸福不是纯粹的说教和理论,而是灵魂合乎德性的现实活动。基于这种认识,亚里士多德进一步指出,幸福是习得的而不是靠运气获得的。如果没有德性实践的活动,得到的只是物性的快乐,而非真正达到幸福的境界。“如果幸福在于合德性的活动,我们就可以说它合于最好的德性,即我们的最好部分的德性。”[10](P305)同时,亚里士多德认为,德性一般有两个层次,一个是较低层次的道德德性,一个是较高层次的理智德性。因为人是现实存在物,在具体的政治生活中,幸福必然需要外在善的支撑,如有序的政治环境、闲暇时间、对个人智慧的要求、财富方面的要求等,所以,他认为,只有通过系统的理性训练,加上长期的经验积累,城邦公民才能获得了比道德德性更高一层的理智德性,也才能成就最高、最大的善,即幸福。
城邦正义依赖于德性得以实现,而德性行动的目的是公民幸福生活。亚里士多德对幸福的理解,不是停留在个人的安身立命上,而是非常重视城邦治理和城邦整体的幸福。他认为,个人幸福与城邦幸福是统一的,只有通过城邦的正义,幸福才能落实到公民的德性教育中,也才能达到城邦与公民之间的和谐状态。因此,有学者认为“在构建理想城邦之前有必要弄清楚,对所有人来说什么是最值得选取的生活,最值得选取的生活对于城邦与单独的个人来说,是相同还是并不相同。”[11](P330)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如果将德性理解为去统治,那么,共同福祉就成了统治者的福祉。如果一种政制以自己所产生的好人为自身福祉的衡量标准,那么,共同福祉最终意味着最好的人的福祉。”[4](P47)亚里士多德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强调,“只有具备了最优良的政体的城邦,才能有最优良的治理;而治理最为优良的城邦,才有获致幸福的最大希望。”[1](P140)总体看来,亚里士多德政治伦理思想的核心是实现城邦正义。他认为,只有致力于城邦正义,通过德性行动选择优良的政体和政治制度,才能达到政治伦理实践主体(城邦、公民)与政治伦理实践客体(德性、幸福)的统一,才能最终实现城邦公民的幸福。
四、启示
善是人类道德的一个永恒话题,它伴随着人类社会发展的幸福追求而存有意义。受社会历史和时代背景的影响,亚里士多德的政治伦理思想带有较为明显的时代烙印,具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但时至今日,亚里士多德的“城邦正义(国家本位)—德性行动(治理手段)—公民幸福(追求目标)的政治伦理思想体系,仍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从理论层面看,第一,亚里士多德以城邦为本位,以德性为手段,以幸福为目的的政治伦理思想体系,不仅研究社会个体的德性及其培植,而且创设了城邦治理提供了有益范式。亚里士多德坚持实证主义和规范分析相结合的研究路线,坚持从城邦文明发展的现实出发,深入分析了城邦社会发展的现实状况,充分考量了影响城邦发展的各种制约因素,突出城邦和公民的伦理道德在城邦治理中的重要性。这种倡导城邦德性伦理的终极关照理论,对于社会和谐伦理的理论构建和创新不无裨益。第二,亚里士多德的德性政治伦理观对当代政治哲学产生了较大影响。如麦金泰尔尖锐地批评规则伦理观念,认为正是丢失了亚里士多德的德性政治伦理观,才带来社会发展中的现实危机与人格扭曲。“德性与法律还有另一种非常关键的联系,因为只有那些具有正义德性的人才有可能知道怎样运用法律。”[12](P192)麦金泰尔主张德性回归,在当代条件下尽管难以实现,对无疑是对权利中心观的一种有益的修正,重新拾起了被长期忽视德性问题。罗尔斯将亚里士多德的至善观念试图最大化,并发展为人类的整体至善,并提出了正义成为达到至善目标的手段。第三,亚里士多德的政治伦理思想创新了政治学的德性研究视角。从亚里士多德的德性政治伦理、近代的权利政治、当代制度创新的发展历程看,政治学的研究视野不断变换,但德性政治观研究视角,以及旨在追求国家政治权力与公民幸福生活的始终是政治学家和思想家的重要话题之一。
从现实层面看,虽然,亚里士多德的政治伦理思想反映着特定时代、特定阶级的价值诉求,但他提出的一些理念由于基本上是出于社会现实的考量和关照,时至今日,仍具有一定的现实借鉴意义。尽管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的道德教育历史,始终传承着优秀的道德价值观,但在经济体制转轨、社会结构调整、利益格局变动的新形势下,一些优良的道德价值观被严重扭曲,人们关注的问题日趋现实化,追求的目标日趋功利化,需要我们始终坚守道德文明的底线。“现代社会结构的公共化转型并没有封锁美德伦理的生长空间,更没有也不可能消除现代人追寻美德的欲望和动机,是现代人寻求美德的社会条件、实践方式、价值取向和意义内涵有所不同而己。”[13]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伦理思想中关于城邦正义、德性行动与公民幸福及其关系的探讨,它的落脚点在于正确认识和处理个人、国家与社会关系,这不仅有利于弘扬中华民族固有的优秀道德价值观念,唤起国家治理的德性理念,而且对于增强民众的责任感,建立国家有效治理、保持社会稳定和谐与个人追求幸福生活的良性互动关系,无疑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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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502.2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106(2016)05-0084-04
*作者简介:赵彩绒:女,西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2015级政治学理论专业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为政治社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