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蜥母亲（三）红指甲的意外之举

沈石溪/文行　者/图



巨蜥母亲（三）红指甲的意外之举

沈石溪/文
行者/图

前情回顾：

黑尾蟒向巨蜥卵爬去，绿顶点准备向黑尾蟒发起进攻，虽然胜算极小，但它还是严阵以待，盘算着，等待着进攻的最佳时机。突然，它想到了红指甲……

右侧方向，悄无声息。

绿顶点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红指甲的任何动静，但它完全能想象到，此时此刻，红指甲一定躲在茂密的灌木丛里窃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红指甲当然心里会乐开花。它与黑尾蟒的恶战即将爆发，同归于尽也罢，黑尾蟒把它活活吞噬了也罢，无论结局是什么，真正受益的肯定是红指甲。唉！便宜了红指甲！都是小松鼠惹的祸！它真恨不得将肇事的小松鼠抓住，咬个粉身碎骨，方解心头之恨。

现在，彼此的距离缩短到3米之内了。绿顶点把散乱的思绪收敛起来，死死盯着黑尾蟒的七寸，就要蹿出去了。就在这时，黑尾蟒突然停止了爬行，身体腾地竖直，脑袋昂起足有两米高。蛇都有这个本事，能用尾巴支地，将身体竖直到身长一半的高度，这样可以更大范围地探知四周可疑的动静。

黑尾蟒昂首在两米的高度上东张西望，鲜红的芯子快速伸缩。突然，它那可怕的大嘴张开了，脑袋不再摇摆，直撅撅地指向草丛中的绿顶点。

绿顶点脑袋嗡一声，差点儿没有急晕过去。黑尾蟒的举动表明，这家伙已经发现了躲在草丛中的自己，摆开了进攻的架势。

都怪自己太看重所谓的有效攻击距离，白白错失了偷袭良机。现在，绿顶点只能硬拼。偷袭尚无取胜把握，面对面硬拼只会死得更难看。可它已没有退路，身后是它的产房，产房里有它辛辛苦苦产下的宝贝卵，它只有硬拼了。

绿顶点也挺起身来，用强有力的大尾巴在地面支撑着，最大限度地抬高自己的身体，张开布满犬牙的大嘴，准备应对黑尾蟒的攻击。它明白，自己丧失了偷袭机会，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取胜的可能，最好的结果就是与黑尾蟒同归于尽。巨蜥的进攻速度是无法与蟒蛇媲美的，无论它怎么咬，都摆脱不了被蟒蛇缠绕困死的悲惨命运。最好的办法是等待黑尾蟒快速爬行过来，用长长的身体将它缠绕住，它找准机会一口咬住蟒蛇致命的七寸，再也不松开嘴。

这是唯一能与黑尾蟒同归于尽的办法。

一条两米多长的巨蜥和一条约5米长的蟒蛇，都竭力抬高自己的身体，相距不到3米，紧张对峙着。黑尾蟒竖立的身体左右摆动，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这是蛇进攻的前奏。

眼看着腥风血雨就要落到绿顶点头上，突然，黑尾蟒身后传来唰唰的声响，一个黑色影子旋风般攻向黑尾蟒那条黑色的尾巴。黑尾蟒立即扭转身去对付来自身后的威胁。但已经迟了，那黑色影子已经落到蟒尾上，蟒尾就像被火炭烫了一下，在地上乱甩。黑尾蟒张开大嘴朝那黑色影子咬去，黑色影子敏捷地闪开了。

绿顶点这才惊讶地发现，在黑尾蟒背后偷袭的，竟然是红指甲！

红指甲闪到一边后还张着嘴，绿顶点看见，红指甲交错的犬牙间有殷红的血丝，似乎还有褐色斑纹的蟒蛇皮，毫无疑问，红指甲在蟒尾上狠狠咬了一口。

绿顶点不晓得红指甲为什么要偷袭黑尾蟒，鹬蚌即将相争，渔翁就要得利，偷着乐还来不及呢，干吗要出手相助？不！巨蜥世界既不存在互相救助的说法，也根本不存在舍己救人这种事！一切都是利益的博弈，一切都是为了更有利于自己的生存！也许，红指甲是觉得这条黑尾蟒太强大了，怕黑尾蟒先收拾了绿顶点，再回过头去收拾自己；也许，红指甲饥渴难忍，看到蟒尾就在面前，出于食肉动物的猎杀本能，想咬一块蟒蛇肉来填肚子；也许，红指甲是被黑尾蟒吓得神志有点儿不清，失去了判断能力，见黑尾蟒背朝着自己，便引发了偷袭的冲动……不管怎么说，祸水流向了红指甲，它算是摆脱了危机。

黑尾蟒尾巴被咬伤，岂肯善罢甘休，恶狠狠地朝红指甲扑咬。红指甲躲闪着，往土丘方向退，用意很明显，是想把黑尾蟒从自己的产房前引开，引到别的地方去。

以自己为诱饵，把危险从窝巢或幼崽面前引开，这是许多动物在紧急时刻惯用的手段。巨蜥也懂得这样的战术。

但黑尾蟒爬行的速度比红指甲逃跑的速度快多了。刚到土丘前，黑尾蟒突然弹跳起来，长长的身体魔幻般地飙飞出去，落到红指甲面前。红指甲想翻滚躲避，但已经迟了，黑尾蟒的身体刹那间灵活地套卷起来，就像一根巨大而结实的绳索一下子套在了红指甲身上。红指甲狠狠咬住了黑尾蟒的身体，但黑尾蟒好像不怎么怕疼，身上强有力的肌肉快速收紧，把红指甲捆绑起来。

绿顶点跟随在黑尾蟒身后，相距也就三四米远，看得很清楚，也就几秒时间，红指甲已经被黑尾蟒缠绕得无法动弹。蟒蛇的缠绕能力极强，很快，红指甲就已被勒得双眼凸出，眼球布满血丝，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它虽然还咬着黑尾蟒的身体，但力量大减，已不可能更深更狠地继续狠命噬咬了，只要黑尾蟒再用点儿力勒紧，红指甲很快就会因窒息而无可奈何地松开嘴。

蟒蛇是大自然中威力最强大的绞索，很少有动物能从它的绞杀中侥幸逃脱。

绿顶点明白，假如不发生奇迹，两三分钟后，红指甲会被黑尾蟒勒得气绝身亡；再过一两个小时，红指甲就会被黑尾蟒囫囵吞进肚去。

这正是它最想要的结果。红指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意味着它的竞争对手消失了，它所有的担心和焦虑也消失了。

它何乐而不为？此时此刻，它应该窃喜才对！

但不知为什么，它就是高兴不起来，相反，它心里很恼怒，也很纠结。不管红指甲是出于什么原因从背后向黑尾蟒发起偷袭，但在关键时刻帮它解了围，把它从死神手里救了出来，这是不容否定的事实。红指甲救过它，现在红指甲命悬一线，它是不是也该出手相助？不！这种知恩图报的感情，好像不该在巨蜥身上发生！绿顶点想，它是冷血动物，冷血动物的本质，就是冷漠和冷酷。它应该冷冷地注视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看着黑尾蟒一点一点将红指甲绞杀致死。红指甲死了，笼罩在它和它那窝宝贝卵头上的死亡阴霾也就烟消云散了。对巨蜥来说，一切感情都是奢侈，它能平平安安活下去，一窝宝贝卵能顺顺利利孵化出来，才是最最重要的。可是……可是……心口总觉得堵得慌，仿佛是在太阳底下暴晒太久，血液灼热得要燃烧起来了。

不能犯傻，绝不该在这个时候去袭击黑尾蟒！绿顶点想。可它的四只爪子，却好像不受大脑控制了，迅速朝黑尾蟒逼近。现在我是渔翁了，鹬蚌相争，我只要坐视不管，就能轻松得利！它不断告诫自己，可它的嘴却从背后狠狠咬住了黑尾蟒的颈部。

冷血也罢，热血也罢，情感的力量是很难用理智来控制的。

黑尾蟒在专心致志地绞杀红指甲，冷不防背后受到攻击，且被狠咬在最脆弱的七寸。它立刻乱了方寸，收紧的身体旋即松开了。就像绳索被解开了一样，红指甲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挣扎着爬了出来。

黑尾蟒在地上扑腾了几下，长长的身体又绕成套圈，向绿顶点套来。绿顶点早有防备，立刻松开嘴，撒腿就跑。

黑尾蟒衔尾猛追。

黑尾蟒的爬行速度很快，嗖嗖嗖，就像一股冷风一样朝绿顶点冲过来。绿顶点感觉到那条冰凉的芯子几乎触碰到它的尾巴了。它后悔自己冒冒失失去咬蛇的七寸，替红指甲解了围，自己却被燃烧着复仇之火的黑尾蟒盯上了。舍己救人，傻也不傻？冤也不冤？它想，红指甲已被黑尾蟒勒得半死不活，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胆子都已吓破，力气也已耗尽，不可能再傻乎乎地来帮它了。

引火烧身，它是巨蜥世界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啊！

沙沙沙，黑尾蟒的速度越来越快，布满褐色菱状斑纹的脑袋已悬在绿顶点的身体上方，至多还有数秒，黑尾蟒就会照准绿顶点的脖颈咬下来，长长的身体会灵活地卷成一团，将翻滚挣扎的绿顶点捆起来。

自己已逃脱不了被黑尾蟒绞杀的悲惨命运，绿顶点想。它死了，它产下的那窝宝贝卵也不可避免地会追随它去往另一个世界。可怜的孩子们，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就夭折了。只能怪自己心太软，感情太冲动。什么叫感情？对巨蜥这样的冷血动物来说，感情就是毒饵。可惜，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黑尾蟒落到绿顶点身上，皮肤凉冰冰、滑溜溜，眨眼间形成一个套圈，敏捷而又准确地往绿顶点脖颈上套。可突然间，黑尾蟒嘴巴歪扭，露出痛苦的表情，已经落到绿顶点身上的蛇头往身后反弹，长长的身体形成的套圈也散了形。绿顶点趁机从黑尾蟒身下逃出去，再一次闯过了鬼门关。

逃出三四米远，绿顶点好奇地扭回头望。再一次出乎它的意料，原来是红指甲第二次在背后偷袭黑尾蟒，在蟒尾上狠狠咬了一口！

得到红指甲的意外相助，绿顶点侥幸逃脱了黑尾蟒的缠绕。生死存亡关头，刚刚摆脱困境的绿顶点是钻入灌木丛逃跑，还是留下与红指甲一起抗敌？请看下期《一切都是假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