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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本芭娜娜前期作品中的两性关系浅析

2016-04-07闵长虹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6年3期

闵长虹

摘 要:吉本芭娜娜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登上日本文坛的年轻作家,她的小说极具国际性,因突破了日本民族的局限而挖掘和洞察出人性相通的部分而被世界各国读者所接受,并得到广泛认可。在吉本芭娜娜前期的《厨房》、《白河夜船》、《甘露》三部作品中,分别描述了三种不同类型的两性关系,作品中倡导男女两性携手共进、共同成长,体现着作者平等互助的两性观。

关键词:吉本芭娜娜 两性关系 两性观

两性关系的历史可以粗略地划分为三个阶段:远古时代先民社会中的男女平等关系;文明时代男权社会中的男女不平等关系;近现代由男权社会向男女平权社会转变过程中逐渐趋向平等的两性关系。①在人类社会中,两性关系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关系。吉本芭娜娜作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作家,作品刻画了一系列带有时代印记、个性鲜明的男性和女性形象,探讨现代社会不同类型的两性关系,希冀与呼唤男女之间的真诚与信任、疗伤与救赎,展现了男女两性在两性关系中呈现出的不同特点。

一、《厨房》中的美影和雄一

在《厨房》中,美影唯一的亲人——祖母去世之后,她无处可去正陷入绝望之时,田边雄一上门主动邀请她住到自己家里,和他母亲惠理子三人一起生活。对美影来说,她跟雄一并不相识,只是在祖母的葬礼上有过交往,那时得知两人在同一所大学读书,而且美影已经休学在家,雄一只是在祖母常去的花店打工,为祖母送过花,与祖母也非亲非友。雄一的突然邀请,在美影这个“孤儿”面前极具诱惑力,但又会让人产生恐惧。在人们的意识里,拒绝这种诱惑性的邀请是很正常的,但美影抱有“对‘酷的他的信任”,因此她愿意走进这个家庭,愿意去尝试,开始一段新的生活。美影开始了在田边家与雄一的“同居”生活。

从进入田边家开始,美影觉得雄一的这种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的态度异常的温暖。他们曾经彼此都有恋人。美影在和雄一“共同”生活之前已经和男友宗太郎分手。美影再见到宗太郎的时候觉得“曾经,他的这种健康向上是那般吸引我,让我向往,也让我对无论如何都难以跟上他的脚步的自己感到厌恶。曾经……但是,现在我无论如何需要的是田边家那种奇妙的温馨和安详。”②36而雄一的女友觉得他对待女孩就像对待一支钢笔一样,始终不对她敞开他的心扉。由于美影无意的介入,他们分手了。美影觉得歉疚和雄一谈起这件事,雄一的坦诚让美影为之触动。这是她第一次触及到雄一的内心,让她觉得也许会一点一点喜欢上雄一。读者会觉得这是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发展的契机,但是美影想的是,“我一定要离开这儿。”

这时的雄一对于美影来说,更像是“家人”的存在。此刻的美影需要一种放松的毫无顾忌的空间,而田边家恰好是这样的地方。雄一作为“家人”的存在给了美影精神上的慰藉和放松。尽管田边家很好,但是美影还是觉得给他们添了麻烦,虽然是无意的,但她也是直接导致雄一和他女友分手的“罪魁祸首”,所以想尽快离开这里。

续篇《满月》中美影已经离开了田边家,开始独居生活。惠理子在打工的酒吧被一位精神失常的男子所杀,雄一也变成孑然一身了。美影在得知惠理子的死讯后,久别之后回到了田边家,去探望和陪伴雄一。

作为美影精神上的伙伴,雄一的出现以及邀请美影到家里来住,可以说对美影具有“疗伤”意义。美影在田边家的沙发上住下的时候,心里想着“我没有孤独感。这也许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吧。一张床,一张可以让我短暂的忘却往事、忘记将要面对的未来的床”②21。在祖母死后,美影第一次能够安然入睡。而在《满月》中,得知惠理子被杀一事后,美影也对雄一的心灵进行了“疗伤”。美影像过去一样住在田边家,并给雄一准备丰富的大餐,试图缓解他的伤痛。而在雄一“离家出走”之后,美影更是做出深夜打车去给在另一个城市的雄一送猪排盖浇饭的举动,这份猪排盖浇饭打动了雄一,彻底使雄一试图走出死亡与孤独,变得坚强成熟起来。雄一在享用了盖浇饭之后否定了以往的自己,并对美影表白:“从头到脚,我都很没出息吧?下次再见面,我会让你看看我男子汉强健有力的一面。”②149这是美影迈出的一大步,同时也让雄一下定决心直面死亡带来的阴影和两人的关系,他们的关系也渐渐变得明朗。

因此,美影与雄一的关系,表面上看来是刚认识不久,但实际上两人已经由于各自的经历与身世,在精神上达到了共鸣。同时,也正是由于这种共同体验的关系,使得美影与雄一能够在彼此需要关爱的时候给予扶持和疗伤。他们住在一起相互扶持,却又不是家族的血缘之爱,也不是普通的男女之爱,而是一种共同体验、共同成长的关系。作者塑造的这种两性关系肯定个体的自我肯定与选择的权力,告别传统的“男主女从”的性别期望,实现自我个体的认同,在追求两性平等的过程中,谋求两性的相互扶持、共同成长。

二、《白河夜船》中的寺子和岩永

《白河夜船》描写的是寺子因恋人岩永为了照顾出车祸变成植物人的妻子,而不得不维持着一种“陪睡”似的“不伦之恋”的故事。大辞林中对“不伦”一词的释义是:道徳に反すること。特に、男女の関係が人の道に外れること。また、そのさま。简单地说,不伦就是违反道德的行为,尤其是指偏离了正常轨道的男女关系。

小说的一开始展现给读者的是一幅寺子陷入沉睡状态的画面,“睡眠仿佛涨潮一般向我涌来,我对此手足无措,这种睡眠无涯无垠,其深无底,电话铃声也罢,外面行驶的汽车声也罢,在我的耳朵里都变成了悄声无息。”③1

“只有男朋友的电话,即使睡着的时候我也能知道。岩永打来的电话声,跟别的不一样,我会听得很清楚。……他打来的电话,就如同我戴着耳机一般,这声音是从我头脑里边欢快地响起来的。”③2

小说铺陈了寺子与岩永疲惫不堪却欲罢不能的漫长交往过程之后,到临近结尾时才交代出他们如何相识。寺子曾在岩永供职的公司打工,她为了逃避繁冗的杂事而“装傻充愣”。岩永虽是另一部门的上司,但对寺子懒惰马虎的工作作风也一清二楚。一个休息日,寺子想到不会因为装傻而真的变傻了,突发奇想跑到公司敏捷、漂亮地大干了一场,没想到被悄悄坐在办公室尽头的岩永看到,然后二人一起去喝茶,这便成为他们人生轨迹相交的开端。

在寺子辞去工作后的第二个星期天,岩永约她去看海。她的心灵从那时开始“开始了一场很大的变化”,和岩永一起“开始卷入了无法抗拒的某种巨大而黑暗的命运的洪流”。③26她虽然知道岩永是有妇之夫,但仍无法抗拒陷入其中。

“他尽可能让我不要到外面去工作,他让我永远消声无息地待在屋子里过日子,想要见我时,就在街上像梦影一般与我会面。他让我穿上漂亮的衣服,希望我喜怒哀乐都不要有激烈的表现。”③33岩永他从未忘记过妻子,而且在妻子发生事故后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他始终没有摘掉那枚象征婚姻的戒指。岩永把妻子和妻子的家人都称为“好人”,妻子的家人希望无论如何也要维持她的生命,所以岩永的探望历程便无止境地继续着。连局外的寺子也能够感觉到岩永那难言的痛苦:“他每次到医院,妻子都在持续昏睡着,此时他一定会想‘还活着呀,为此真心感到痛苦。也许他觉得在妻子去世之前不与她分手是一种体现自己绅士做派的行为。而且我的事情他无法向任何人诉说。他本身已经被各种事情弄得疲惫不堪,即使事情有了了结,他也不可能马上就与我生活在一起。”③48因为不能给寺子承诺,便竭尽全力地补偿寺子。他甚至为了“昨晚没能好好在一起”而惦念不下,马上安排重新见面的时间。他们之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伤感的寂寞,而且一起守护着这一份默契。岩永对妻子及其家人的义务显得尤为沉重,再加上为了保住自己在公司及社会上的名声更是被压的喘不过气。只有和寺子在一起的时候,才能不受世俗道德伦理的约束享受短暂的放松。

寺子陷入沉睡的原因是不愿自己喜欢上孤独寂寞,减少感到痛苦的时间。初次和岩永在外留宿回来地时候,想到回到住处又是孤单一人,于是用睡眠来打发,对她来说最难挨的、最悲伤地几分钟,轻轻松松地就流逝了。从那之后,岩永不在的时间寺子都用睡眠来打发时光。然而寺子嗜睡的根源除了由客观事态造成的对现实的无措和对未来的无望之外,还有另一层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自己在主观意识中一直试图勉强维持与岩永的关系。

寺子这里是岩永短暂的放松地,但是岩永的疲倦却传递给了寺子,让寺子越陷越深,被无休止的睡眠一点一点地腐蚀和吞噬,如同缓慢自杀,最后连唯一感知到的岩永的电话也听不到了。在接近死亡的状态下,寺子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人地指示她出去打工。她觉得这个梦中的人就是岩永妻子的化身。出门工作了三天后寺子精神状态大不一样,结束工作后寺子在家里接到了岩永的电话,他听到寺子出去打工的消息很惊讶,但感觉到寺子精神不错像是初识时的模样又很欣喜。这是一个好的开端,预示着寺子会从沉睡中醒来找回原来的自己。

小说的最后,寺子和岩永一起去看烟花,岩永身后不曾改变的严冬背景终于被美丽的烟火所代替。烟花“被大楼挡住了一半”,这暗示着寺子和岩永的爱情尚未完全成熟,还面临很多阻碍。吉本芭娜娜试图以烟花的绚丽明亮象征两位主人公精神状态的变化,象征二人命运中新的希望和转机。在这部作品中,芭娜娜从超越性别的角度来揭示人性中的弱点,展示人们在日常行为中精心掩饰的孤独感和无力感。在社会道德伦理观的规范中,这是不合常理的两性关系,在不能结为夫妻的情况下,他们不顾一切地爱着,相互扶持,寺子给了岩永远离世俗世界的栖息地,岩永给了寺子他的爱,这是一种纯洁的爱情,虽然他们的爱违背了传统的伦理道德。这里塑造的岩永是一位绅士般的好男人,他重情义、尊重女性、关爱女性,是作者理想中的男性形象。同时,通过寺子的沉睡到苏醒,道出了在一段两性关系中,保持自我独立的必要性。

三、《甘露》中的朔美和龙一郎

《甘露》中龙一郎原本是朔美的妹妹真由的恋人,真由死后,龙一郎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旅途。一开始是在途中经常给朔美寄来信和包裹,在旅行的空当会来看望朔美。后来朔美在去打工的途中,从一段很陡的台阶上滚落下来,因头部受重创而失去部分记忆,在记忆恢复的过程中,一个崭新的世界渐渐展现在她的面前。

“你在头部被撞之前就已经在我心里了。因为有真由这件事,我觉得是不会有结果的。不过,什么东西变了……我想如果一直这样维持原状下去的话,我只能终生将你当作我的内心支撑。没有想到我出国去旅游,你的头部被撞,某些东西得到改变,而且改变的出乎人的意料。”④180朔美头部撞伤后再见到龙一郎时听到龙一郎这样的告白,于是顺其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以前她一直暗恋着龙一郎不敢开口,如今她和龙一郎相携来到太平洋上的塞班岛,享受着沙滩、夕阳、海风,在当地古老的灵魂传说中感悟生命的含义。

他们在塞班岛的植物园,望着碧蓝的天空,同时想起了真由,他们之间始终还是有真由的存在。他们同时失去了心爱的真由,和真正的恋爱之间还是存在着距离。但是在朔美心中,只有龙一郎能培育着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阳光一般的东西,培育着独自一人无法创造的温暖而明亮的空间,这正是龙一郎吸引她的地方。

从塞班岛回来,朔美因为某个契机开始恢复失去的记忆,在“新旧”两个朔美融合的过程中,找回自己重返现实生活。在给龙一郎的信中,她这样说道,“要感受那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应该失去记忆以后再恢复记忆。那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宛如秋天枯叶的干燥气息、颜色、声音一样……‘深知万事万物均在于此。”④ 302

小说的最后,朔美和龙一郎过着同居的生活,偶尔也去看塞班岛看望那一对仍在隐居的夫妻。龙一郎在西班牙时移情别恋于另一女子,但朔美最后打消了就此分手的想法,选择了原谅和接受,与龙一郎重修旧好。

“与一对男女相对而拥的热恋相比,我更喜欢看见两人互相依偎着朝相同一个方向凝视。无论是面对孩子,还是观赏电影,或是眺望景色,我更喜欢看到两人一起欢笑,朴实体贴,相互成为对方的心里支柱。”④ 242

“经过这样的体验之后,我觉得两个人是能够分离的。我觉得唯有灵魂和灵魂会在没有时间的地方永远相互依偎。”④ 368

朔美的这番独白可谓道出了作者的两性观,这也是芭娜娜通过这部作品传递给读者的信息。对于朔美来说,龙一郎本来是自己已过世的妹妹的恋人,在一起不免会有些尴尬。作者巧妙地设计了朔美头部被撞的这一情节,仿佛给了朔美新生的机会。在这个契机下,朔美和龙一郎都有了新的开始。小说的最后,朔美原谅了龙一郎这一情节的设计,反映了生活的真实样态。人生就是如此,既有共享的缠绵幸福,也有遭受背叛的痛苦愤怒。⑤普通的两个人面对的是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而在日常的过程中一起去体味生活的脉动就需要相互扶持、相互体谅和真实洒脱的心态。

综上所述,吉本芭娜娜在这三部作品中分别塑造了三种不同的两性关系,虽然不同,但却有相通之处。这三种两性关系都反映出作者对相互扶持、共同成长的两性关系的追求。不管是经历了生死离别的两个人的惺惺相惜,还是违背伦理的两个人的相互扶持,还是平常生活的两个人的相互体谅,他们从日常生活中的社会、家庭对两性关系的期待中解脱出来,体现了吉本芭娜娜追求平等互助的两性关系。在芭娜娜追求的两性关系中,谁都不能失去自我,要“相互成为对方的心里支柱”。吉本芭娜娜在创作中积极探索了两性关系的不同模式,值得我们进一步研究和探讨。

注释

① 李银河.两性关系[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8:1.

② 吉本芭娜娜,著.李萍,译.厨房[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9.

③ 吉本芭娜娜,著.徐静波,译.白河夜船[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12.

④ 吉本芭娜娜,著.李重民,译.甘露[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6:180.

⑤ 周阅,著.吉本芭娜娜的文学世界[M].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2:210.

参考文献

[1] 吉本芭娜娜.厨房[M].李萍,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9.

[2] 吉本芭娜娜.白河夜船[M].徐静波,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12.

[3] 吉本芭娜娜.甘露[M].李重民,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6.

[4] 周阅.吉本芭娜娜的文学世界[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10.

[5] 杨伟.少女漫画·女作家·日本人[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9.

[6] 叶琳,等,著.现代日本文学批评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9.

[7] 李银河.两性关系[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8).

[8] 臧婷.从女性主义批评视角解读吉本芭娜娜的一期作品[D].中国海洋大学,2011

[9] 张华.吉本芭娜娜初期小说中的恋爱关系[D].华中师范大学,2014.

[10] 董彬彬.吉本芭娜娜《白河夜船》之精神分析解读[D].中国海洋大学,2011

[11] 杨巍鸽.《甘露》中复杂的人物与主题[D].南京师范大学,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