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兰河水非无浪

撰文/王娥香　摄影/刘新海



克兰河水非无浪

撰文/王娥香摄影/刘新海

克兰河谷丰美的草场

克兰河，阿勒泰山城人民的母亲河，穿城而过，给予山城大地清润和甘甜、芬芳和苍翠。今天再寻找新疆阿勒泰克兰河历史文化的根脉时，应该不忘您的养育之恩，润德之情。应该为您立碑赋文，以表感念，以表金山人对您的顶礼膜拜，以表代代金山人节水、惜水、尚水、似水的誓愿。

克兰河穿越而过。　摄影/王英强

静谧灵动的河水

永定河，是北京人民的母亲河；海河，是天津人民的母亲河；克兰河，是阿勒泰山城人民的母亲河。克兰河穿城而过，给予山城大地清润和甘甜和芬芳和苍翠。春夏两季，水量丰足。逢至秋季，水量陡减。河水在半裸的卵石隙缝间幽幽穿行，虽越发清冽见底，但少了几分奔腾欢快的活力。到冬季，便更是干涸无波了。而今年冬季，她却有了别样的景观。

冰雪覆盖的河道中，偏偏有一股河水突破冰雪的严覆，如俏皮欢快的少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波光粼粼，明明澈澈地流淌，时有浪花翻卷，流径变幻多姿。那弥散出暖人心扉的雾气，许是她歌唱时皓齿间的呵气，在清寒中飘缈，弥漫成一种情调，散佚出一种氛围，给冬日的萧条平添了几分春的气息和景致，且瞬间幻化成一种美好，陡然牵引出我心灵深处一缕唯美的遐思。于是，我不由地也随之流淌出以下文字，流淌出了山城子民对这条母亲河的万缕深情。也借此流淌出山城子民一个微小而又宏大的祈愿——愿我们金山代代享用这甘甜清澈生命之水的子民们，能保护好我们的母亲河，让她远离污染，永葆纯洁。

——题记

一

您，是一条河！只是一条河！

您从那遥远的山涧信步而来，是那样地从容不迫！

有人说您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撒蹄疾驰，剽悍汹涌；说您犹如义士关云长再世，力举青龙偃月刀，劈山开道，奔腾而下，从此两岸青山相对出，骆驼峰和将军山便脉脉含情，静相守望，默默伴您左右，护您前行。可我怎么就觉得在这座小城里，您是一位儒雅的君子，内敛谦和，闲庭信步，绝不飞扬跋扈；是一名窈窕的淑女，温顺贤德，凌波微步，绝不粗声砺气。当然，在骤暖的春日和燥热的盛夏里，您有时也会不失激荡的豪情、澎湃的气魄，也会佯作娇嗔羞怒。但在我的记忆里，您还从不曾一发泛滥而不可收。

有人说您是由巍峨的阿尔泰山脉的冰雪融水汇集而成，并见您从阿勒泰山南麓乌尔莫盖提大坂奔流而下，分成了两脉——大、小克兰河，又在诺该特地汇合后，以“克兰河”之名一路向南。流到红墩镇克孜尔加的大拐弯后，又折向西流，流经可可苏湖，最终圆梦投入那令我们新疆人自豪的享有“国内唯一一条流入北冰洋的外流河”美名的额尔齐斯河的怀抱。

且说您为成就梦想，一路牢记“河海不择细流，有容乃大”的遗训，容纳汗德尕特河、切木尔切克河、阿拉哈克河为三大支流，壮势逐梦。

是真的吗？

我相信这应该是真的！因为我曾将探寻的足迹留在了山城北端迎您入城的“天然氧吧”——沙里福汗公园里，留在了清幽苍翠的大小东沟，以及更远一点，踏过鹊吉客桥，几近被您润泽浇灌的夏牧场。因此，我相信这应该是辛苦跋涉的科考者的美丽说说。

至于您名字的由来，虽然我觉得那个关于美丽的乌兰姑娘和英俊的别克小伙为追求幸福爱情，双双纵身崖下的您，从此就命您为克兰河的传说太缺乏新意，太过悲壮。为什么千百年来忠贞美好的爱情都非要以殉情化蝶来得以美化呢？听得人撕心裂肺，想得人肝肠寸断。可若不是如此，您又是因何而得名的呢，还真是无从考证。

若要我来为您杜撰神话，也只能是杜撰您的诞生。我就觉得您应是嫦娥奔月时，故意遗留在人间，等着后羿拾起的一只水袖，恰好轻扬飘落于这方土地。等到射猎归来的后羿飞追而来，没想嫦娥早已了无踪影。他只有无奈地默默蹲立山头。睹物思人，还没来得及将这水袖轻轻拾起，就有相思之泪从心泉深处婆娑而下，顺那水袖直流。“男儿有泪不轻弹”，一经泪流，便汪洋恣肆一发不可收。于是，顷刻间就汇就了您。……这个杜撰您觉得如何？是不是更加凄美了呢？

克兰河谷周边的牧民在转场途中。

当然我觉得还应该有续集。那就是寂寞广寒宫中的嫦娥看着心爱的人，日日孤守着这条早已无法拾起的水袖不忍离去，且茶饭不思，饥渴不顾，于是情急之中，就唤那乖巧的玉兔佯装顽皮，一脚将桂树下吴刚师傅辛苦所酿的那坛桂花酒踹翻，一时间，甘甜美酒从天而落。其间也伴着嫦娥伤心的思念之泪。自此，您便又有了入口的那份甘冽醇香。

再后来，这个曾为消祛酷暑、造福众生、舍身射日的后羿，看着如今心爱的人的水袖，已化作清澈的泉水，亦能泽被一方土地、一方生灵时，他便也释怀了。从此，他就定居于连绵起伏的阿勒泰山脉，年年岁岁饮着这份思念，守护着这座积雪终年不化的山峰和永不干涸的您。

——看这想象是多么的无极限！在我这里，您已成了美好爱情与善泽万物的化身了。当然，纵使我还可以驰骋想象的田野，觉得您应该是……但那毕竟还是想象。

说实话，作为生长于斯的山城子民，每每夏夜，驻足彩虹桥头，凭栏远眺欢腾而来的您，就总会涌起“逆您而上，寻您源头”的夙愿，但到今日也终究没能达愿。是什么阻住了我的脚步？我自己很清楚——您有无惧无畏、翻山越岭、追逐梦想“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果敢和豪迈，我却实在无翻越那座孕育宝藏、绵亘千里的阿尔泰山脉的勇气和力量。我无法独自欢悦地跨越沟沟坎坎，丈量您蜿蜒的265公里险路遥途。

在您身上，我看到了追梦者的执著。所以尽管您没有黄河的九曲回肠，没有长江的惊涛骇浪，只是一条东西宽约百余米的小河，却也常常令我感到渺小，且被您羞得是双颊通红，不知所云，无言无语。

炊烟袅袅，河谷牧场人家一天的开始。

二

春来的时候，我喜欢默坐于您岸畔的石椅上，静听您从远方捎回的讯息。也总是会稚真地想：您的源头定会是一汪清澈甘洌、汩汩不息的泉，想必那也一定是神灵赐予您和我们山城的福祉！

至于最远古的时候，到底是山城的人追逐着您而生，还是您寻觅着山城的人而存；是有了您才有了山城，还是有了山城才有了您？我想遵循人类择水草而居的历史，当是先有了您，才有了山城吧！是您为阿尔泰这片神奇的土地浇灌出了绿色的草原，是您为克兰河谷孕育出各种飒爽挺拔、秀美婆娑的阔叶树林和灌木丛林。有了丰茂的水草，便有了牧人和牛羊、清澈的河水、葱翠的林木、湿润的空气、沁心的花香、悦耳的鸟语……所以才有智慧选择了山城的人们，对吧？

他人都说我们山城太过偏远，的确如此。可如今细思慢想，能在那个荒芜凄清的年代，为能依您而居，甘愿厮守这份偏远的宁静和荒凉，真是智的选择，更是勇的选择。

要知道，因为选择了您，山城人们才有了这口清澈甘甜的延年益寿的生命之水；因为选择了您，山城人们才有了那一望无际的碧野，有了那成群的牛羊，有了那碧波荡漾的麦浪；因为选择了您，山城人们才无需雅乐，无需诗画，您的日夜欢歌就是天籁的绝响。那满谷流的芳、溢的翠，就是入心的诗、入眼的画。在四季的轮回里，绿的春、红的夏、黄的秋、白的冬，都让山城人们悠闲地独享着这份无乐而有乐、无画而有画的惬意。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如今，当我们幸福地傍着您，又倚着骆驼峰和将军山时，我们怎能不自豪地断言——山城的先民们定是一位位长须白髯的智者和仁者。

他们的一双慧眼多么看好您！

您是造福的使者。始终带着汇入大海的梦想，揣着润泽一方土地的使命，在这小城的中央深深浅浅、急急缓缓地流淌，您永远不是匆匆的过客。您留下了清波碧浪，留下了清冽甘甜，留下了欢悦芬芳。您把您的历史、山城的历史、山城人的历史，您的梦想、山城的梦想、山城人的梦想，一并交织在一起，谱出一支悦耳的交响曲，年年岁岁地奏响，铿锵豪迈，气势恢弘。每一位山城人、每一滴山城水、每一片山城景、每一件山城物，都是与您同台奏乐的高手，您还有心地将这首山乐绵延向远方。

从此，从您身旁经过的万物都了解：这个小小的山城，自古就是我中华民族的边塞要隘之地。这小小的峡谷从汉代起，就已经是匈奴、鲜卑、突厥等少数民族的游牧地：唐代时已有朝廷正式管辖，先归安西都护府管辖，后隶属北庭都护府管辖；后来，宋、元、明、清……朝代在更迭，山城只是被更名换姓而已，从参赞大臣的辖地到承化寺，到今天霓虹闪烁、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小城——阿勒泰市。

克兰河清波碧浪，留下了清洌甘甜。

这，就是您岁岁守护、年年养育的山城的历史，也是您的历史，当然它还将会如您一样，绵延流长。

亲眼目睹了山城变迁的大智大仁的先民们没有躲得过生命的轮回，一个个地隐入了历史岁月的烟雨里。只留下了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历史。而唯有您越发朝气青春地安在，见证着山城每一个时代的变迁。只有您能与山城日月同声，自豪地、骄傲地告诉代代相传的山城儿女：当年承化寺里僧人们的诵经声；当年平定完布伦托海叛乱的棍噶扎勒参和科布多参赞大臣锡纶上奏朝廷，请求在阿尔泰山南麓建千佛寺的上奏声；当年光绪帝亲笔圈定将“千佛寺”改名“承化寺”的金黄色御旨，以及当年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与将士们杀伐征战，用那鲜血和灵魂定格出的西征的那段辉煌岁月；甚至您都可以讲述出那没有自来水的年月，山城人民如何踏清晖、肩挑手提接您回家的喜悦，以及驼背张奶奶头上那被您滋育的缕缕银发……

您，是山城的母亲河！您忘不了过往的一切，忘不了陪同这方土地的万物生灵共度的沧桑岁月。夕阳中，您骄傲地看着华灯初上的彩虹桥、惠民桥、同心桥、剑桥……朝霞里，您自豪地听着旷远嘹亮的古老而又年轻的牧歌。您一如既往地坚定着当年那要润泽、养育这方土地、这方人的信念，依旧以年平均6.0亿立方米的流量，润泽着这方土地及所有生灵。

河水滋润下盛开的金莲花。

三

过去有人常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可在这方偏远落后的土地上，被您滋润养育的每一颗心魂都是那样的质朴。他们个个刚正不阿，铁骨铮铮；个个热血衷肠，情怀仁厚——

选择自杀以保我中华尊严，并手书“勿毁我室，勿伤我民，尽守土责，杀身成仁”16个大字的阿山道第一任道台周务学；第一个在阿勒泰草原上翻译《论持久战》，传播中国共产党革命主张和思想的早期爱国人士、知名教育家沙里福汗；令乾隆帝怀痛为他的民族气节写下80行长赋的宁死不降的蒙古族老人马木特；果断决策引克（克兰河）入克（克木齐盆地），摆脱靠天吃饭被动局面的“人民的公仆”刘义清；以及那位刚刚离开我们的94岁的用一生追逐着梦想，用一生深情地热爱祝福祖国、家乡的金山老画家龚承先……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今天，在这个水污染令人惊恐的年代，您更是用您的清澈甘甜，时时告诫着山城的一代代子民，要知福、惜福。

抚今思昔，山城人们感谢您的怎能仅仅是您对生命的养育之恩，更要感谢的是您用隐形的善怀润泽了山城一代代子民的德行心性；教会了我们学会反思，反思对人生的取舍，对自然的取舍，对自我内心的取舍。

如今，尘世繁华充满无尽的诱惑，但读您，让我们懂得了——守着您，便是守着一方空灵、清澈、纯净、安详，便是守着一份善美情怀，守着一份无尽的财富和无忧的福禄。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忧。”在全球生态告急的当下，身居善地的我们也早已懂得了“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懂得了守“自然之道”，发展生态文明，造福千秋万代的重要意义。

为了能将这份思悟深入山城百姓的心髓，颇有心意的建设者们还不惜投资巨额，在您的两岸架桥筑道、设亭置凳，旨在让山城人们闲暇信步于滨河廊道，驻足于各式长桥时，观水态，听水声，思水品，悟水性。在享受悠然舒适时光的同时，亦能明白这小小山城虽身处峡谷之地，却有搏击长空之志。

是啊！自古谷地乃兵家大忌之地——“进退维谷”啊！可您却因为梦在前方，牵挂在身旁，身于克兰河谷而无忧。“鸿雁在云，鱼在水”，您只是认定了前行的方向，淡然流淌。

您如此惬意的生活之态不能不算是一种超然的境界？它无声地启示了山城的建设者们——锁住发展脚步的绝不会是这狭隘的谷地，而是狭隘的思想和眼界。因此，我们今天也如您一样，立下了“奔流到海”的宏愿；也如您一样，有了超越思想局限，放眼世界，利用地缘优势，执著追逐将我们小小山城打造成“新疆的会客厅”梦想的超然之举；也如您一样，让这冬寒无奈您的畅流，让这峡谷无法逼窄我们山城的广阔；也如您一样，让这山城的生命里，永远没有冬日，永远春波荡漾，季季逢春。

如今，您还是您，您依然清澈甘甜！可这城已不再是昨日的城了，她有了现代都市的风韵。“国家园林城市”“人类滑雪之都”“优秀旅游城市”……的桂冠已让她仪态万方，美名远扬。青山、碧水、蓝天、仁厚情怀，已让这方土地成了他乡游人眼中心头平安、和谐、文明、美丽的家园和乐园。

来日，来日会怎样？我相信您还依然是清纯甘甜清澈的您。如若不然，那我们必将是历史的罪人。

饮水思源。我觉得，今天再寻找新疆阿勒泰克兰河历史文化的根脉时，应该不忘您的养育之恩，润德之情。应该为您立碑赋文，以表感念，以表金山人对您的顶礼膜拜，以表代代金山人节水、惜水、尚水、似水的誓愿。

河谷秋景

您，不是一条河！不只是一条河！

您是一位饱经沧桑的樵夫，是一位历经风雨的渔翁，闲坐慢述着祖祖辈辈山城人的故事，世世代代老山城的历史。

不！

您还是一条河，只是一条河！只是您流淌的不仅仅是能滋养我们生命的水，而是依您而居的山城及山城人的思想、情感、梦想。

《克兰河水非无浪，阿勒泰山亦有春》这是那位刚刚驾鹤仙去的我们金山文化“宝贝”人物龚承先老人曾在饱经时代风雨后，当一声春雷踏破政治寒冰、一轮红日又光耀中华大地之时，兴笔挥毫而就的一幅国画巨构，它深深蕴含了一个饮您而生的老艺术家对家乡春光大好新气象的祝福。此刻，望着冬日斜阳下冰雪覆盖的河道中那股幽静自流、潺潺的克兰河水，我突然觉得老人若尚能健在，今日他必会再为您欣然泼墨，并名曰《克兰河水非无浪，阿勒泰山春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