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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三题

2016-04-06王祥夫

辽河 2015年8期
关键词:茶花牡丹母亲

王祥夫

母亲的假牙

我女儿放假回来,母亲高兴极了,家宴的时候母亲喝了酒,她说,来,干一杯,我们大家就都干了一杯。那天喝得是红葡萄酒。后来母亲吃菜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假牙不好使了,我说再换一副吧,吃东西会好一点。

第二天我带母亲去镶牙馆咬了牙模。那个镶牙馆就在我们院子的对面,隔着一条街,没几步路,出院子,过街,再上几个台阶。咬完牙模,母亲还去了旁边的超市,那是个很小的超市,母亲买了一瓶洗发液,还买了她喜欢的檀香皂,母亲一辈子都很喜欢檀香的那种味道,还有她几乎用了一辈子的中华牌牙膏。而就在母亲咬了牙模后不久,就小病了一场,也就是吃什么都吐,那是夏季快要结束的季节,窗外的蜀葵开得很烂漫。又过了两天,母亲就突然去世了。

那之后,有人打来过几次电话,说牙模弄好了,再过来试试?我想不起对方在说什么?我已经忘了这件事,母亲的去世对我打击很大,那一段时间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后来又有电话打过来,我才记起给母亲镶牙的事。我马上去了院子对面的镶牙馆,拿到手里的虽然仅仅只是个牙模子,但却让人止不住泪如泉涌。这个牙模子现在还在那里放着,每看到它,总是让人想到母亲。母亲好像还在屋里走来走去,或者在刷牙,或者在收拾家。但这一切都只能在想像之中。我把母亲的这个牙模放在了母亲经常使用的那个牙缸里边,那个绿色的搪瓷牙缸就放在卫生间的架子上,我常常抬头看着它,诧异时间怎么会过得如此之快,母亲离开我都差不多快有十年了,十年时光如闪电。

我没了母亲,四季如梭,出来进去,再没人倚门而望问寒问暖。母亲去世近十年,但我总觉得母亲是去了什么地方?过几天就会又风尘仆仆地回来,其实,最最亲爱的人是永远不会分开的,因为,虽然白天再也见不到我亲爱的母亲,但晚上常常会和她团聚,在梦里,母子们互问家里细事,共说天气冷暖。

我想念我的母亲!

牡丹帖

当年画牡丹,翻来覆去总会把白乐天的那首“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的牡丹诗抄上,因为画牡丹,也不知用去多少蛤粉。那年秋天还曾去过一次菏泽,雾很重,也太湿冷,几个朋友于酒后去看牡丹,每人喝了半斤多烧酒,才不至于被冻得哆哆嗦嗦。也只是那一次,才知道牡丹最好是要在秋天的时候去种它,到第二年也许就会灿然地开出花来。

还记得那一次朋友一边喝酒一边问牡丹之所以叫“牡丹”是什么意思?这谁也不好说,这便牵扯到汉语造字造句的事,只一个骂人话常常被用到的“日”字,便不管是谁都不会明了它的原意是什么或出处在哪里。牡丹最早的名字是叫“鼠姑”或有人说叫“鼠妇”,就字面了解,也一样是只能叫人莫名其妙。古人对草木,亦像是对人,有平等心在里边,常见中药铺子的药斗子上写有“王不留”“刘寄奴”等等好听的名字,便让人心生喜欢,草木之名竟也只是像人一样有名有姓。牡丹是在唐代的时候,就被人们喜欢到花开时节要倾城出动地去看,人们对牡丹的态度当用“倾倒”这两个字来形容,说到牡丹,即使是现在,从乡间到城里也没有人会对它起不敬重之心,这倒无分南方北方,虽然洛阳和菏泽都隶属于北方。少年时读冯梦龙的那篇《灌园叟秋翁遇仙记》给人的印象最深,神话的力量往往要比真实的历史还能让人相信且有感动,武则天一道圣旨算是把牡丹贬到了乡民们的心里面,从此让人们都知道牡丹。在中国,你若说牡丹不好,人们可能会用另一种眼光看你,起码会认为你这个人很不解风情。牡丹的好,应该是在于它的雍容,日本人认为,一个优雅的女子,站着的时候应该像是芍药,坐姿则要一如牡丹,而行走的时候要像百合,要垂着一点头,羞怯和谦恭是女性的美德,话说回来,可能也不大会有人喜欢上一个昂首阔步的女人。即使是男人,动不动就要在那里昂首阔步,我想人们对他也不会太欣赏或大加赞叹,这在他自己,也不见得轻松。在鄙乡,年画或贴在窗上的剪纸有“凤穿牡丹”的纹样,广东的音乐里有“百鸟朝凤”这样的曲子,也只有牡丹才配得起那五彩辉煌的凤凰。

忽然想起写关于牡丹的文字,是因为有朋友送来了两朵白牡丹,花虽白,却是紫色的蕊,便让人觉得虽是无色的白牡丹,却是十分妖娆。用牡丹插瓶,最宜那种中国式瓷瓶,而且要大肚子的那种,白定的大瓷瓶或青花的大肚子瓷瓶都好,但最好不要用玻璃的那种,下小上大的梅瓶也不宜,插大朵的牡丹最好是上小下大,牡丹花开到最后,其姿态也只能用一个“卧”字来形容,大牡丹,开足了,有大号碗的碗口那么大,感觉真像是一个美人在那里半倚半靠,姿态真是雍容。但只要有一两片花瓣凋谢,其它花瓣会跟着纷纷落下,春天也就彻底过去了。有时候天天盼着冬天赶紧过去,起码是在我,就是想看牡丹在春风里慢慢开起。

“十里春风不如你。”这句话,我以为,原是用来说牡丹的,其它的花都当不起。有人这样说我,我亦高兴,觉的我自己是牡丹,《楚辞》里的“芳草美人”原来只是好的意思,在那个诗的古时,男人也可以是芳草,男人也可以是美人。

山 茶

那年去武夷山,原想写生,带了皮纸和毛笔以及平时根本就用不到的铜墨盒,及至到了那里,才发现武夷的山几乎没有什么纹理可言,和黄山的那种到处都是皴法恰恰相反,而是圆咕隆冬的,看着好看,芥子园那里学来的种种山石法却都用不上。之后漂流了一回,也是一行的人坐了竹筏在溪水里忽东忽西地漂下去,不觉已到终点,两岸的山石也都隆然而圆,间以杂树,这样的山没什么好画。之后便去看了那几株著名的大红袍,也觉得实在是没有太大的看头,或者在心里觉得它不像是多年的老树,虽被红布条重重围缠已示其珍贵。

既来武夷山,买茶看茶是一大节目,武夷也只是茶铺子多,随便一家闯进去喝就是,也绝没有收茶水钱的说法。这和北京的茶庄大不一样,北京的“张一元”和“吴裕泰”向来没有给你坐下来喝茶的说法,店面之小也不可能让客人在那里围在八仙桌边上大喝一通的道理。而我对做茶工序感兴趣,别人喝茶,我却要到处去看看,忽然对那晾茶的大竹匾也产生兴趣,想带一个回北方去,那竹匾之大,足可让一个小孩子在里边睡觉,又还看了一回焙茶,那暗火根本让人看不到,只能感觉到它的热度,暗火上边是烘焙着的一匾一匾的茶。快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便看一老妪在那里炒菜,一小碗清亮的油“哗”地一下倒在很大的锅里,小一点的竹匾拿过来,里边是青菜,“噼噼卟卟”地倒在锅里炒了起来。因为那炒菜的油与鄙人在北方吃的麻油和菜籽油不同,自有一种陌生的香气腾然而起。那被这油炒出来的菜也显得格外爽滑。一问才知道这是茶籽油。而现在想吃茶籽油非要花比别的油贵很多倍的钱不可。北方人的饮茶习惯,在最早,也就是砖茶与花茶,砖茶是隆冬的早上或晚上,放在壶里煮煮便那样一碗一碗地喝起来,没有什么讲究,还有就是乡下人家经常必备的茶滷,也就是把茶煎到极浓一如酱油般厚稠,临到喝的时候再用开水兑一下,这真是极其方便。而现在这种喝茶的方法渐渐式微。大块的那种非得下大力气才能破开的砖茶也已经很少能让人见到。

去武夷,记忆中是看到了很红的那种单瓣茶花,茶花要好看,必是这种单瓣的才好。大红,鲜明,花蕊是一束,色如赤金,可真是好看,此花的花萼又是鳞片状,用焦墨圈圈点点,极是入画。白石老人画茶花便是这种,老人家画茶花从来都只是画五瓣,多一瓣都不肯,用朱砂,红且厚实,然后是那一束高高的花蕊。茶花好看,但花店里很少有,茶花之好看还在于它的叶片,黑、绿、亮,此三字得茶花叶子之神理。插茶花,最好是一朵两朵,如是两朵,最好一高一低,一朵在开,另一朵便只能是花蕾。而且必要有几片叶片去衬它一衬,黑亮的叶片衬大红的茶花,这样的花放在眼前人便没有办法不精神起来。

我每天散步的那条街有三家花店,但从来都没有茶花出现过,它不出现也好,我便想念它,有朋友知我喜欢它,不知从哪里剪一枝两枝给我,我便画茶花给它,大红浓黄极黑,简单而没多少花样,而茶花确实也就是这样子,重瓣的茶花,怎么能和它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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