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主成分衰落到专制制度形成：13-15世纪蒙古对古罗斯政治发展的影响

孙嵩霞



从民主成分衰落到专制制度形成：13-15世纪蒙古对古罗斯政治发展的影响

孙嵩霞

摘要：1315世纪，蒙古征服并统治古罗斯近两个半世纪，这对其政治发展，尤其是专制制度的形成，产生了巨大影响。金帐汗国的代理人统治导致了古罗斯政治发展进程中民主成分的衰亡，推动了莫斯科公国的崛起并促其完成了东北罗斯的统一，为其最终建立起统一的中央集权专制国家奠定了基础。

关键词：蒙古； 金帐汗国； 古罗斯； 莫斯科公国； 中央集权

一、引言

1223年的卡尔卡河战役，蒙古骑兵大败古罗斯军队。虽然军事上的优势是蒙古军获胜的一个主要原因，但当时古罗斯各公国因处于封建割据和不断混战的状态而导致其实力衰落、无力抵御外族入侵显然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当时的古罗斯各公国“只剩下民族认同和地区性的共同利益，丝毫没有了统一国家的概念”*贾宝维、张龙海：《试论蒙古西征与罗斯国家的统一》，《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011年第6期。，“国土分裂成许多封建的‘独立的半国家’”*马夫罗金B.B.：《俄罗斯统一国家的形成》，余大钧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第8页。。

如果说社会文化的影响多是潜移默化发生的话，那么，政治制度则是最能体现深层次变化的领域。事实证明，蒙古的征服对古罗斯的政治制度，特别是专制制度的形成产生了巨大影响。说到专制，人们会联想到沙皇。实际上，“沙皇”和“专制君主”这两个词在古罗斯最初的本义，“不是意味着在国内拥有无限权力的君主，而是意味着不受任何外部势力支配的、不向任何人交纳贡税的统治者”*瓦·奥·克柳切夫斯基：《俄国史教程》第二卷，贾宗谊、张开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123页。。蒙古军队到来之前，古罗斯文献中有时把古罗斯公国的王公称为沙皇，但仅仅是为了表示尊敬，并无其他政治意义。相比而言，蒙古可汗的权力却是没有任何限制的，是绝对的，拥有对土地的唯一所有权和使用权。显然是蒙古人在古罗斯巩固了最高权力的思想，随后君主独揽大权和专制思想才日益深入到古罗斯的政治文化之中*任光宣：《俄罗斯文化十五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56页。。总的来看，蒙古的征服和统治造成了古罗斯政治发展进程中民主成分的衰落，推动了莫斯科公国的崛起，促进了专制制度的形成。

二、古罗斯政治发展进程中的民主成分

蒙古军队到来之前，古罗斯政治发展进程中已经出现民主成分。

1．市民大会“谓彻”

12世纪时，古罗斯分裂成许多独立的公国，其统治者是王公。每个王公都有着双重身份：统治者和主人。一方面，王公要处理国家事务，拥有作为统治者的权威；另一方面，他要亲自过问家务。与早期的西欧封建主一样，王公要自掏腰包供养亲兵队以应对战事。亲兵队分成高低两级，高级亲兵由王公的武士或者波雅尔*古罗斯的大地主、大贵族。组成，王公凡事都要和波雅尔商讨，未经波雅尔同意，王公无权做出任何决定。低级亲兵由年轻的武士或者王公亲兵队中的少年队员组成，统称“宫廷仆从”。王公的亲兵构成军人阶层，他们自上而下分为千人队、百人队和十人队，分别由千夫长、百夫长和十夫长统领。遇到战争，王公会从城市居民中征募民军，但居民参战与否，却是谓彻说了算。

除诺夫哥罗德公国外，其他公国情况也一样。1146年，基辅大公弗谢沃洛德去世，大公人选本已与基辅市民约定由大公的兄弟伊戈尔继承，但因基辅市民由于饱受弗谢沃洛德任命的法官等人的欺凌，所以大家就在伊戈尔准备继位时集合起来，要求伊戈尔答应今后审判市民必须由其亲自执行，不许把司法权交给其下属。伊戈尔不得不向市民保证，以后基辅的法官只有经基辅城的谓彻同意之后才能被任命*瓦·奥·克柳切夫斯基：《俄国史教程》第一卷，张草纫、浦允南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190页。。谓彻权力之大，由此可见一斑。此外，谓彻还经常会越过王公下达各种文书，甚至不需要王公署名。对此，克柳切夫斯基感叹道：“编年史政论家在叙述各古老地区形成的政治体制时，只记载了首城的谓彻而忘了提到，或是认为无需提到王公。在谓彻的莫大作用面前，王公威信的跌落竟至于此”*瓦·奥·克柳切夫斯基：《俄国史教程》第一卷，第192页。。

虽然谓彻具有很大的权力，而且平民也有权参加大会，但事实上谓彻经常会受到波雅尔贵族的操纵。古罗斯的波雅尔是大土地占有者，属于贵族阶层，拥有世袭领地。他们最早来源于氏族部落的显贵和村社长老，后来因得到赏赐的土地，力量逐渐壮大，进而发展成一个权贵阶层，王公的亲兵和部属因为得到大量赏赐也逐渐演变为波雅尔。在12世纪的古罗斯，波雅尔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在政治上都已经发展成为一支独立的势力，享有广泛的政治权力。他们干预公国的政治生活，试图控制政权，甚至决定王公的人选。据史书记载，1113年，莫诺马赫是在基辅波雅尔贵族的支持下才被选为基辅大公；1146年，波雅尔贵族又把莫诺马赫的孙子伊兹雅斯拉夫推上大公宝座。从1146年到1154年的8年间，基辅的波雅尔有7次按自己的心愿选择了王公，有两次赶跑了于己不利的王公，有3次限制了王公的意愿*王松亭：《基辅罗斯的政治制度考略》，《社会科学战线》1994年第3期。。

由此可见，在蒙古征服古罗斯之前，王公的权力很小，而且受到谓彻和波雅尔贵族的限制，国家事务实际上是由谓彻和控制谓彻的波雅尔贵族决定的。

2．波雅尔杜马

蒙古军队到来之前，古罗斯已经存在杜马雏形——波雅尔杜马。弗拉基米尔大公时期，波雅尔杜马就已经存在。当时王公同自己的亲兵队和氏族显贵一起召开的会议就是波雅尔杜马的初级形式。弗拉基米尔大公经常召集杜马会议，讨论公国建设、征兵遣将、对外征战和制定法规等各种问题。和平时期，杜马几乎每天召开*马夫罗金B.B.：《俄罗斯统一国家的形成》，第28页。。

12世纪，诺夫哥罗德的元老会议也是由波雅尔杜马发展而来，它负责起草法令，向谓彻提出法令或决议草案。虽然元老会议没有立法表决权，但其作用却不可忽视。会议是由诺夫哥罗德那些对全城有强大经济影响力的最高阶层代表组成，要提交给谓彻的问题往往事先已经做出决定，其作用比谓彻要大得多*瓦·奥·克柳切夫斯基：《俄国史教程》第二卷，第70、71页。。

封建割据时期，波雅尔杜马并没有严格的机构和明确的权限。参会人员通常视具体情况而定，两三个大贵族甚至就组成杜马，共同商议决策。

综上，谓彻、波雅尔贵族和王公之间的权力制衡与波雅尔杜马的议事传统，都体现出了古罗斯政治发展进程中的民主政治成分，但蒙古人到来后，这些民主政治成分便很快遭到无情扼杀。伴随着金帐汗国代理人制度的实施，谓彻被彻底终结，波雅尔贵族遭遇毁灭性打击，而昔日权力受限的王公们则借助蒙古人的力量不断地扩充自己的力量。

三、古罗斯政治发展进程中民主成分的衰落

征服古罗斯后，蒙古人在伏尔加河上游建立了金帐汗国。金帐汗对古罗斯的统治主要采取“代理人制度”，即“利用当地王公继续维持封建割据的政权，采用人质、杀害、欺骗、拉拢等手段，在古罗斯各王公中间，竭尽挑拨离间之能事，铲除一些不忠顺的有势力的王公”*孙成木、刘祖熙、李健主编：《俄国通史简编》(上)，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45页。。

1．代理人制度

所谓代理人制度，是指由金帐汗从古罗斯诸王公中挑选一人，颁发“敕令”(也称“封诰”)，授其“弗拉基米尔及全罗斯大公”头衔，让其代理金帐汗从各公国收取贡赋。代理人制度的实施直接导致古罗斯政治格局发生巨大变化：王公的权力从此不再由其人民决定，而是来源于金帐汗。此前，王公即位之前必须要宣誓并亲吻十字架，保证坚守约定而不背弃信义。而现在，王公只有得到金帐汗的敕令才能坐上统治者宝座。因此，谓彻失去了对王公的支配权，而王公也摆脱了对谓彻的依附，这就为王公实现专权创造了有利条件*Россия и Восток: проблемы взаимодействия / Под ред. С.А. Панарина. М.: Туран, 1993. с.45.。

代理人制度的实施带来一系列重要影响。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它无形之中在古罗斯各公国中产生了一个领导核心。在古罗斯各公国原有行政区划和结构不发生变化、王公原有权力也没有被取代或撤销的前提下，获得敕令的王公又被赋予了代表金帐汗的这种更高形式的权力。他们不但在政治地位上高于其他王公，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为金帐汗谋取利益的同时，也为自己积累了巨额财富，而这些财富会转换成巨大的政治资本，进而对古罗斯政治格局产生重大影响。

正是因为金帐汗的敕令附加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再加上敕令随时可能被撤销并转发给其他王公，所以王公之间展开了激烈竞争，他们纷纷前往金帐汗的营帐，期盼得到汗的眷顾。带着汗王的敕令而返回的王公们，发号施令更加有底气。就这样，王公们的权力不断增强。由于王公们无论从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不再依靠人民，而是依靠金帐汗的恩赐，所以他们开始肆无忌惮而不再担心受到人民的惩罚，至于人民，“则屈从于蛮人的桎梏，只想着挽救生命和财产，很少关心自己的公民权利”*Карамзин Н.М., Записка о древней и новой России в ее политическом и гражданском отношениях. М., 1991. с.21-22. http://www.hist.msu.ru/ER/Etext/karamzin.htm.。伴随着这个历史过程，人民的权力不断被忽视，谓彻的终结自然也就在所难免。

2．谓彻的终结

当谓彻对王公不再拥有支配权之后，王公便和蒙古人联合起来共同镇压人民，不堪压迫的市民则被迫反抗。1289年，罗斯托夫的居民召集谓彻，试图将王公和蒙古人一起赶走；几乎同一时间，雅罗斯拉夫的居民拒绝接受新王公费多尔·罗斯季斯拉维奇上台；1304年，科斯特罗马爆发了市民起义，反对领主；1305年，下诺夫哥罗德黎民百姓打了领主，王公则“屠杀谓彻参加者”；1340年勃良斯克造反者召集谓彻，杀死王公；1357年，莫斯科爆发了反对大领主的起义；1382年，暴动者、造反者召集市民大会*马夫罗金В.В.：《俄罗斯统一国家的形成》，第67页。。然而起义者在专制权力早已强大起来的王公面前不堪一击，他们无一例外都遭到了王公和蒙古人的残酷镇压，谓彻的力量被大大削弱。

1478年，由于诺夫哥罗德共和国拒绝承认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的主权者地位，愤怒的大公发动了针对诺夫哥罗德的第二场战争并取得了胜利。之后，伊凡三世向诺夫哥罗德人宣布：“吾等大公既已立国于莫斯科，自当立国于吾等之大诺夫哥罗德领地。”他要求：“诺夫哥罗德领地上不得悬市民会议之钟，不得设市长之职，全国统归吾等治理”*曹维安：《俄国史新论——影响俄国历史发展的基本问题》，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第62页。。谓彻大钟被取下，市政会议、地方行政长官和千人长被取消，诺夫哥罗德的制度实际上全部都被相应地废除了，谓彻制度也随之彻底终结*尼古拉·梁赞诺夫斯基、马克·斯坦伯格：《俄罗斯史》(第七版)，杨烨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2007年，第98页。。

3．波雅尔贵族的毁灭。倾巢之下，无有完卵。随着谓彻的终结，作为谓彻领导者的波雅尔贵族也受到了沉重打击。波雅尔贵族原本是古罗斯军事力量的核心，但是在与蒙古骑兵的作战过程中，大部分军队被蒙古人消灭，其力量遭到严重削弱。最终结果是，波雅尔贵族的政治影响和他们的经济实力受到毁灭性打击，他们对王国权力施加影响的可能性被彻底消除。至此，古罗斯政治发展进程中的民主政治元素被彻底摧毁。

四、莫斯科公国的崛起

关于莫斯科的最早记载是1147年。当时它仅仅是弗拉基米尔王公尤里·多尔戈鲁基的一个庄园，位于涅格林纳河和莫斯科河之间的一个岬角上。蒙古军队到来时，莫斯科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郊区小城，它之所以出现在编年史作者的记载中，是因为蒙古军队直接把它“从地面上抹掉了”，稍后，从13世纪末开始，它才从大破坏中恢复过来*马夫罗金В.В.：《俄罗斯统一国家的形成》，第78页。。13世纪末，莫斯科公国从弗拉基米尔-苏兹达尔公国分离出来，成为独立公国，14世纪中叶取代弗拉基米尔东北罗斯盟主的地位，成为大公国，15世纪末彻底击败蒙古，完成国家统一大业。

“为什么恰恰是莫斯科？”——实际上，关于莫斯科的崛起，很多历史学家都有着同列夫·古米廖夫一样的疑问。19世纪的研究成果显示，公元1300年前后的大古罗斯范围内，最强大的公国是特维尔，最有战斗力的是梁赞，最有文化的是古罗斯托夫—苏兹达尔，最富有的是诺夫哥罗德共和国，似乎无论从哪方面论都轮不到莫斯科。但从14世纪后半期开始，局势急剧逆转，1364年莫斯科把当时的都城弗拉基米尔纳入自己管辖范围，一跃成为最主要城市*Гумилев Л.Н., Древняя Русь и Великая степь. М.: Айрис-пресс. с.498.。关于莫斯科崛起的原因，学界虽有各自不同解读，但都认同蒙古统治在其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应该说，莫斯科崛起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蒙古统治是一个重要历史前提，正是在此背景下，莫斯科的地理优势才凸显出来，再加上莫斯科历代王公能够得到金帐汗的敕令，为莫斯科崛起创造了更加有利的条件。

1．客观因素

毋庸置疑，在莫斯科崛起的众多因素中，有利的地理位置是一个重要因素。莫斯科位于古罗斯东北部，一方面，它处于水陆通路的交叉口，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商道中心；另一方面，它“从四面八方受到周围罗斯各公国的保护，距离鞑靼、立陶宛、德国和瑞典的边界较远”*马夫罗金В.В.：《俄罗斯统一国家的形成》，第80页。。正是因为具有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当莫斯科相邻的公国外敌侵袭不断的时候，莫斯科却相对平静。如克柳切夫斯基所言，自从遭受蒙古军队大破坏以后，直到奥利格尔德1368年第一次侵犯，有一百多年时间，莫斯科也许是北部罗斯唯一没有遭到或者很少遭到敌人蹂躏的地方；至少，在这段时间内，除了蒙古军队1293年占领过莫斯科以外，史册上没有见过它遭受了这种灾难的记载*瓦·奥·克柳切夫斯基：《俄国史教程》第二卷，第8页。。这样一来，莫斯科就成为全古罗斯最有吸引力的居住地，尤其是饱受外敌入侵之苦的古罗斯居民的避难所。从13世纪末开始，古罗斯居民开始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莫斯科，他们在莫斯科城乡开荒种地，建立起一个个村庄，这就使得莫斯科人口激增，农业、手工业和商业随之繁荣起来。14世纪中叶，莫斯科已经发展成为古罗斯最大的商业和文化中心。14世纪末，莫斯科已经有了几千户人家，数万居民。

2．主观因素

蒙古人到来之前，各王公之间混战不休，蒙古人到来之后一切都变了。由于金帐汗经常会干预古罗斯内部的政治纷争，支持那些忠于金帐汗的王公，所以，对于东北罗斯的王公们来说，同蒙古人合作是获取权力或巩固政权的十分自然的手段*曹维安：《俄国史新论——影响俄国历史发展的基本问题》，第57页。。

为了获取汗的眷顾，王公们机关算尽。“他们不再如从前那样兵戎相见，而是更多地采取在汗廷面前搞阴谋陷害等愈加卑鄙的手段”*约·弗·巴德利：《俄国·蒙古·中国》，吴持哲、吴有刚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年，第74页。。马克思在《十八世纪外交史内幕》中谈到，擅长于借助蒙古人的力量从而脱颖而出的莫斯科王公伊凡一世，为了获得金帐汗的敕令，不惜“充当汗的卑鄙工具，从而窃取汗的权力，然后用以对付同他竞争的王公们和他自己的臣民”*马克思：《十八世纪外交史内幕》，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68页。。甚至成功摆脱蒙古人的统治而成为“全罗斯大公”的伊凡三世也“卑贱地自认为是金帐汗国的一个奴才”*马克思：《十八世纪外交史内幕》，第71页。。

事实上，在伊凡雷帝之前，莫斯科公国的历代王公都来自涅夫斯基家族，他们一直同蒙古可汗保持着合作关系。1242年，诺夫哥罗德大公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在冰湖之战击败日耳曼骑士团之后，当时的罗马教皇英诺森四世与金帐汗拔都先后向他抛来了橄榄枝，但涅夫斯基最终选择了后者。1249年，涅夫斯基和弟弟安德烈一起去了金帐汗国都城萨莱和大蒙古国的都城哈剌和林，接受了册封，成为基辅大公。1257年，当金帐汗国将领兵临弗拉基米尔城下征讨反叛的安德烈时，涅夫斯基同样选择站在了金帐汗一边。最终，安德烈被迫流亡瑞典，涅夫斯基成为弗拉基米尔大公，古罗斯与金帐汗国正式结盟。“金帐汗向涅夫斯基提供他所需要的帮助，涅夫斯基同意汗国对罗斯土地的压迫和劫掠制度化”*姚海：《在东西方之间——涅夫斯基外交及其评价》，《俄罗斯研究》2010年第4期。。涅夫斯基本人还与拔都的儿子撒里答结拜为兄弟，成为拔都的义子。涅夫斯基家族的很多王公都同金帐汗国的汗王直接打过交道，都有在大蒙古国首都哈剌和林为大汗供职多年的经历，因此他们对蒙古人的统治方法有着非常深入的了解。

莫斯科王公与金帐汗的这种关系为莫斯科的发展赢得了时间，积聚了力量。由于莫斯科公国始终避免与蒙古人发生直接冲突，所以在蒙古军队到来之后的一百多年里，莫斯科罕见蒙古人袭扰，保持了相对的安宁。同时，这种关系也保证了莫斯科王公能够得到汗王的敕令，从而使他们能够以代理人的身份打击兼并其他公国，壮大自身力量。此外，获得汗王敕令的莫斯科王公们还能够“利用为蒙古人收交贡赋、进见金帐汗王和蒙古大汗等机会深入了解敌人的虚实，认真研究与借鉴蒙古人治理国家与军队的方略”*陈训明：《俄国贵族与蒙古家臣》，《俄罗斯研究》2007年第4期。，可谓是一举多得。

就这样，依靠有利的地理位置和金帐汗的大力支持，莫斯科迅速崛起，而与莫斯科公国的崛起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其他公国的衰落。从1237年开始，公国中最强大的特维尔公国曾经多次爆发反抗蒙古人的起义，结果换来的是一次次的残酷镇压和侵袭，特维尔公国随之衰落。在东北罗斯的很多城市，如罗斯托夫、苏兹达尔、弗拉基米尔、雅罗斯拉夫尔等，都爆发过反蒙起义，但这些起义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残酷镇压。

事实证明，正是因为莫斯科王公取得了蒙古人的信任，莫斯科公国实力才不断增强，为最终统一古罗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从14世纪开始，莫斯科公国不断吞并周围公国，东北罗斯开始实现以莫斯科公国为中心的国家统一。

五、古罗斯专制制度的形成

经过几代王公的运筹帷幄和侵略扩张，莫斯科基本完成了古罗斯的统一。1485年，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正式成为“全罗斯大公”，其头衔全称为“全俄罗斯人的皇帝，是弗拉基米尔、莫斯科、诺夫哥罗德、普斯科夫、特维尔、彼尔姆、乌格拉和彼尔法以及其他公国的大公”*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1500年以前的世界》，吴象婴、梁赤民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年，第425页。。伊凡三世集大权于一身，建立了中央集权国家——莫斯科大公国，并自称为“东罗马帝国的继承人”，是“神授的全罗斯人的君主”。他确定了双头鹰国徽，以此表明自己同拜占庭帝国的关系。他极力加强集权统治，把全国的行政和军事大权集中于一身。他颁布了《1497年法典》，这部法典在统治机构、经济基础等方面以法律的形式保证了伊凡三世的专制统治。此外，他还建立了整套的国家统治机构，以保证其专制权力的实施。更重要的是，他彻底地颠覆了古罗斯原有的经济制度，统一税收并铸造货币。伊凡三世在位期间，古罗斯的专制主义得到空前发展，专制制度初步形成。

综上所述，蒙古人的征服改变了古罗斯人的整个政治生活。一方面，蒙古的统治摧毁了古罗斯政治中的民主成分，终结了市民大会谓彻，沉重打击了当时制约王权的波雅尔贵族；另一方面，金帐汗实施的代理人制度间接加强了王权，汗的绝对权威使莫斯科王公获得了关于专制权力的概念；最后，促进了后来莫斯科公国的崛起，使莫斯科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城发展成最强大富庶的大公国，直至完成东北罗斯的统一大业，建立起统一的中央集权专制国家。

[责任编辑：李春明]

收稿日期：2015-11-09

作者简介：孙嵩霞，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济南 250100)，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济南 250014)。

SUN Song-Xia

(The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100, P.R.China；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Jinan 250014， P.R.China)

Abstract:During 13-15th century, Mongolia captured and ruled over Rus’for nearly two and a half centuries. It had a far-reaching influence on Russia’s culture and society. The Mongolian Rule had a great influence on the development of Russia’s social system, especially the form of its autocratic system. The proxy rule of the Golden Horde lead to the decline of democracy in ancient Rus’, the rise of Muscovite, and the combination of northeast Rus’. It laid the foundations for the final form of the centralized and autocratic country.

Keywords:Mongolia; The Golden Horde; Ancient Russia; Muscovite; Central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