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彝族舞蹈“老虎笙”保护与传承的一些思考

■余大伟（云南省文化馆）

关于彝族舞蹈“老虎笙”保护与传承的一些思考

■余大伟（云南省文化馆）

老虎笙的起源和成因

（一）彝族文化及舞蹈演变

舞蹈作为人类最古老的艺术表现形式，从人类原始社会的生产和劳动等方面汲取精华演变而来。是人们表达自身情感及社会进程的重要活动，基于现实而又超越现实。而约4500年前便有记载彝族是在漫长的种族迁移和融合中发展为能歌善舞的民族，其舞蹈也独树一帜，有着鲜明的民族特征。

在漫长的彝族发展史中，彝族主要分部于云南、四川、贵州等地。由于地域有别，不同地区的彝族在融合当地文化及在不同的自然环境斗争下发展得更为多样，也使得彝族舞蹈在其发展中无论表演形式、套路还是风格都各具特色。比如流传于峨山纳苏支系的花鼓舞、流传于石屏异龙湖畔的烟盒舞、流传于牟定彝族俚颇和倮倮颇支系的左脚舞和流传于双柏县小麦地冲的老虎笙舞等。

不同的彝族舞蹈反映了彝族先民在不同的环境下的生存状态，并在其不断迁移融合中发展至今，形成同出一源，表现各异的彝族舞种。时至今日，其鲜明又不失古朴，激荡且不缺沉淀的风格，成为中华文明史中不能忽略的重要一笔。

（二）老虎笙的起源和发展

一支主要活跃于云南双柏县法脿镇小麦地冲的彝族先民，在其与大自然的斗争中创造了以虎为型的舞蹈——老虎笙。

关于老虎笙的产生，总有着美丽又不失奇幻色彩的传说。而不可否认的是虎作为彝族先民的图腾崇拜，象形舞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模仿，还伴随有对图腾祖先的学习和敬仰。老虎笙的产生，就是以图腾为崇拜兼具巫舞及生活舞的综合体现，独特而又神秘。

老虎笙因虎之威严，18名舞者皆为男性。由1名“虎头”、8头“老虎”、2只“山猫”、2位“山神”、4名“鼓手”和1名“锣手”组成。而跳老虎笙舞则是在彝族重要的节日——虎节，每年农历正月初八开始，正月十五结束。期间将以一系列模仿虎的生活习性及生产劳作的方式呈现，分为模仿老虎的12套动作：虎起身、垫脚、寻食、求偶、搭脚、勾脚、相亲、交配、虎欢、搓脚、穿花、龙摆尾和反映彝族先民劳作的十套动作：背粪、犁地、耙田、耥田、撒种、拔秧、栽秧、薅秧、收割和打谷。整个过程既有对虎图腾的崇拜和敬仰，又有对生产劳作的艺术表达，既上达天意，又下接地气。这便是老虎笙的魅力所在，也是其吸引了宗教学者、人类学者、民俗学者和艺术研究者的共同目光的原因所在。

老虎笙的地位和象征

彝族一直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因而发展了多种多样的彝族特色舞蹈。那么在其民族文化和艺术发展史中，老虎笙到底因何而成为彝族舞种中不可缺少的重要舞支呢？

人类一路从原始社会时期走来，从母系氏族到父系氏族，从生殖崇拜到图腾崇拜，则使得人类走向了文明和信仰。期间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时期，图腾也一直作为区别各民族、各国家间的重要依据。图腾，不管其有形或无形，也一直保存至今，例如中华民族的龙。

彝族，由南下的古羌族一支与西南当地古老的百濮族及百越族不断融合而形成，其历史可追溯至氏族公社时期。而虎作为这一族的图腾便从那时代传承至今。以虎之形创造的老虎笙舞便随之流传下来。可以说老虎笙舞就是彝族人民对于先祖及图腾崇拜的最好诠释，其已超越舞蹈而存在，是整个彝族的精神象征。

而为何选择虎为图腾，则是因为彝族先民的生存环境所决定。上古时期，人与动物相处比之现在更为亲近和频繁。面对的自然环境也更为恶劣。为了生存，彝族先民必须与恶劣的自然环境进行斗争。对于能很好地在丛林中生存的虎，便有一种先天的向往，期望自己如虎一样，拥有强大的力量，从而感知虎的力量。就这样虎便成为彝族心中如先祖般伟大的存在，虎之信仰便产生了虎图腾的存在。在此基础上，又以舞蹈的形式表现出来，便形成老虎笙。老虎笙集彝族历史、文化、艺术传承为一体的载体，成为彝族永远不会也无法丢弃的精神象征。

对于老虎笙舞文化保护

（一）老虎笙是否该被保护

中国是一个拥有56个民族，5000年历史的文明大国。彝族作为国内第六大少数民族，人口也仅仅在800万左右。对于15亿的全国人口来说，显得还是较为稀少。汉族，历经蒙古族入侵及金人入关仍未使其灭亡，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其文化的包容性。一个民族，只要其文化包容，不管经历再大的磨难，如何的祸灾，都无法使其灭亡。

彝族文化，就目前而言，是一个相对小众的文化。它的受众较小，影响层面也不够大。彝族舞蹈也难以像流行舞一样风靡起来。主要也是因为其文化形式太过鲜明而具有了一定的排他性，无法对不同的文化兼容并包，并且随着世界的更加开放，各种新兴的文化也不断冲击着全球，使得大家都能更轻易接受到更为流行的文化，包括舞种。不具有包容性的彝族舞蹈，特别是老虎笙是否会慢慢消亡？

有人说，一种无法包容其他文化的文化是注定要消亡的，历史上已出现过很多封闭的文化被开放的文化吸收兼并的例子。也有人会说，彝族舞蹈作为彝族的特色，特别是老虎笙，是肯定能一直传承下去的。由于现在不会再有战争，兼并之事不会再发生在彝族同胞身上，所以无须太过忧虑。

在我看来，老虎笙是否会有消亡的危险呢？答案是肯定的。作为一种特色鲜明，排他性较强的文化是否还有必要存在下去呢?答案也是肯定的。

（二）如何保护老虎笙

在中国文化历史长河中，拾一块瑰宝虽不容易，但却也不困难。河泥淤积间，总有行色各异的奇珍异宝。有幸的被打捞起，不幸的永远沉寂。老虎笙作为彝族传承至今的艺术瑰宝，是否会在今后某个时间成为泥沙，这是我们不愿见到的，那么该如何对其进行保护呢？

1.保护并非隔离，首先需开放

文化及艺术表现形式，并非文物或是建筑遗迹，其保护就是使之隔离，让大家碰不到。作为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就不能使用相同的方法，绝非生人勿碰。从老虎笙舞蹈本身以及整个彝族的文化传承来说，首先是需要让大家了解到彝族的传统文化——虎节庆典活动中的老虎笙。就像中国的武术，全球都知道中国功夫，只有先让大家了解和认知，才能赢得尊重，随之产生兴趣。

而要做到开放，且让大家了解。那么重要的一点就是尊重彝族民族文化特色的同时，让政府介入到对老虎笙的保护中，利用数字影音和文字等现代化的技术手段将老虎笙舞蹈保存下来，让后人有证可考、有据可查。对于外来游客或非彝族同胞也能使其有更多渠道了解彝族文化及老虎笙舞蹈。简言之，打开窗口，让世界通过窗口看到彝族文化。

2.保护并非修复，其次需认可

我一直认同一个观点：但凡不能保留下来的文化或者文明，那就一定有其无法传承下去的硬伤。不管其消失令人多么唏嘘、感慨，但这就是现实无法改变的结果。那么老虎笙是否有其弊端呢？

任何一种艺术表现形式都绝不可能是完美的，芭蕾、现代舞或是老虎笙都是如此。有着不堪完美之处，也恰恰就是魅力引人之处。老虎笙舞蹈复杂多变，人数要求较多，且需于特定节庆表演。这些都是其无法大众化普及的弊端。有人会认为，要保护不至消亡，只能是改变其存在形式，或者不受制于节庆，再者世人总觉得蛮夷未开化之物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我觉得这都是误区，老虎笙的魅力所在，恰恰在于其神秘古朴又不轻易所见，并且表现形式并未有现代人难以接受的恶劣之处。所以保护的第二步，就是要让其表现形式在开放的基础上得到大家的认可。在开放的条件下，在政府的宣传下，大家看到了彝族舞蹈老虎笙与其他传承下来的未开化不文明的民俗有着天壤之别，那么大家就会渐渐去接受去认可。认可了，自然也就不排斥，那就起到了保护的作用。

3.保护并非挖掘，最后需提高

在文化遗迹中，特别是考古中常会遇到一个说法，称为“保护性挖掘”。这对老虎笙是否适用呢？

对于目前信息高速运转，日新月异的今天，商业文明达到空前的高度。任何一种形态事物想要保存下来都需要其具有商业价值，也就是推广的价值。很多人也因此认为老虎笙也应该大力挖掘自身的商业价值，用新瓶来装饰这陈酿的老酒，才能得到更好的保护。我认为则不然，老虎笙也许是该用新瓶来装，但绝非定要商业包装不可，或者说不应以商业来包装自己。重中之重在于其本身的艺术气息能得到大家的认可，自然就能一直流传，所谓的商业价值也就体现出来，但根本原因还在它本身的艺术价值。老虎笙同样如此，不必过度包装。第一步利用政府之窗开放自己；第二步让世界看到，认可自己；那这第三步就是避免过度商业化，脚踏实地的用艺术性来提升自己。

老虎笙舞蹈如何传承

(一）传承的意义

对于任何一种事物，只要存在，便一定有其存在的意义。老虎笙就在于其融合宗教、生活和信仰：不是宗教胜似宗教，基于生活且超越生活，来源信仰亦传承信仰的综合形成方式。这不仅仅在中国文明史中是特殊的，就在人类文明史中的艺术表现形式中也可以说是独树一帜。通过其表现形式，我们亦可研究在彝族先民时期的不同文化间的融合及交流。其研究价值不仅存在于艺术领域，在宗教及人类发展史中的研究潜力也是难以估量的。

（二）传承方式

不管是何种事物，保护只能使其不至于消失，而想要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那就需要更进一步的方式。而这个过程，我们可以借鉴很多的艺术表现形式的传承方式。在此，我认为以下3种方式是最合适老虎笙舞蹈的传承方式。

1.依托国家，走向世界

任何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如果没有实力的平台展现，那其受众总是有限的。而这最关键的一步需要从家门口走起，也就是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当地要让老虎笙舞蹈不仅仅局限于彝族节庆及旅游表演，还要让其作为文化象征登上舞台，在政府的重要节庆及文化交流活动中拥有核心地位，并且让其表现形式在国家级舞蹈协会得到认可，获得国外文化交流拥有核心地位。让其从小舞台到大舞台、国内舞台到国际舞台一步步走到世界人民的面前。作为中华民族艺术的瑰宝之一，要发扬光大，世界认知，政府的推波助澜不可或缺。

2.展现特点，引领时尚

纯粹的艺术表现形式，比起更具商业化、市场化的其他艺术表现形式在传播中是会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在如今商业纷杂，一切皆商业、一切皆包装的时代，纯粹——恰恰成为了人们新的诉求。因此，在老虎笙舞蹈传承及推广的过程中，最不能做的其实也就是商业化，而是要形成精粹文化、民族文化。芭蕾舞的舞台展现，让懂或不懂的人都能感受其高贵典雅；傣族孔雀舞的舞台展现，也能让世人感受那一种古朴且纯粹的至柔之美。而老虎笙需要展现的则是彝族同自然斗争及相处，不屈不挠、不卑不亢的至刚之美。这是其他舞种所不具备的。在此基础上，借鉴傣族孔雀舞表演，设置自己的独特舞台，传承就成为不那么困难的方式。

3.注入生命，发扬光大

任何一种艺术表现形式，能传承，必须有旺盛的生命力。只有不断的新老交替、新老传承，这种艺术才能保持住活力，流传千古。而新生力量的进入不能只局限于彝族同胞，更要让非彝族同胞也加入进来，这也是文中前两步做好后可以预想的结果。

由此可见，老虎笙的保护和传承是中华民族文化多样化发展的必然结果。通过政府及热爱艺术人们的共同努力，老虎笙必将成为中华民族艺术史中一颗璀璨的明珠，让更多的人了解老虎笙从而喜欢上这种古朴大气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