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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人的社会本质论断再探究

2016-04-04邓晓臻

关键词:恩格斯本质马克思

滕 亮,邓晓臻

(山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淄博255000)



马克思人的社会本质论断再探究

滕 亮,邓晓臻

(山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淄博255000)

马克思关于人的社会本质的论断,学界存有质疑并做了新的阐释。其实,马克思的论断与其说是提供了认识人的本质的新路径,倒不如说是反本质主义的。纵观马克思一生的理论探索,他不是尝试澄清人的本质,而是从人的实际生活过程把握人,以人的历史发展程度和丰富程度认识人,由此开启了“认识你自己”及诊断时代弊病和走向历史深处的新路径。仅仅看到马克思有关人的本质论述是不够的,还应该看到马克思在探究路径和思想方面的重要变革。

人的本质;人的历史发展;反本质主义;历史主义;历史唯物主义

关于人的本质,马克思在不同时期和不同语境下有过不同的表述,但是最著名并被广泛接受的是他关于人的社会本质的论断。关于人的社会本质,学界存有质疑并做了新的阐释。其实,马克思的论断,与其说是关于人的本质的界定,或者说提供了认识人的本质的新路径,倒不如说是反本质主义的。纵观马克思一生的理论探索及其思想资料,他不是尝试澄清人的本质,而是从人的实际生活过程把握人,以人的历史发展程度和历史丰富程度定位人,并且以此开启揭示人生的历史困境、诊断时代弊病和走向历史深处的新路径。

一、关于人的社会本质的通行认识及争鸣

关于人的本质,从字面上看马克思在不同时期和不同语境下有过不同表述,其中最著名、影响最广泛的是“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实际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7。这被广泛看作马克思关于人的社会本质的论断,当然他还有其他与此相关的论述。例如,他在《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指出:“人并不是抽象的栖息在世界以外的东西。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2]452他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所以人在积极实现自己本质的过程中创造、生产人的社会联系、社会本质”[3]24,在扬弃了异化的、自由自觉的生活过程中,“我直接证实和实现了我的真正的本质,即我的人的本质,我的社会的本质”[3]37。再例如,马克思在《资本论》的研究过程中有这样的论述:“人是最名副其实的政治动物,不仅是合群的动物,而且是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的动物”[4]21;同样,他在《资本论》中讨论协作时还有一次论述:“人即使不象亚里士多德所说的那样,天生是政治动物,无论如何也天生是社会动物。”[5]363由此我们似乎可以得出判断,即马克思沿袭了亚里士多德关于“认识你自己”的本质主义的思维方式,并且认为人的本质在于社会性,它构成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

学界经过长期的研究对此存有质疑,并且做出新的解释,例如有人的类本质和个体本质的“双重本质说”,有人的类本质、群体本质和个体本质相统一的“三重本质说”[6]8,有“人的需要、生产劳动的自由自觉性、社会关系和独特个性完整统一”的“四层结构本质说”[7]33,有“社会性实践本质说”及由人的生理本质特性、心理本质特性和社会实践本质特性构成的“整体本质说”[8]109。从整体上看,学界已经形成基本了理论共识,即马克思关于人的社会本质的论断并不是马克思给人的本质的最终定义,但仍然承认人是有本质的[9]73,因而继续追问人的本质仍然是学界不懈的主题。有学者提出人的共同体本质的观点[10]28,其实这只是人的社会本质的另一种表达;有学者提出了人的自然本质的观点[11]10;有学者提出了自然本质和社会本质统一的观点[12]13;有学者提出了人是追求生存自由的社会性动物的观点[13]19,把人的本性误作本质;有学者提出了人的现实性本质与可能性本质统一的观点[14]56;有学者提出了价值本质与事实本质相统一的观点[15]7;有学者从认识论和方法论的角度提出了人的本质的历史生成论的主张[16]18;有学者认为,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论断是指明正确认识和把握人的本质的方法,而不是关于人的本质的定义[17]53;还有学者认为马克思只是在批判的否定的意义上谈的,表现了马克思理论探索的社会批判价值[18]91。这里需要严肃提出的问题是,如果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论断不是揭示和界定人的本质,那么他究竟是要阐明探究人的本质的新路径呢,还是抛弃关于“认识你自己”这个问题的本质主义探索路径并且提供新的回答路径呢?

二、以人的历史发展程度和丰富程度定位人

纵观马克思一生的理论研究及其留下的相关资料,与其说马克思那句著名论断揭示了人的本质,开启了追问人的本质的新路径,倒不如说他抛弃了关于“认识你自己”的本质主义认识方式,开启了以人的历史发展程度和丰富程度为衡量尺度的新的认识路径。

首先,马克思不是接受或者确立具有某种本质规定的人,而是以处于具体历史境遇中的现实的人作为他的理论探索出发点。他在《德意志意识形态》第一章开篇指出:“我们开始要谈的前提并不是任意想出的,它们不是教条,而是一些只有在想象中才能加以抛开的现实的前提。”马克思接着阐明:“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得到的现成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所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1]23然后,他重复确认:“这里所说的个人不是他们自己或别人想象中的那种个人,也就是说,这些个人是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能动地表现自己的。”[1]29他还再一次强调:“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而且从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我们还可以揭示出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回声的发展。”[1]30马克思还以此对其理论探索方法做了说明:“这种观察方法并不是没有前提的。它从现实的前提出发,而且一刻也不离开这种前提。它的前提是人,但不是某种处在幻想的与世隔绝、离群索居状态的人,而是处于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发展过程中的人。”[1]30从这里能够看到,马克思理论探索的前提和出发点不是接受具有某种本质规定的人的符号化定义,也不是确定具有某种本质规定的人性模型,而是展开实际生活过程的现实的人,这不能不让我们想到他关于“认识你自己”的反本质主义的探索方式。从这里同样能够看到,马克思不是静止地研究人,而总是把人和人的实际生活过程联系起来,从对人的实际生活过程的分析中把握人。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使用了对象化活动,并通过悬设自由自觉的活动而批判性地称之为异化劳动。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他使用了“人的感性活动”并且和“实践”并列起来:“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1]6;“费尔巴哈不满意抽象的思维而喜欢直观;但是他把感性不是看作实践的、人类感性的活动”[1]7。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还从世界观的层次谈到:“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是整个现存感性世界的非常深刻的基础”,应该“把感性世界理解为构成这一世界的个人的共同的、活生生的、感性的活动。”[1]50这是否可以称为海德格尔的生存论范式我们可以不回答,但绝对不是确立人的本质规定再探讨存在的传统范式。

当然,理论研究不可能停留在对人的感性活动的那些变换不定、转瞬即逝的琐碎内容的经验描述上,总要有对这些内容的综合概括与把握,从前提看这需要对人有超越经验内容的把握。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他从生产力、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及意识形态三个方面对现实的个人做了这样的阐释,即他们是一定社会生产力的使用者,处于一定的社会关系之中,并且是一定社会意识形态的生产者和改造者。我们可以称之为人的社会历史规定性。但是,人的社会历史性如何可能?在马克思留下的文本中,我们显然应该看到,人还有其价值规定性,从价值规定性看人是其个人能力、个人需要及个人的思想道德价值观念的统一体[19]49,是以这些价值规定性为纽带不断与其周围世界进行物质、信息、价值交换,不断否定和超越实际生活境况,追求新的生活境况和生活境界的存在者,我们可以称之为“价值人”[20]68。这里我们能够看到,马克思着眼于从人的历史发展程度和相应的内在丰富性探讨人,而这些内在丰富性是不同于本质规定的,这同样让我们想到他关于“认识你自己”反本质主义的探究路径。当然,马克思并未抽象地谈人的价值规定性,而是从人的价值规定性的物化即社会历史规定性把握它,不仅如此,他还审视人在一定时代发展程度方面的差异和在文明发展不同阶段上的差异。就一定时代一定的民族共同体而言,马克思总是谈阶级,即人的社会分化。原因在于,个人能力的发展程度和基于这种发展程度而确立的个人职业生活范围,个人需要的满足内容及与此相应的个人交换范围,个人的思想道德价值观念的丰富程度及由此形成的个人精神生活的展开范围,这些构成基于个人发展程度的社会生活范围,这种范围确定了个人的社会化程度。个人的发展程度的差异、社会生活范围的差异及社会化程度的差异,使一定的民族共同体全体社会成员处于既定的社会分层序列中。我们一般认为,马克思是从社会分工出发分析阶级的,他也确实有许多这方面的论述,但他在《资本论》中似乎又否定了这一点:“什么事情形成阶级?这个问题自然会由另外一个问题的解答而得到解答:什么事情使雇佣工人、资本家和土地所有者成为社会三大阶级?”“乍一看来,好象就是收入和收入源泉的同一性”,“不过从这个观点来看,例如,医生和官吏也形成两个阶级了……对于社会分工在工人、资本家和土地所有者中间造成的利益和地位的无止境的划分……也同样可以这样说了”[21]1001。这是就一定时代而言的,就时间和历史而言,“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22]118-119,它由于人的历史发展程度上的差别而表现为不同的阶段,确切地说是人的历史发展没有根本性的突破,则文明发展处于一定阶段;人的历史发展取得明显的突破,则标志着文明发展飞跃到更高阶段。马克思关于社会发展三形态的表述把历史的经验过程还给了人的历史发展,从人的历史发展程度审视历史划定文明发展的不同阶段。

马克思关于人的价值规定性和人的历史发展程度的思想为探讨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取向提供了新的视野。探讨人的本质,目的之一是为了回答人生的意义归属和价值取向。在西方从古希腊开始人被看作理性的动物,即人分为肉体和灵魂两部分,而人活着就应该以灵魂统摄肉体,引导自己走向神。因此,把人看作理性的动物设定了人生超越性的内容,即通过理性超越人所固有的动物性,达到神性,由此说,人是介于动物和神之间的生命体,神承载着人生的意义和最高价值,这种超越性所内含的对神圣、崇高而纯粹的追求是必须得到承认的。但是,从人本身的价值规定性和相应的历史发展程度,我们可以看到超越性的全新含义并且同样可以保留这种人生价值。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职业生活(个人能力的重复发挥)、消费生活(个人需要的重复满足)和精神生活,人就缺乏新的意义感受和审美体验,从而陷入无聊的、僵化的甚至麻木的生活状态。因此,人之作为人、人的本性(是本性,而不是本质)就在于,他永远都不会满足于现状和现实生活,必然要追求自己的理想和理想的生活[23]1。这样,马克思通过引入人的价值规定性而澄清了超越性的内涵:人的超越性在于超越现实性追求理想性;确切地说,拒绝和超越他已经达到的实际生活状态,以他的渴望、梦想引导自己追求理想的生活状态,即使达不到理想性,也因自己生活内容的更新及新的意义感受和审美体验而提升了他的生活境况和人生境界;而且人丰富和发展到什么程度,他就在自我超越方面达到什么程度,虽然在社会整体上受制于文明的一定发展阶段。从人的价值规定性我们看到,否定和超越现实的理想性承载着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取向。

马克思以人的历史发展程度定位人,也为揭示人生的历史困境提供新的路径。按照人是理性的动物这样的观念,必然在理论上制造出这样的生存困境和人生悖论:如果人是动物,那么人就不可能摆脱其所固有的动物性而超越动物,达到神性;但由于拥有理性,人不愿意接受动物的生活而渴望神的生活。这样,人不接受却又不能彻底摆脱动物的生活,渴望却又不可能真正达到神的生活。从人的价值规定性看,人是具有超越性的存在者,但这种超越总是遭遇到外在的障碍,而且人本身丰富和发展到什么程度,就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外在障碍,面对这种外在障碍“个别人偶尔能战胜它们,受它们控制的大量人却不能”[4]111,这构成人生的历史困境。当然,如果说介于动物和神之间的生存困境是非历史的,那么人的历史发展程度与人的超越性所遭遇的外在障碍却是历史的,在文明发展的不同阶段具有不同的内涵。在最初的原始社会阶段上,人本身的力量没有得到发展,因而肉体需要的本能使人还处于动物的和自然的生存状态,这样“自然界起初是作为一种完全异己的、有无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与人们对立的”[1]35,人自身的自然本能和人生活于其中的自然界构成生活的外在障碍。随着人本身的历史发展(例如铁制工具的使用),人的自然需要可以得到基本的满足,但“他们的生产方式不是使他们互相交往,而是使他们互相隔离”,因而“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代表他们”,“他们的代表一定要同时是他们的主宰,是高高站在他们上面的权威,是不受限制的政府权力”[24]217,这样在自然的外在障碍尚未彻底克服(表现为没有超出生活的地域界限,等等)的历史境遇下,人又遭遇到政治等级身份的障碍,而且只要这种地域界限没有被突破,没有形成跨地域的普遍交往,这种政治等级身份的障碍就无法克服。随着人本身进一步的发展(表现为近代科学技术的突破和机械大工业的迅速突起,“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交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体系”),政治等级身份及相应的等级特权被消灭了,人也突破了生活的地域界限而建立起人与人之间普遍的联系,但这种联系“仿佛是一种自然关系,存在于个人之外并且不以个人为转移”[4]104,表现出“借以同个人相对立而存在的异己性和独立性”[4]108,“个人从属于象命运一样存在于他们之外的”[4]105这种外在障碍,而且“在个人创造出他们自己的社会联系之前,他们不可能把这种联系置于自己支配之下”[4]108。资本,人与人之间物的联系,成为人的异化劳动和异己的社会生活的外在障碍。

三、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论断给我们的启示

马克思以人的历史发展程度把握时代和历史。一般认为,马克思是从生产力和社会生产方式把握时代和历史的,其中最经典的表达有两处:一处是他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总结他理论研究所得出的经典结论[25]8;一处是他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导言中的深刻论述:“在一切社会形式中都有一种一定的生产决定其他一切生产的地位和影响,因而它的关系也决定其他一切关系的地位和影响。这是一种普照的光,它掩盖了一切其他色彩,改变着它们的特点。这是一种特殊的以太,它决定着它里面显露出来的一切存在的比重。”[4]44如果从占主导地位的生产方式向前推,则是占主导地位的社会资源,再向前推则是人在一定时代的发展程度,即人的价值规定性的丰富与发展程度。人的历史发展程度和人生的外在障碍,用马克思的话说是“普照的光”,“特殊的以太”[4]44,能够为既定时代在历史发展中划定坐标,确定该时代所达到的文明阶段。确切地说,以人的特定发展程度折射特定文明发展阶段的人生障碍,即他们所遭受的统治,以及这种统治所制造的社会生活境况,以人的历史发展(表现为新兴社会资源和新兴社会群体及其理论武器的出现,马克思用的词是物质生产力的发展和文化理论的进步)指明社会发展和文明进步的方向、道路和推动力量。读马克思著作的过程中,我们找到的不是绝对真理或者永恒法则,而是那种给人强烈震撼的深厚历史感。他不是提出某种“应然”的状态和某些“应然”的法则去裁剪现实,而总是从人的历史发展程度(他用的词是生产力)分析人生的文明障碍和由这种障碍制造的文明发展困境以及从人的历史发展中必然产生的克服这种障碍、推动文明进步的物质条件和社会力量。如果离开了人的具体的历史发展程度及由此展开的历史分析,我们就不可能理解马克思这种深厚的历史感。我们常常说,哲学(确切地说是哲学中的世界观理论)是理论化的人类自我意识。从西方的哲学经典中,我们经常感受到的是现象(或者说经验世界)与本质的二元隔离(那里直接确定或者隐含着人是理性的动物这种人性假设)。与此截然不同的是,马克思自觉地、彻底地把哲学的目光转向现实与时代,从人的历史发展程度出发实现对时代的理论把握。

从苏格拉底把“认识你自己”上升为哲学主题以来,它就成为哲学追问的首要问题,作为千年伟人马克思不可能回避这个问题。他关于人的种种论述和论断表明他秉承了这个问题,他以“现实的个人”及其历史发展为理论探索(恩格斯则明确指出,唯物史观是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的前提应该被看作对这个问题的回应,被看作他与苏格拉底之间的千年对话。马克思给我们的启示首先是,在任何时代,“认识你自己”的追问及具有文明高度的回答都是为个体在时代里划定坐标,为时代在历史中划定坐标,为积极的自觉的人生及文明的自觉提供观念的奠基,是建构自觉的人生和自觉的社会生活的前提,缺乏对这个问题的追问,无视或者回避这个问题,或者不自觉地沿袭落后于时代和文明发展阶段的陈旧认知,都会导致该时代的意义危机并且是其首要表现。在任何时代,文化和理论建构都应该自觉地以这个问题作为前提性问题,缺乏对这个问题的追问,无视或者回避这个问题,或者不自觉地沿袭落后于时代和文明发展阶段的陈旧认知,都会使该时代的文化和理论建构落后于时代,落后于文明发展已经达到的阶段,无法承担起社会发展“第一小提琴手”(恩格斯语)的引领作用,从而置该时代于思想贫乏和文化沙漠的境地。

提出“认识你自己”标志着人类原始朴素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则是人类自我意识的建构,在宇宙万物生灵中确立人的位置。但是,在人类发展到今天的文明阶段上,我们还需要秉承这种原始的、朴素的自我意识吗?为人提供某种本质性的规定是人类思想史上普遍的回答,我们可以称之为本质主义的回答方式,在马克思以前西方一直没有走出这种回答方式。但是,对于“认识你自己”这个问题我们只有本质主义的回答方式吗?马克思认为,虽然“可以根据意识、宗教或随便别的什么来区别人和动物”,但是“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就怎样”[1]24。他强调以“现实的个人”为理论探索的前提,描述其基于一定的历史发展程度而展开的实际生活过程,揭示人的实际生活过程在既定发展程度上所遭遇的外在障碍。这些给我们的印象是,马克思对于“认识你自己”的追问已经跳出了本质主义的回答方式*赵敦华指出:马克思恩格斯是西方哲学传统的彻底变革者,他们虽然没有专门论述,却真正抛弃了传统哲学的本质主义,因此从来不用“什么是×”的方式为概念下定义。见《“意识形态”概念的多重描述定义》,载《社会科学战线》2014年第7期,第5~6页。,转而从人的实际生活过程中把握人,以人的历史发展程度和相应的丰富性定位人,为揭示人生的历史困境、阐明人生的意义和价值提供了全新的路径。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论断启示我们,“认识你自己”,人的自我意识的追问,不仅仅有亚里士多德奠定的本质主义的传统探索路径,还有马克思确立的新路径。

当然,马克思也有大量关于人的论述属于本质主义的认识框架,我们同样不能无视或者回避。例如他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讨论人的类本质的时候有这样的论述:“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而“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因此“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与动物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3]96,按照这样的分析,意识是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他进而指出:“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3]97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同样有关于人与动物区别的论述:“最蹩脚的建筑师从一开始就比最灵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蜡建筑蜂房以前,已经在自己的头脑中把它建成了。”[5]202按照这里的论述,目的、观念、意志,总之意识是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对于马克思的这些论述,我们也许可以说,在西方本质主义思维方式千年延续的惯性及其在马克思的时代仍然广泛存在的历史境遇下,不能期待他完全超越他的时代。但是,对于“认识你自己”这个问题,如果我们由于无意识地沿袭了古老的认知传统而没有发现马克思已经开启的新的探索路径,仍然停留于人的本质追问,从而退回到马克思已经批判和超越了的理论认知方式,我们就屏蔽了马克思的思想变革及其理论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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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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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

(责任编辑 李逢超)

Probing into Karl Marx’s Remarks on the Social Essence of Human Beings

Teng Liang, Deng Xiaozhen

(SchoolofMarxismStudies,ShandongUniversityofTechnology,Zibo255000,China)

s: Concerning Karl Marx’s remarks on the social essence of human beings, there exist query and new interpretation in the academia. His remarks are not so much a new path to know the essence of human beings as they are anti-essentialism. Throughout his life-long exploration of theories, Marx, instead of clarifying the essence of human being, tried to approach human beings from their actual life and to know them from the degree of their historical development and enrichment, thus began a new phase to "know the self" and diagnose the malpractice of different times, which leads to the depth of history. A study of Karl Marx’s remarks on the essence of human beings is not enough, and what has Marx innovated in the path-finding and thought shaping should also be taken into consideration.

the essence of human being;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s; anti-essentialism; historicism; historical materialism

2015-10-22

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马克思的正义思想探究”(14-CZ-XJ-12)。

滕亮,男,山东烟台人,山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教育学硕士;邓晓臻,男,安徽宿州人,山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哲学博士。

B038

A

1672-0040(2016)02-003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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