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发展与生态审美双重视角下的“生态人”型塑
2016-04-04彭松乔
彭松乔
(江汉大学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湖北武汉 430056)
绿色发展与生态审美双重视角下的“生态人”型塑
彭松乔
(江汉大学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湖北武汉 430056)
建设生态文明和美丽中国,必须造就与之相适应的新型主体承担者——“生态人”。从绿色发展和生态审美双重视角来看,“生态人”应该是具备生态整体主义的大爱情怀和囊括宇宙、包揽万物认知气度的时代新人;是充分意识到世间万物内在价值,并超越物我界限,以慈悲情怀善待自然的伦理新人;是超越工业文明,摈弃主客二分思维方式,并能协和万物成长的文化新人;是有着深厚绿色情怀,并具有国际视野和长远发展眼光,能够弥合民族差异、性别差异,守望相助,自觉维护公平正义的社会新人。
生态人;绿色发展;生态审美;生态文明;美丽中国
在生态危机愈演愈烈的当代世界,建设生态文明和美丽中国,走绿色发展之路,已成为我国上至国家领导人,下到普通老百姓广为知晓的时代共识,因为“建设生态文明是关系人民福祉、关系民族未来的大计”①习近平总书记2013年9月7日在哈萨克斯坦纳扎尔巴耶夫大学演讲时的讲话。。建设美丽中国,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重要内容”②习近平总书记2013年7月18日致生态文明贵阳国际论坛贺信。。然而,建设生态文明和美丽中国并非一蹴而就、喊几句口号就能实现的短期政治行为,它是一项需要人们从观念到行动全面转型,并经过一代又一代具有生态文明意识的人不懈努力才能实现的伟大事业。尽管环境保护人人知,生态文明天天讲,但我们面临的生态危机不仅未见明显好转,反而在个别地区却呈每况愈下的态势。因而,造就与生态文明社会相适应的新型主体承担者——“生态人”,显得尤为重要。然而,“生态人”究竟应该是怎样一种形态的新人?对此,人们虽然从哲学、法学、经济学、伦理学、文学等不同层面进行过探讨,但其内涵仍有待进一步发掘。本文选取绿色发展与生态审美双重视角予以观照,或许能给人们提供一点不同的启示。
一、生态友于天人合一
我们知道,自地球上有了人类以来,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就一直处于对立统一的历史变革之中。与之相关联,人类自身也相应地经历了“自然人”“道德人”“经济人”等不同的存在形态。而今,那种仰仗于大自然恩赐的“自然人”和依附于封建制度的“道德人”已逐渐为文明发展的历史所遮蔽。依赖工业文明、适应市场经济规律诞生的“经济人”,在现代科技与资本制度强有力的支持下正主宰着人类历史的舞台。自从“经济人”诞生以来,地球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彻底易位,人类不再屈服于自然,依赖于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了,而是处处以自然的主人自居,将自己打扮成自然的立法者。为了获得最大的经济利益,他们可以任意掠夺自然资源,肆意破坏地球生物圈的生态平衡。不仅如此,他们同样还将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的关系也置于这种“利益最大化”扭曲状态之中。“人们沉浸在对商品、对物的崇拜中,消费成为目的本身,利润成为生产的唯一目的,金钱成为人们的最高追求,人们无心去经营人与人之间最美好、最真实的情感,人际关系变得冷漠、疏远、虚伪、功利。更有甚者,还出现了心理孤僻、精神抑郁等或多或少的非人格化、心理贫困化现象。”[1]“经济人”过度追求物质享受的生活方式及其无节制破坏环境、消耗资源、践踏弱势群体的行为,最终导致了地球上生态危机的全面爆发。正是在这一人类历史大变革的格局中,“生态人”这一以人与自然的和谐为准则,追求人的生态性存在,呼应着时代召唤的时代新人理念应运而生了。
“生态人”应该怎样定位自己的生态位置才能全面超越“经济人”的狭隘性?重新回到“自然人”及“道德人”占主导地位的状态显然是不现实的。从绿色发展的角度来看,他(她)应该是一种有利于“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现代化建设新格局,为全球生态安全作出新贡献”的人①习近平总书记2015年1月19日至21日在云南考察工作时的讲话。;从生态审美角度看,他(她)又应该是“重视人地和谐,拥有可持续发展观,重视生命过程之美”高素质的人[2]。就此而言,笔者以为“生态人”身上第一个显著特征应该是:生态友于,天人合一。换句话说,新型的“生态人”应该是具备生态整体主义的大爱情怀和囊括宇宙、包揽万物的认知气度的时代新人。在情感上,无论是处于生物链顶端的豹子、老虎、狮子、人类,还是处在低端的病毒、细菌、虫蜢等微生物,只要他们处于生态平衡状态,有利于生态整体利益,人类就应该像对待亲兄弟那样与之和睦相处,友爱共存;在认识上,以“天人合一”为旨归,将人与自然看作是一体相连、不可分割的整体;“则天、希天、求天、同天”,以弥合近代以来西方形而上学理论带来的主、客二分思维方式的弊端,并以万物灵长的身份用仁爱之心,去呵护万物;做到“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鼋鼍鱼鳖鳅鳝孕别之时,网罟毒药不入泽,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荀子·王制》)。虽然这种具备现代人格特征的高素质时代新人,在现实生活中也时有出现,但是却因其常常处于被现实“经济人”压抑的弱势生存状态,难以成为时代“英雄”,不足以起到巨大的社会引领作用。因而,这就需要我们的文学艺术、电影电视、互联网络等媒介,通过生动形象的艺术创造,去倡导“生态人”的高尚品质,型塑“生态友于,天人合一”生态人形象,引领社会朝着“美丽中国”和绿色发展的道路前进。
生态审美通过生动的艺术形象塑造,将那些富于理想情怀的“生态人”写进文字,搬上银幕、荧屏、互联网,打造成时代英雄,就能够潜移默化地激发起人们内心深处对生态美的追求和渴望,唤起心底对绿色发展道路的深切认同。“很快就有一只美洲鹟来我屋中做窠;一只知更鸟在我屋侧的一棵松树上巢居着,受我保护。六月里,鹧鸪这样怕羞的飞鸟,带了它的幼雏经过我的窗子,从我屋后的林中飞到我的屋前,像一只老母鸡一样咯咯咯地唤她的孩子们,她的这些行为证明了她是森林中的老母鸡。你一走近它们,母亲就发出一个信号,它们就一哄而散,就像一阵旋风吹散了它们一样……惊人的是,在森林之中,有多少动物是自由而奔放地,并且是秘密地生活着”[3]221。梭罗《瓦尔登湖·禽兽为邻》中的这段描写,将主人公梭罗与禽兽友好相处,与天地万物共生共荣的景象描绘出来,使现代许多以猎杀动物为乐趣的“经济人”在阅读作品后很自然地向往起瓦尔登湖那样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美境界,进而去反思自己的种种不合理行为。语言文学如此,电视、电影和动漫这类视觉审美艺术,在形塑“生态人”方面的魅力更是不可估量!相信只要看过美国电影《后天》、中国电影《狼图腾》,以及日本动漫大师宫崎骏的《千与千寻》《风之谷》等影视作品的观众,其“生态友于,天人合一”观念一定会生发得更为迅捷。不仅如此,生态审美还通过对反生态情景的艺术描绘,以天人相悖、生态败坏的切肤之痛去反思“经济人”恶劣行径,进而召唤出那隐藏于生命深处的“生态人”。“最早,这儿还是沃野千里,绿草如浪……后来,渐渐拥入内地的农民,开始翻耕草原种庄稼,蒙古各旗王爷为供应在京都王府的大量开销和抽大烟,也把草原大片大片卖给军阀和商贾们开荒种地。由此,人们为自己种下了祸根。草地植被顶多一尺厚,下层的沙土被铁犁翻到表层来了,终于见到天日的沙土,开始松动、活跃、奔逐,招来了风,赶走了云。沙借风力,风借沙势……这里成了沙的温床、风的摇篮,经百年的侵吞、变迁,这里几千万公顷的良田就变成了今日的这种黄沙滚滚,一片死寂的荒凉世界,号称‘八百里瀚海’”[4]55,看了郭雪波《狐啸》里这段关于美丽科尔沁草原被人类肆意干扰、破坏,并最终退化为一片死寂“八百里瀚海”的描写,相信每一位有良知的读者都会痛心疾首,并在内心深处激发起“生态人”应有的强烈济世情怀与审美共鸣。
二、共体慈悲敬畏自然
早在一百多年前,马克思面对人为破坏的地球生态就曾深刻地指出:“资本主义生产使它汇集在各大中心的城市人口越来越占优势,这样一来,它一方面聚集着社会的历史动力,另一方面又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不能回到土地,从而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5]552而今,随着全球化和高科技的迅速发展,人类这种破坏地球生态的趋势变得更加可怕了。在工业文明主导下,人们从经济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出发,一切以获得最高经济利益为旨,已经走上了一条唯GDP马首是瞻的发展不归路。为了获得高额利润,尽管明知道许多生态资源具有不可再生性,却依然进行破坏性开采和利用,肆意地污染、损害和毒化自然界,严重破坏了地球生物圈的动态平衡和自我净化功能,以致爆发了一波又一波生态危机。而今,当我们面对被严重污染的天空、大地和水源,面对生物物种急剧减少的生物圈,面对生殖力陡降的青年男女,只能徒唤奈何!绿色发展,要求我们必须转变这种畸形发展理念,“要把生态环境保护放在更加突出位置,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①习近平总书记2015年1月19日至21日在云南考察工作时的讲话。。“要给你们去掉紧箍咒,生产总值即便滑到第七、第八位了,但在绿色发展方面搞上去了,在治理大气污染、解决雾霾方面作出贡献了,那就可以挂红花、当英雄”②习近平总书记2013年9月23日至25日在参加河北省委常委班子专题民主生活会时的讲话。。习近平总书记为中国的绿色发展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唱响了“生态人”的时代主旋律。绿色发展必须摒弃“经济人”的狭隘眼光,培养和树立“生态人”的价值观念和审美情怀。
在生态历史观看来,地球上的生命是经过几十亿年漫长的历史进化,才达到今天这样一个生机勃勃、诗意盎然境界的。对于地球上的生命世界这一宏伟乐章,人类没有任何理由破坏,因为“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然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也就等于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6]95。既然“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也就没有资格以“万物灵长”的姿态傲视万物了,而应以生态伦理的道德准则重新衡定自身的生态位。由此,“生态人”身上的第二个特征也就凸显出来:共体慈悲,敬畏自然。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生态人”应是充分意识到世间万物内在价值,并超越物我界限,以慈悲情怀善待自然的伦理新人。他(她)理应从地球生物圈的整体利益出发,将人类、动物、植物等生命形式都看作是血肉相连的同胞兄弟,看作是一体相连、不可分割的命运共同体。在这一点上,中国古人早就有了较为深刻的感悟,明代思想家王阳明在论及“仁”的时候,就曾说:“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是故见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怵惕恻隐之心焉,是其仁之与孺子为一体也;孺子犹同类者也,见鸟兽之哀鸣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焉,是其仁之与鸟兽为一体也;鸟兽犹有知觉者也,见草木之摧折而有怜悯之心焉,是其仁之与草木为一体也;草木犹有生意者也,见瓦石之毁坏而必有顾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瓦石而为一体也。”[7]有了这种慈悲共体的情怀,人类对自然的态度理所当然地只能是敬畏了,因为自然界的一草一木、一禽一兽都是宇宙进化的精彩乐章,失之何其易,恢复何其难!更何况,在生命共同体理论看来,我们所敬畏的其实是人类自身的组成部分。
然而,现实世界中持有这种看法的人毕竟不多,并且即使有部分人从生态危机中产生了这种理性认识或生态感悟,却依然难以超越“经济人”为追逐利益而毁坏自然生态的局限性。这就需要我们从审美领域去培养和造就“生态人”楷模,用艺术的巨大感染力去引领审美风尚的转变。“一天,他和得田走过一片林子,听见一声声惨烈的嘶叫。他们循叫声找去,发现树上有一只乌猴的前臂被什么东西套住了。它一边狂乱地挣扎,一边嘶叫着。得田爬上树去,发现它的手臂被一根细钢丝套住。那是一只暴烈强壮的公乌猴,腕部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露出一圈骨头来。得田想给它解开,但无法拢身。只要得田一靠近,它就呲牙咧嘴作拼命状,另一只手飞快地抓挠过来。树很高,无法安身,俩人想了很多办法,结果是人也累得不行,猴也筋疲力尽。”[8]看了胡发云《老海失踪》里这段关于乌猴被捕猎时的惨状,相信每一位有良知的读者都会痛心疾首,并与“生态人”老海、得田们产生强烈共鸣。同样,当你观看了宫崎骏的动漫电影《风之谷》后,你也一定会被少女娜乌西卡的生态情怀和拯救腐海、王虫的勇敢行为深深打动。在生态审美的熏陶下,人们会很自然地把自我生命融入到天地万物中去,并将生命共同体意识、悲悯众生慈悲情怀和敬畏自然情感,由外在的、强制性的伦理规范内化为坚定的信念、炽热的情感、审美的观念与切实的行为,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三、生命和谐曲成万物
如前所述,在古今中外生态觉悟者看来,包括人类自身在内的整个自然界本来就是一个休戚相关、生死与共、不可分割的整体。“我们是大地上的一部分,而大地也是我们的一部分。芬芳的花儿是我们的姊妹,驯鹿、骏马和雄鹰是我们的弟兄。河里泛起的水花,草原花朵上的露珠,小马的汗水和族人的汗水,全都属于一个整体,全都属于一个种族,我们的种族。……世间万物都绑在一起,世间万物密切相连。大地母亲身上发生的事,在她所有的孩子那里都会发生。人不可能编织出生命之网,他只是网中的一条线。他怎样对待这个网,就是怎样对待自己”①Lisa M.Benton&John R.Short(ed.):Environmental Discourse and Practice,A Reader,Blackwell Publishers Inc.2000,pp.12-13.转引自王诺:《欧美生态文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版,第259-260页。。正如印第安人这里所言说的,万物皆兄弟,因而生命之间必须和谐相处。但是,在工业文明话语的主宰者——“经济人”看来,这一切都是违背人的自利本性的。伯纳德·孟德维尔和亚当·斯密们早就对此予以了充分论证,思想家休谟更是露骨地说:“人如果宁愿毁灭全世界而不肯伤害自己一个指头,那并不是违反理性的。”[9]250为了追求最大的经济利益,除了资本利润这唯一的杠杆,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其他生命。“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保证到处被使用;如果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如果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的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10]829。这就是马克思对作为“经济人”的资产阶级的活画像。不仅如此,为了证明自己剥夺自然资源的合理性,他们还从哲学上将世界机械地划分为主体与客体两个对立的部分,将宇宙看成是一个由各种零部件组成的机械装置,认为人类可以像对待机器一样随意对自然予以操纵和控制!他们对自然界生命系统的伤害,早就导致“伦敦雾”等生态危机现象的反复发生。今天的消费主义者更是将这种人类中心主义的利己行为发展到极致。在GDP畸高指数的盲目追求和“拉动消费”这辆资本驱动的怪车作用下,人类对地球生态系统的破坏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哪里还谈得上生命之间的和谐共存。
建设生态文明,走绿色发展之路,必须转变在工业文明基础上形成的主客二分哲学观念,革新既有的文化范式。“生态环境没有替代品,用之不觉,失之难存。在生态环境保护建设上,一定要树立大局观、长远观、整体观,坚持保护优先,坚持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基本国策,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推动形成绿色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①习近平总书记2016年3月10日在参加十二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青海代表团审议时的讲话。。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为建设生态文明提供了重要的政治保证和强大的思想动力。但我们也应看到,思想观念和文化范式的转变并非一蹴而就的过程,它有赖于全民素质的提高,需要积极培育生态文化,引导人们在对自然和生命的体验、认识与感悟中,将生态文明理念融入到心灵深处,让绿色发展、生态建设、环境保护、低碳生活等要求转化为人的内在诉求。由此,“生态人”身上的第三个特征也就显现出来:生命和谐,曲成万物。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生态人”应是超越工业文明局限,摈弃了主客二分思维方式,并能协和万物成长的文化新人。他(她)自觉抛开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把是否有助于维持生命共同体的完整、和谐、稳定、平衡和持续存在作为衡量世间一切事物的标准,把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看作是比人类利益更高的最高价值。作为“生态主体”的人,他将在绿色发展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一种与生态系统整体利益协调的人性特征,正如挪威深层生态学者奈斯所指出的:“所谓人性就是这样一种东西,随着它在各方面都变得成熟起来,我们将不可避免地把自己认同于所有有生命的存在物,不管是美的丑的,大的小的,是有感觉无感觉的。”②转引自雷毅:《深层生态学思想研究》,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46页。不仅如此,他还常以万物灵长的身份,既敬畏自然,当好大自然的看护者,又发挥“参赞化育”的作用,协和万物,帮助弱势的、濒临危机的生命“各尽其性”地自由发展,具有“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的博大胸怀和实践品格。
这种符合绿色发展理念的“生态人”,在现实社会中自然是凤毛麟角,而且常常不被人们所理解、所接纳。这就需要文学艺术通过生态审美活动创造出具有生态文化情怀的艺术典型,以增强他们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扩大“生态人”的社会影响,进而为生态文明建设和绿色发展营造良好的审美文化氛围。在姜戎的《狼图腾》里,毕利格老人无疑是作者创造出来的大写的“生态人”。他的爱不仅泽被草原狼这一蒙古人崇拜的图腾动物,而且还广及小草和草原。“(毕利格)老人瞪着陈阵,急吼吼地说:难道草不是命?草原不是命?在蒙古草原,草和草原是大命,剩下的都是小命,小命要靠大命才能活命,连狼和人都是小命。吃草的东西,要比吃肉的东西更可恶。你觉得黄羊可怜,难道草就不可怜?黄羊有四条快腿,平常它跑起来,能把追它的狼累吐了血。黄羊渴了能跑到河边喝水,冷了能跑到暖坡晒太阳。可草呢?草虽是大命,可草的命最薄最苦。……蒙古人最可怜最心疼的就是草和草原”[11]35。通过小说以及由小说改编电影的艺术塑造,毕利格老人这一具有生命整体情怀并乐于帮助弱小生命的人物形象获得了人们普遍认同。而在宫崎骏的动漫作品《千与千寻》里,那位从河神口里拽出大量垃圾,让河神恢复慈祥老人面目的少女千寻也同样让人备感新奇与震撼。
四、公平正义永续发展
生态问题从来就不只是简单的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正如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曾经指出的那样,生态平衡的恢复,不仅应当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还必须是“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12]77。要真正有效地消除生态危机,就必须从人类社会自身出发,解决好国家、民族、代际、性别等关系中存在的生态正义问题,走可持续发展之路。何谓生态正义?虽然学界至今仍没有一个普遍认同的确切定义,但大家一般都认为它应当涉及代内生态和代际生态、国内生态和国际生态、种族生态和性别生态等几个方面的公平、公正以及责任与利益的平衡。首先,在时间维度上当代人不能够无节制地消耗有限的地球资源,寅吃卯粮,将子孙饭吃个净光;其次,在空间维度上发达国家作为生态环境的最大污染者和损害者,他们不能够一味指责发展中国家,更不应转嫁生态危机,他们有责任为生态平衡作出最大的贡献,同时一国之内发达地区与不发达地区关系也应如此;再次,在权力维度上强势族群和男权社会应该自觉地解除对弱势族群及女性群体的压迫关系,让所有人都获得公平的经济利益、发展机会和生活环境,并济困扶危,促进人类社会的共同繁荣。正是基于生态正义的发展观,所以赫勒在论及生态社会的时候,就曾尖锐指出:“如果我们真正想创立一个生态社会,那么,它不仅应该是一个免除了有毒物质和生态灾难的威胁的社会,它还应该是一个免除了压迫的毒害的社会,一个免除了种族歧视、性别歧视、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毒害的社会。它将是一个免除了统治和等级的毒害的、伟大而美丽的绿色世界。”①转引自何言宏主编的《生态伦理——精神资源与哲学基础》,河北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53页。她的这一见解,可以说是切中肯綮,真正抓住了管控生态危机、建设生态文明的“牛鼻子”。
推进绿色发展,不仅需要我们在发展理念、伦理观念、哲学思想和文化范式方面来一场革故鼎新,更需要在社会关系上来一场深刻的变革。因为在以“经济人”自利模式建构的人类社会秩序中,“生态的可持续”往往成为权力操控者口惠而实不至的画饼。个别发达国家、发达地区和垄断企业,甚而借着“可持续发展”的名义,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和资本的最大利润,大张旗鼓地干着消耗不可再生资源,严重污染环境的罪恶勾当。“很显然,可持续经常被认为是‘持续目前的生活方式和消费水平’。这样的可持续生活模式只是持续现在的状态。但是目前的消费方式,尤其是在消费驱动的工业经济中的消费方式,正是导致环境恶化的元凶”[13]96。绿色发展,规定了我们再也不能走恃强凌弱、掠夺资源、破坏自然的发展老路了,而应该在生态正义的约束之下,自觉处理好当代与后代、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区域与民族、族群与性别之间的利益分配关系,促进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正义。由此,“生态人”身上的第四个特征也就显现出来:公平正义,永续发展。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生态人”应该是有着深厚绿色情怀,并具有国际视野和长远发展眼光,能够弥合民族差异、性别差异,守望相助,自觉维护公平正义的社会新人。他(她)把社会公平正义作为自己的核心价值观,既要实现内部各个阶层、各个民族、各个利益团体之间的公平,又要争取外部世界格局的公正;既要在微观上培育各个社会组织细胞的绿色情怀,又要从宏观上促进整个社会的和谐健康;既要考虑到当代人的发展需要,又以深宏的目光瞻望未来,考虑到后代人的福祉;既要促进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又要让全体人民共享发展的成果。
这种以全人类利益和追求为目标,从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高度寻求解决生态危机的社会新人,在现实世界中不说是绝无仅有,也可以说是罕有其匹的。文学艺术在建设生态文明过程中,理应担当起形塑匡扶社会正义的“生态人”责任。一方面,我们要在文学、影视、动漫等艺术中去发现和创造具有这种精神特质的社会新人,通过生态审美引领社会风尚朝着生态文明的目标迈进。而这种正面的生态新人形象,在现有的文学艺术中几乎是个缺类,亟需艺术家们去丰富人物画廊中的这类典型。另一方面,我们又应从反面去发掘和塑造社会不够公平正义,人的自由受到压抑和限制,难于实现持续发展的艺术形象,以引起生态审美上“疗救的注意”。“打捞腊月,史壳子要了三千元,谁不说这史壳子黑心烂肝,咒他咋不得癌症的,毒瘾犯了,让车一头撞死也行。这只是背地里说说的,见了史壳子,一样点头哈腰。交三千,还说是乡里乡亲的特价……啥时候他打上了泡佬(注:淹死人的尸体)的主意?只有天知道……前几年,捞一个五千,史壳子垄断后,涨到一万二,一口价。这里还有二家吗?找政府,政府不管这事”[14]。在陈应松的小说《滚钩》里,作家以近年发生在长江边上的打捞溺水死亡大学生被挟尸要价的真实新闻为题材,通过主人公成骑麻的内心冲突和史壳子漫天要价的行为真实地描述了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在得不到公平正义时人性的扭曲,从而为生态的不可持续性敲响了警钟。其他像法国作家罗曼·加里的《天根》中写到非洲大象的保护与当地人的生存困境导致的恶性循环等生态不可持续艺术形象,都是振聋发聩的。
综上所述,在绿色发展和生态审美双重视角看来,生态危机的实质,归根到底是人的危机。建设生态文明必须造就一大批与生态文明社会相适应的新型主体承担者——“生态人”。这是一种不为人们所熟知的时代新人,又是秉承了历史根脉的文化传人,按照明代思想家王阳明的说法是与破坏自然生态之类“小人”迥异的“大人”。“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若夫间形骸、分尔我者小人矣”(《大学问》《全书》卷26)。故而,我们必须转变原有的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念、审美情趣和生活方式,将绿色发展、生态审美变成老百姓“日用而不知”的自觉行动,内化为强大的心理动力。若能如此,则一个天蓝、地绿、水清,社会和谐、文化包容、精神愉悦的生态美好型社会才可能变为人间现实。
[1]吴贤静.生态人的理论蕴涵及其对环境法的意义[J].法学评论,2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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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陈应松.滚钩[J].十月,2014,(5).
(责任编辑:李平)
Shaping of“Ecological Man”from Dual Perspectives of Green Development and Ecological Aesthetics
PENG Song-qiao
(Wuhan Language and Culture Research Center,Jianghan University,Wuhan 430056,Hubei,China)
To construct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and beautiful China,we must create a new type of object to adapttothesubject——“ecologicalman”.Fromthedualviewsofgreendevelopmentandecological aesthetics,“ecological man”should have a great love of ecological holism and all the universe temperament;should be fully aware of all the intrinsic value,and beyond the thing-person limit,new ethics of being friendly to nature;should be beyond the industrial civilization,to abandon the subject and object of two points of thinking,and to coordinate the development of all cultural people;He is a new person with dark green feelings,and with international view and long-term vision of development,to bridge the gap between the ethnic and gender differences,mutual help,and consciously safeguard the fairness and justice in society.
ecological man;green development;ecological aesthetic;ecological civilization;beautiful China
B82-058
A
1671-0304(2016)04-0030-07
2016-03-09
时间]2016-08-21 19:54
彭松乔,男,湖北英山人,江汉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教授,江汉大学语言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主要从事美学和文艺理论研究。
URI:http://www.cnki.net/kcms/detail/65.1210.C.20160821.1954.018.html
【“绿色发展与生态美育”专题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