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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漏善法:中国画的笔和纸

2016-04-03

画刊 2016年10期
关键词:画刊徐渭纸张

郁 俊

有漏善法:中国画的笔和纸

郁 俊

中国画线条的鉴识、修炼和表达,当然和工具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特别是笔,第二要紧的元素应该是纸张。砚台啦墨条啦有点用,放在以后讲,首要是前两样。

笔的实物呢,有文物流传下来,还可以看看日本的办法,他们学了一些早期中国技术,不太改动。早期,因为书写绘画的尺幅小,毛笔的味道接近今天的钢笔圆珠笔,所以才会有顾恺之所谓“春蚕吐丝”的线条。你拿一支圆珠笔去画顾恺之,嗯,像极了,根根线条都是高古游丝、“春蚕吐丝”,对吧?

老派,比较经典的笔,我见过的那种,或者是我印象中的,可能要做成一个钝角,笔肚子非常大,把好多毛裹在笔杆里。但是笔尖非常的尖、细、硬挺,这样的话,它的发力就会完全凝聚在笔尖上一点,也无所谓中锋或者侧锋。另外,我一直觉得中锋侧锋是个伪命题,是羊毫大行其道,笔头子上含水量过多以后,奇怪生焉,不得不采取的一套说辞。这个命题很大,容以后再展开。

接下来,今天的主旨,就是纸张的作用。早期纸张都是经过严格加工的。主要的步骤无非就是上胶、填粉和砑光。所以那个纸和今天的印刷用纸非常接近。它会比较光滑,有时候像上了一层釉一样平整细嫩,当然不会渗漏,不晕化。尺幅非常小。当时,纸和纺织品的区别,在质地上非常的小,因为纺织品是可以制成大幅的,所以当时比较大的屏风式作品,必然还是采取了纺织品来作为依托的材料,而对生的绢、绫之类的丝织品,也是做和纸同样的技术处理。

那么,那样尖的笔,在高度不渗漏的平面材料上滑动的时候,它的线,如果想保持有魅力的话,必须非常匀整。所谓“平、圆、留、重、变”,第一要务就是平。诸君牢记,熟宣和以后的生宣时代,对毛笔的运动轨迹的要求和技术特点是完全不一样的。你在熟宣上,要求线条平整,是需要对毛笔有另外一种掌控功夫,仅仅依赖所谓的中锋,也许未必能够达到要求。宋代山水画大家李成,历史上记载他画山水用的是秃笔。李画非常的精美,为什么用秃笔?也是力求让线条比较容易达到平的效果,一拖就有,不必做很多动作。就好比今天,很多当代艺术家选择马克笔给油画画草稿是一样的道理。

纸张是一个奇怪的代用品,它模仿的东西呢,都是非常匀称光滑的东西,比如说绢、绫甚至是竹简。那么这些东西经过一定的加工以后,都是不渗水的。纸因为它本身材质的原因,会比较有凹凸,比较粗糙。显而易见,这种加工也是一种对在纸张之前的书写和绘画材料的模仿。从材料学的角度来说,中国画的魅力,很多时候是取决于这个材料的渗漏程度的问题。

写实彩绘到水墨韵味的追求,是远东视觉文化的必然选择,其中的审美心理相当复杂,牵涉面也非常的广,恕不赘述。个人体会,绘画上的分水岭,是在中国南宋到元的这段时间里,先是尺幅的大面积萎缩,纸张的大量使用,构图的简化趋势,和对浓艳色彩的全面放弃,这在逻辑上,完全可以理解。但是直到明中叶,绘画趣味上的完全水墨化和笔触的彻底放逸,并没有实现。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对生宣,无论是运用还是效果,接受度都不是很高。

早在唐代就津津乐道泼墨的中国文人,对能充分发挥水墨韵味的生宣羊毫,态度是近乎诡异的谨慎,很有一点“叶公好龙”的意思。

第一个变革是由伟大的徐渭带来的,他是真正水墨韵味毫无畏惧的开拓者和完成者。生宣,第一次因为被看成是缺点的渗漏,成了一种新奇视觉效果的载体。徐渭和后来的法国画家维亚尔(Edouard Vuillard)有异曲同工之处,他创造性地在水墨里加进了超大量的胶水。当然,加胶水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对造型的最后把控手段,因为毕竟在渗化严重、几乎失控的生宣上,要合理有效地造型,当时还处在技术不够完备的草创时期。但是客观上,徐渭加胶的举动,令他的墨色分外敏感清润,使得他的每一张作品,都成为不朽的经典。

徐渭之后,写意画大家层出不穷,石涛虽然抱怨纸生墨漏,其实他是很善于运用这些效果的。后继者“扬州八怪”,格调上虽然有些偏差,但对付起生宣来,个个都是经验老道的高手。而在这场国画媒介的解放运动中,“海派”任伯年和后继者陆俨少的功劳,值得拈出。

任伯年,就是把他扔到英国水彩画家堆里,一样毫不逊色的造型天才。他犹如一个西画家,在晚清如同穿越一般地存在,他的启蒙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造型和二手素描训练有关,线条又接近陈老莲,但是他在生宣上如鱼得水,发明出了一系列高难度技巧,之后才会有张大壮、江寒汀这样的集大成者,慢慢完善,最终成就“海派”花鸟的巨大影响力和崇高地位。

而陆俨少,则解决了从石涛开始,从来没有好好解决的山水画在生宣上的表现力问题。运用陆俨少的技术,加以严格训练的话,其实很简易就能在生宣上轻松画出唐宋山水的惊人效果。而且神奇的是,陆的训练办法极有效率,打个比方,他的办法好比是架引桥,你看单单一座桥,是不能够跨越很大的河流的,但是如果你两边有引桥的话,那么它这个桥,跨越的距离就会非常的惊人。陆俨少教育后学者,最大的功劳就在于,他让你画线条之前,先做一些类似于架引桥的动作。刷,你就能跨越你自己也不相信的距离了。

写在前面:《画刊》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是本特别有影响的杂志。30多年前,也就是我刚开始艺术启蒙的时候,《江苏画刊》就给出了当时很难得的资料呈现和审美标准,精美得都有一些异样。记得当时我死盯着梅清、萧云从和王原祁的山水画,目光贪婪得都不愿意挪开。我至今仍保留着当年《江苏画刊》的创刊号和第2期。第一次啊,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精美的印刷品。当时这些图像的惊艳程度,不是今天看惯了真假二玄、眼高于顶的美院学生可以体会的。

风水轮流转,纸媒风光不再。我揣摩,靳卫红主编和她的团队,也经历了一些辛苦,才能够让这本杂志保持了一贯水准和格调。南京,是令我百感交集的美丽古城,也是让我的职业生涯开始步入正轨的福地。不仅仅大丰先师,几乎所有一线的南京前辈,都或多或少对我本人产生过影响。所以如果这个专栏能够为此地诞生的艺术杂志贡献一点绵薄之力,实在也是很荣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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