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楚简本、帛书本、北大汉简本及今本看《老子》的编纂
2016-04-02徐莹
徐 莹
从楚简本、帛书本、北大汉简本及今本看《老子》的编纂
徐莹
摘要:编辑学虽然是一门新兴学科,但在我国学术史上,中古时期甚至更早,文本编辑就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道家经典著作《老子》的编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近年来,《老子》马王堆汉墓帛书本、郭店楚简本的相继出土和北大汉简本的问世,为我们研究《老子》文本的编纂过程提供了可能。对比楚简本、帛书本、北大汉简本和传世的王弼本《老子》可知,从战国到两汉以至魏晋,《老子》的编辑者们对文本的编纂与修订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锤炼、校订文字;其二,补充、修改文意;其三,调整语序和篇章结构。这些富有创造性的编辑活动蕴含着古老而永恒的编辑理念:强调文本的逻辑性、追求文本的统一性。梳理此间编者们付出的努力和智慧,无疑能为中国早期的编辑史提供一个实实在在的例证。
关键词:楚简本《老子》;帛书本《老子》;北大汉简本《老子》;王弼本《老子》;编辑加工;编辑史
The Compilation ofLaozi: Based on the Editions of Chu Bamboo Slips, Silk Manuscript,Bamboo Slips of the Han Dynasty at Beijing University, and the Extant Text
Xu Ying
Althoughredactology is only an emerging discipline,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academics, the text editing had reached a fairly high level in the middle ages and even earlier than that, and the compilation of the Taoist classicLaozicould be a good example. In recent years, the sequential excavation ofLaozieditions of silk manuscript from the Han Dynasty tomb at Mawangdui and the Chu bamboo slips at Guodian, as well as the appearance of the bamboo slips of the Han Dynasty at Beijing University, provide the probability for us to probe into the compiling process ofLaozi. Through the comparison of above several editions and the extant edition annotated by Wang Bi, it can be known that from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to the Wei and Jin Dynasties, the compilation and revision by the text editors mainly show in the following three aspects: first is to polishing and revising words; second, supplementing and amending the meaning; and third, adjusting word order and discourse structure. Those creative editing acts contain ancient and eternal editing idea of emphasizing the logicality and pursuing the unity of the text. Such efforts and wisdom paid by the editors is undoubtedly a tangible example in the early Chinese editorial history.
编辑学虽然是一门新兴学科,但中国编辑人物的历史,却可以追溯至上古时期。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春秋末年,孔子见周王室衰微、礼崩乐坏,在仕途受阻的情况下“退而修《诗》、《书》、《礼》、《乐》”,“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由此成为中国早期编辑家的代表,《论语·述而》中的“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一语,也被认为是对孔子编辑思想的表述。然而,孔子是如何编修六经的,对于六经的原始文本到底进行了哪些具体的修订工作,尚因史料阙如而无法寻证。与此同时,《论语·述而》所载孔子的“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之说,与“编辑思想”相比,其最直接、最根本的语义,还是在于表达对周代礼乐文明的热烈追慕和极度尊崇。
在中国古代思想史上,与孔学比肩而立的是老子的思想学说。老学以自隐、无名为宗旨,对于老子其人其事以及《老子》的作者和成书问题,司马迁著《史记》时已经无从明辨,后世更是聚讼不已,由此也形成了《老子》一书长期的、独特的、复杂的版本之争。近年来,《老子》马王堆汉墓帛书本、郭店楚简本的相继出土和北大汉简本的问世,不仅展现出早期老子学说的原始面貌,有助于重新认识先秦时期的学术思想,而且为我们研究《老子》文本的编纂过程提供了可能。战国中期甚至更早,出现了三组模式的郭店楚简本《老子》;秦汉之际,出现了五千余言“德”前“道”后模式的马王堆帛书本《老子》;西汉早中期,出现了明确题为“老子上经”、“老子下经”的上下篇模式的竹书本《老子》;魏晋之时,王弼注《老子》,对后世学者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春秋战国到两汉以至魏晋,为了传承文化、传播思想,学者和抄手们不断地对文本进行编纂与修订,最终形成了博大精深的五千言传世本《老子》。梳理此间编者们付出的努力和智慧,无疑能为中国早期的编辑史提供一个实实在在的例证。
一、四种《老子》文本及其关联
郭店楚简本《老子》(以下称楚简本《老子》)1993年出土于湖北省荆门市郭店村的楚墓中。该墓葬为东周时期楚国的贵族墓地,具有战国中期偏晚的时代特征*荆门市博物馆编:《郭店楚墓竹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第1页。。考虑到古籍流传的历时性,楚简本《老子》应成书于战国中前期或者更早,其抄写时间的下限为公元前三百年左右,是目前所见最古老、最原始的《老子》传抄本。根据竹简形制的不同,整理者把楚简本《老子》分为甲、乙、丙三组。
马王堆汉墓帛书本《老子》(以下称帛书本《老子》)1973年出土于湖南省长沙市的马王堆汉墓中,有两种写本,根据字体的不同,整理者分别称之为甲本和乙本。马王堆汉墓是西汉初年长沙国相的家族墓地。帛书《老子》甲本不避汉高祖刘邦讳;乙本避汉高祖刘邦讳,但不避汉惠帝刘盈讳,由此可以推断,二者均为汉初的抄本,且甲本略早于乙本。
北大汉简本《老子》(以下称汉简本《老子》)见于北京大学2009年收藏的一批西汉竹书中。整理者根据竹书内容及其书写特征推断,这批竹简的抄写年代多数为汉武帝时期,下限应不晚于宣帝时期。其中的《老子》缺文仅占全书篇幅的百分之一,是迄今为止保存最为完整的汉代古本*北京大学出土文献研究所:《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概说》,《文物》2011年第6期;韩巍:《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本〈老子〉的文献学价值》,《中国哲学史》2010年第4期。。
三国时期,玄学家王弼作《老子注》,其学说开创了一个新的哲学时代,影响深远。魏晋之后,历代校注《老子》者虽多,但王弼本依然在文人学者中广为传播,被后世作为通行本广泛使用,今本《老子》一般指的就是这个本子。本文也作这样的认定,下文所称“传世本”或“今本”,均指王弼本。
出土的《老子》版本中,帛书本《老子》与传世本篇幅相当,思想基调较为一致;楚简本《老子》的内容在传世本中都可以找到,但篇幅仅为今本的五分之二,在观点上也有与今本截然不同的地方。楚简本和帛书本出土之后,对于楚简本《老子》的性质以及楚简本、帛书本、今本三者之间的关系,学术界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一种观点认为,在楚简本成书之前,已经有与今本类似的《老子》之书流传于世,楚简本是当时《老子》一书的摘抄本;另一种观点认为,帛书本和今本《老子》是以楚简本为底本发展演变而来的,楚简本是二者的来源。这两种看法是现今学术界的主流观点。除此之外,还有个别学者认为,楚简本《老子》是一个原始的、完整的传本,与帛书本及今本是并行关系。对此,李存山先生在美国布朗大学罗浩先生建立的辑选、来源、并行三种模型的基础上,进一步梳理了三者之间的关系,认为三类《老子》版本各有所长,现在还没有条件取得一个公认的符合老子思想原始形态的“校订本”*李存山:《老子简、帛本与传世本关系的几个“模型”》,《中国哲学史》2003年第3期。。
“取得一个公认的符合老子思想原始形态的‘校订本’”以廓清老子学说的本来面貌,是史学界争论三种《老子》文本相互关系的出发点,以目前所见的史料,还没有条件就此达成共识。但以此为基础,探讨《老子》一书的编纂历程却是可行的。楚简本《老子》的内容全部见于今本,帛书本与今本只是在编次和文字上有差异。着眼于文本研究的角度比较三者的有关内容,从楚简本的符号标示位置以及楚简本、帛书本、今本的章句划分等方面也可以看出,楚简本《老子》虽然未必是帛书本、今本的祖本,但必然是帛书本和今本的来源*谭宝刚:《〈老子〉郭店简本与今本、帛本的关系》,《安徽大学学报》2011年第2期。。楚简本与帛书本,一者刻写在竹简上,一者抄录于珍贵的绢帛之上,二者和王弼本一样,都应该是当时的重要传本,才得以成为贵族墓主人的随葬品。因此,楚简本、帛书本与王弼本无疑可以认定为《老子》一书形成过程中的三个典型版本*本文的着眼点是《老子》一书长时段的文本变动,因此,暂时将楚简本的甲乙丙三组看作一个整体,也将帛书甲乙本视为一个整体加以讨论,并暂时忽略王弼本在后世流传过程中的细节变动。。
关于北大汉简本《老子》,从时间顺序上看,其文本形态介于帛书本与今本之间。较之楚简本和帛书本,汉简本《老子》虽年代稍晚,但文字保存完整,篇章结构清晰,抄写精审,是一个处于“定型”阶段的古善本。它在楚简本、帛书本与今本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展现出《老子》一书从战国到西汉、由萌芽到成熟的演变路径,对于研究该书的文本发展过程意义重大*韩巍:《北大汉简〈老子〉简介》,《文物》2011年第6期;韩巍:《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本〈老子〉的文献学价值》,《中国哲学史》2010年第4期。。因此,本文将汉简本与楚简本、帛书本及今本放在一起进行比较,以探讨《老子》一书的早期编纂。
二、从四种文本的差异看《老子》的编辑加工
在现代出版理论中,编辑加工指的是对书稿的内容进行增删、润饰、改动,同时作行文规范上的技术处理。具体而言,编辑的加工整理工作可以分为科学性加工、文字加工和技术性加工三大类。科学性加工侧重于书稿的结构与内容方面,也包括对文稿叙述上的芜杂之处加以删削,对欠周密、有遗漏的地方加以补充,目的是使书稿在内容安排或总体结构上更具逻辑性;文字加工主要是处理文字不通、句子歧义和标点符号使用不当等问题;技术性加工的内容为统一体例、核查引文、处理版面版式等*参见《上海出版志》编纂委员会编:《上海出版志》第四篇第二章第四节《编辑加工》,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0年。。上古时期虽然没有相关的编辑理论,但是,整理古籍的学者和抄手们已经有了自发的、事实上的编辑行为。从四种《老子》文本在文字、章句结构上的递变不难看出,秦汉以降,《老子》一书的编纂主要进行了以下几方面的具体工作。
1.锤炼、校订文字
传世的《老子》一书思想广博、深邃,语言生动、精炼,因此获得了“哲学诗”的美称。一部哲学著作能够拥有诗一般隽永凝练的语言,既是原著者的智慧结晶,也累积了历代编修者的智识。四种《老子》文本的字句变化,清晰地展现出编者锤炼文字的过程。如以下两个例子:
楚简本甲组:返也者,道动也。弱也者,道之用也。天下之物生于有,生于无。*楚简本《老子》引文均出自荆门市博物馆编:《郭店楚墓竹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下不复注。为避繁琐,在引用原文时,均使用通行字体。以下帛书本、汉简本均作此类处理。
帛书本:反也者,道之动也。弱也者,道之用也。天下之物生于有,有□于无。*帛书本《老子》引文均出自刘笑敢:《老子古今:五种对勘与析评引论》(修订本),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下不复注。刘著的帛书本是以国家文物局古文献研究室编《马王堆汉墓帛书(壹)》(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年)为底本,将帛书乙本的阙文据甲本补出后的合成本。
汉简本:反者道之动也,弱者道之用也。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汉简本《老子》引文均出自北京大学出土文献研究所编:《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下不复注。
今本第四十章: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今本《老子》原文均出自王弼注,楼宇烈校释:《老子道德经注校释》,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新编诸子集成》本。下不复注。
楚简本乙组: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损之或损,以至无为也,无为而无不为。
帛书本:为学者日益,闻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取天下,恒无事,及其有事也,□□足以取天□□。
汉简本: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之又损之,至于无□□□□□□□□□□□无事,及其有事,又不足以取天下。
今本第四十八章: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今本第四十章云:“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此语是老子哲学的思想核心之一,提纲挈领地总结出作者纵观天地万物所洞察的永恒不变的自然规律——对立转化、柔弱处上。这个句子在先秦时期的楚简本中使用了四个“也”字,表述为“返也者,道动也。弱也者,道之用也”。帛书本保持了楚简本的句子格局,但句式更加整齐,将“道动也”写为“道之动也”,与下文的“道之用也”相对应。这两个版本中,虚词“也”字的频繁使用,使句子显得拖沓累赘。汉简本删去了两个“也”字,今本又将剩下的两个“也”字删除,与楚简本和帛书本的“一唱三叹”相比,读来令人顿生清爽、凝练之感。“反者,道之动”揭示了大道的反向运动规律,即天地万物都是在对立项之间相互生成和转化,比如昼夜的交替、四季的轮回等,因此,在强与弱的两相对立中,柔弱必然走向强大,守柔守弱才是大道的施用。今本悉数删去繁复的“也”字,也使“道之动”与“道之用”的这一逻辑关系更加鲜明和突出。
今本第四十八章的情况与此类似。楚简本“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显然漏掉了句首的“为”字,帛书本补出,写作“为学者日益,闻道者日损”。汉简本此处作“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其“为道者”之语相对于帛书本的“闻道者”而言,对仗更加工整。今本去掉了楚简本、帛书本和汉简本中的“者”字,将其提炼为“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并将帛书本此后的“□□取天下也,恒无事,及其有事也,□□足以取天□□”删改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使文字更加洗练、精审,为文稿增色不少。
2.补充、修改文意
对文意进行补充与修改,是一种较高层次的编辑加工,特别能够体现编辑者的功力。《老子》文本的无名编者和抄手们,在这方面可谓多有建树。今本第二章“天下皆知美之为美”一段,帛书本对楚简本仅仅两个字的增益,却完全称得上是画龙点睛之笔,受到了学术界的广泛认可和赞誉。
楚简本甲组:天下皆知美之为美也,恶已;皆知善,此其不善已。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也。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恃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也,是以弗去也。
帛书本: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已。皆知善,斯不善矣。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恒也。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为而弗恃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楚简本“天下皆知美之为美也,恶已;皆知善,此其不善已”的意思是说,当人们有了美、善的观念时,丑、恶的观念便也产生了。如果世人没有对美与善的认识,也就不会有丑与恶的概念,因此,没有美就无所谓丑,没有善就无所谓恶。从这个意义上说,是美产生了丑,是善促成了恶。这句话以现实世界的具体事物为例,讲的还是大道的“反之动”规律:事物在其对立项中得以生成和确立。所以,下文便接着说道:“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也。”楚简本行文至此,结束了这个语段,而帛书本却在这句话的末尾加上了两个字:“恒也”。此处的“恒也”意为“有无相生,难易相成”的规律,也就是大道,是永恒不变的,这正是老子学说的思想主题:具体的、有形的事物都是两两相对的,处于彼此相互转化的流变之中,只有形而上的大道独立不改。楚简本罗列了六组形而下的事物表述现实世界中的相反相成现象,帛书本的编辑者轻轻捻出“恒也”两个字加在六组具体事物的排比之后,在前者繁复铺陈的基础上,以干净利落的手法,简短有力地点出全书的思想内涵,使整个句子顿时得到升华。与此同时,“恒也”两个字也通过对大道绝对性、永恒性的强调,指出下文圣人取法大道“行不言之教”的必然性,从而进一步加强了这段话的说服力。汉简本和王弼本不知何故并未沿用帛书本的这一点睛之笔。帛书本出土后,“恒也”两个字的补充受到学术界的一致赞誉,现代学者的《老子》校订本,如陈鼓应先生的《老子注译及评介》(中华书局1984年版)等,多吸收了帛书本的增改,在传世本“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之后补出“恒也”二字。
类似的例子还有今本第三十七章对楚简本、帛书本和汉简本的增补。今本第三十七章,楚简本作“道恒无为也,侯王能守之,而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将镇之以无名之朴。夫亦将知足,知以静,万物将自定”。帛书本将起始句“道恒无为也”的“无为”改为“无名”,写作“道恒无名”。汉简本重回“无为”,写作“道恒无为”。今本在此句末尾增加了“而无不为”四字,写作“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这一增补,从体用两方面把此章的宗旨概括殆尽,是十分可取的。此外,帛书本、汉简本和今本又在“化而欲作,将镇之以无名之朴”一句之后重出了“无名之朴”四字,在语句间起到蝉联的作用,不但使上下句的衔接更加自然紧凑,文句更富回旋复沓的韵致,而且突出了文句中的关键词,从而使得文意更加饱满*丁四新:《郭店楚墓竹简思想研究》,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年,第57页。丁先生著书时,北大汉简本《老子》尚未问世,其研究不包含汉简本。此处汉简本的内容为笔者所加。。
今本第十九章,楚简本甲组写作:“绝知弃辩,民利百倍。绝巧弃利,盗贼无有。绝伪弃虑,民复孝慈。三言以为辨不足,或令之或乎属。视素保朴,少私寡欲。”帛书本、汉简本和今本将楚简本中的“绝知弃辩,民利百倍”改为“绝圣弃智,民利百倍”。“圣”如果解释为“聪明”,“绝圣”的提法尚无大碍。这一章特别要害的改动,是帛书本、汉简本和今本还把楚简本的“绝伪弃虑,民复孝慈”变为“绝仁弃义,民复孝慈”,将矛头直指儒家学说。通观楚简本《老子》,字里行间虽然对儒学持批评态度,但并未达到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地步。帛书本、汉简本和今本的这一改动相对楚简本来说,无疑具有颠覆性意义。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可能是战国末期、西汉初期不同学派之间的相互攻击,使帛书本和汉简本的编者或抄手先入为主地具有了儒道斗争的观念,认为老子学说是极端反儒的,如《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所说的“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因而立足于罢黜儒学的固有观念,按照自己对老学的理解,擅自改动了文字和文意,并被王弼本继承下来,延及后世。
3.调整语序和篇章结构
编纂者对五千言《老子》所进行的加工整理,并不限于文字本身,还包括对句子语序和篇章结构的调整,以使该书的格局更为合理。帛书本、汉简本和今本的文本结构完整可见,楚简本出土时虽然已经散乱,但竹简整理者根据抄手的书体和上下文文意的衔接情况进行了连缀,将楚简本甲组分为五个拼联组,将楚简本乙组分为三个拼联组。被连缀在一起的文字的编排顺序是相对明确的,因此,依然可以将楚简本、帛书本、汉简本和今本进行章句划分方面的比较。
其一,调整语句顺序。
前文所言今本第十九章除了“绝仁弃义”之语对文意的改动外,编辑者还调整了语句顺序,将“绝知弃辩,民利百倍。绝巧弃利,盗贼无有。绝伪弃虑,民复孝慈”(楚简本甲组)变更为“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今本第十九章)。“绝知弃辩,民利百倍”改为“绝圣弃智,民利百倍”后,“绝圣弃智”依然排在第一位,语次无须变动,因为“圣”在儒家学说中是最高范畴。而对于“绝仁弃义”来说,“仁义”是儒家学说的核心概念,将“绝伪弃虑,民复孝慈”改为“绝仁弃义,民复孝慈”后,若依然将其放在原来的位置即这一语段的最后,显然在逻辑上有失严谨,因此,“绝仁弃义,民复孝慈”一句与其前面的“绝巧弃利,盗贼无有”互换位置,被提到了第二位。
对语句层次重新进行安排的例子,还有今本第二十五章和第五十七章的相关内容:
楚简本甲组:有状混成,先天地生,敚穆,独立不改,可以为天下母。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国中有四大安,王居一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帛书本:有物昆成,先天地生。寂呵寥呵,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也,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国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汉简本: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寥,独立而不改,遍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其字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今本第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楚简本甲组:是以圣人之言曰: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欲不欲而民自朴。
帛书本:是以□人之言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欲不欲而民自朴。
汉简本:故圣人之言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欲不欲而民自朴。
今本第五十七章: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今本第二十五章的“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楚简本和汉简本写作:“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道作为《老子》书中的最高范畴,本为“天地之母”,先天地而生,在天地万物形成之前就已经存在,它是世界的本源和动力,所以说:人取法地,地取法天,天取法道。楚简本和汉简本将“道”安插在“天”“地”之后,“人”之前,逻辑顺序也是有失妥当的。今本和帛书本将“道大”提至第一位,改写为“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理顺了“道→天→地→人”逐级下降的逻辑关系,也与上文的“可以为天地母”、下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文意相合。
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老子学说的重点就在于让人取法大道而行。形而上的大道蕴生天地、泽被万物,但“为而不有”,衣养天地万物而不将其据为己有;“为而不恃”,辅助、成就万物的自然成长而不干涉,不把持,不主宰,这正是“人法道”,统治者取法大道治理人世的关键之处——无为而行,“无为”无疑是老子学说的枢机。今本第五十七章中的“圣人云”,楚简本写作:“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欲不欲而民自朴。”先说“无事”,次言“无为”,其后讲“好静”和“无欲”。帛书本、汉简本和今本改变了楚简本的语序,将《老子》的“无为”提至第一位,突出了“无为而无不为”在其学说中的核心地位,取得了强化文章主题的良好效果。
其二,重组篇章结构。
今本《老子》分为八十一章。帛书乙本不分章,帛书甲本的部分段落之前标记有圆点,是否分章目前还不能确定。汉简本分为七十七章,其篇章顺序与今本大致相同。帛书本与今本的章节结构虽然不同,但二者的语句次序基本一致,只有个别差异。如,今本第二十四章“企者不立,跨者不行”一段,在帛书本中前提了两个语段,被放在相当于今本第二十一章与第二十二章之间的位置上。
楚简本《老子》写有三种符号:小横(▁)、墨块(■)、钩(ㄟ),其中的墨块应是用以分章或分段的符号。不过,楚简本在章次上与今本大不相同。以相对完整的楚简本甲组为例,该组共三十九枚竹简,其开篇的第一大部分,即第一拼联组(从简1至简20)内的文字,包含了今本九个章节的内容,按照楚简本文句的排列顺序,依次为今本的第十九章、第六十六章、第四十六章中段及下段、第三十章上段和中段、第十五章、第六十四章下段、第三十七章、第六十三章和第二章。
由此可见,《老子》文本在从楚简本到帛书本的演变过程中,文稿原有的章节顺序几乎被完全打乱了,应是编辑者按照其自身对老子学说的理解,基于某种编辑理念,对原稿进行了大幅度的结构调整。经过这一调整,文句和段落被重新分合,定型期的《老子》雏形渐次清晰起来,汉简本即为其中之一。今本在帛书本和汉简本的基础上有所微调,进行了更加细致的编辑加工,《老子》文本最终被定型为八十一章。期间,重新编排的章句难免有连缀失误之处,甚至是比较重大的失误,但这并不妨碍《老子》文本一步步走向整体上的编纂成功。
帛书《老子》的甲、乙两个写本都分为“德经”和“道经”两篇,都是“德经”在前,“道经”在后。帛书甲本篇后没有显示标题的字样,乙本则在两篇文字的末尾处分别题有“德三千四十一”和“道二千四百二十六”,用以标志其篇名和字数。汉简本分为上下两篇,题有“老子上经”和“老子下经”的篇名,分别对应今本“德经”和“道经”的内容,因此也是“德”前“道”后的格局。今本《老子》也分为“道经”和“德经”两篇,与帛书本和汉简本不同的是,今本是“道经”在前,而“德经”在后。
从楚简本可能存在的分篇设想到帛书本、汉简本对“德经”“道经”和“上经”“下经”的结构构造,再到今本对“德经”与“道经”次序的调换,《老子》一书的分篇问题经历了一个逐渐成型的过程。将《老子》分为上下两篇的编纂者,无疑是进行了一项创造性的编辑工作;而今本编纂者对“德经”与“道经”次序的调换,以“道经”为先,“德经”在后,其编纂功力也颇堪称道。“道指天地万物共同具有的普遍性,德指每一物所具有的与众不同的特殊性”*张岱年:《中国古典哲学概念范畴要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第157页。。在老子学说中,“德”从逻辑关系上讲,显然是在“道”的统摄之下,因此今本将“道经”提到“德经”之前,比《老子》帛书本和汉简本的分篇更加合理。
三、从楚简本、帛书本、汉简本及今本看《老子》的编辑理念
从楚简本到帛书本、汉简本再到今本,纵观编纂者对《老子》文本的加工,大到篇章结构上的谋划与布局,小到遣词造句方面的斟酌与锤炼,无不体现出编纂者的努力和智慧。这些富有创造性的编辑活动蕴含着古老而永恒的编辑理念:强调文本的逻辑性,追求文本的统一性。逻辑性原则的运用使文稿从内容到结构都更加合理;统一性理念的实施则令文稿在内容和文风上日趋完善,更具整体性和精致感。
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第二章: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第三章: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对上述引文略作分析即可看出,《老子》一书的这前三章是一个完整的结构体系。在第一章,老子创造出一个形而上的道,并对这一最高本体进行了总体性的描述:其一,道是天地万物的本原;其二,它是一种虚状的实存。第二章分为两节,“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之前为上段,论述对立转化、相反相成的规律,它是包括人类社会在内的现实世界的普遍规律;下半段指出,圣人自觉践行这一自然规律,将其作为自己立身行事的准则,故可立于不败之地。此章的上半段承接第一章的最高本体之道,自然界的对立转化、相反相成是道的“反动”规律;下半段由自然界的一般规律引出人类的法则,“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顺理成章地完成了从天道到人事,从自然规律到社会法则的过渡和转换。在第三章,老子将思索的目光从宇宙、自然完全转向社会、人世,他一方面剖析现实社会的动乱原因:个人对名位、财物以及欲望的追逐,另一方面推出了解决这一问题的治世之方,即依循第二章所指出的规律和法则施行无为之治,并同时指出其良好的预期和效果:为无为,则无不治。
以上三章起笔于最高本体的道,经由自然规律和人世法则的转承,最后落脚于治理人类社会的原则和方法,脉络清晰地展示出老学的中心思想:依自然之道行无为之治,则无不治。其后的章节均围绕这一主题展开,具体论述前三章的观点,即关于形而上的道、关于自然的规律和人世的法则、关于治理社会的原则和方法以及这三者之间的相互关系和作用*参见徐莹:《庄子学说之独立性研究》,《文史哲》2009年第6期。。
这三章也是帛书本《老子》“道经”和汉简本“下经”的前三章。帛书本和汉简本均是“德”前“道”后,因此,这三章的文字是跟在“德经”“上经”篇之后,处于整个帛书本、汉简本《老子》的中间位置。今本的编纂者将“道经”提到“德经”之前,这三章便位于全本《老子》的开篇处,起到总领全书的作用。但这个总领结构的产生并非是篇次变化导致的巧合,而是编纂者的有意为之。因为,对比帛书本、汉简本和今本可以看到,今本的编纂者是放弃了帛书本《老子》“德经”尾句而选择了汉简本“上经”的最后一个语段*《老子》的流传是多版本并存,《汉书·艺文志》所记老子传本就有《老子邻氏经传》、《老子傅氏经说》、《老子徐氏经说》。汉初的统治者极好老子之言,虽然汉武帝时期独尊儒术,但前有汉惠帝废除“挟书律”,允许民间藏书,后有刘向、刘歆父子的大规模官方校书活动,帛书本在此期间失传的可能性很小。丁四新先生在《早期〈老子〉、〈周易〉“文本”的演变及其与“思想”之相互作用》(《中国社会科学》2013年第2期)一文中云:“八十一章本及《道》先《德》后的次序……乃由刘向校中秘书时所裁定。”准此,则确定今本格局的编校者,是应该看得到帛书本的。另外,从本文的举例中可知,今本有不少与帛书本相同而异于汉简本之处。如前引今本第二十五章的“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今本文字与帛书本相同,而汉简本此句作“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今本第五十七章的“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今本语序也与帛书本相同,而汉简本此句则在“我无为而民自化”之后先说“无事”而再言“好静”。因此,在今本编纂者编修《老子》所参考的众多版本中,应包括有帛书本或帛书本序列的《老子》文本。,用作整部书的结尾,以便使全书的收官之笔与前三章的总领结构遥遥相对,形成首尾呼应之势。
帛书本《老子》“德经”末尾的文字为“和大怨,必有余怨,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以责于人。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夫天道无亲,恒与善人”,讲的是统治者要宽以待民,以德治国。汉简本《老子》用以结束“上经”的是帛书本“德经”的倒数第十四个语段:“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善者不多,多者不善。圣人无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予人矣,己愈多。故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弗争。”将论述以德治国的“和大怨,必有余怨”语段作为“德经”的收尾,也可以算是恰如其分,但若用以结束全书则稍显局促和无力。今本选择汉简本“上经”的尾句收官,其思虑可谓缜密:该段的起始句“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与前三章的首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对应,表述了言语相对于大道来讲的局限性;结束句“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弗争”点明了前三章的主题,也是全书的宗旨,即推天理以明人事,要求统治者“为而不争”。以此结束全书,不仅与前三章遥相呼应,再次重申了老学的主旨,而且使《老子》文本浑然一体、逻辑严密。由此也可窥见,编纂者们在文本逻辑建构方面的用心之深。
刘笑敢先生曾详尽考察了《老子》各个版本在语言上和思想上的趋同现象。语言趋同是指《老子》各版本的编校者加工原文时对某种共同语言特点的重复和强化,包括句式的整齐化、章节之间的重复和排比句式的强化;思想聚焦是指强化、突出《老子》的思想观点和重要概念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传世本用某些重要概念取代古本所使用的其他表述,并且重新安排了这些概念在某些段落里的位置*刘笑敢先生的《老子》文本趋同研究最早见于《〈老子〉演变中的趋同现象——从简帛本到通行本》一文(《文史》2004年第2辑)。其后在《老子古今:五种对勘与析评引论》一书的“导论”部分,刘先生对上文的个别数字有所修正,但对原文结论没有修改。北大汉简本《老子》公布后,刘先生所撰《简帛本〈老子〉的思想与学术价值——以北大汉简为契机的新考察》(《国学学刊》2014年第2期),将汉简本纳入研究范围,其基本观点依然如前。。《老子》文本在语言和思想上的趋同现象,正体现出编纂者对文本统一性的不懈追求。
为了使《老子》文本具有前后统一、整体一致的贯通性,成为一部更加完善、精致的专著,编者们一方面在思想内容上协调了相关章节的差异性表述,如“第51章被后代编者当作范本,来修订第2章和第10章”,统一了“无为”和“道”等核心概念的使用。另一方面通过对用字和句式的规范化处理,统一了原稿的文风。比如,用省略虚词的手法,将原本五六个字的句子删减为四个字;同时,又以插入虚词的手法,将原本三个字的句子增加为四个字,从而构造出大量的四字句,使文本的句式整齐划一。这些做法,是源于后世编者使文本高度一致的愿望*相关具体论证详见前引刘笑敢先生的研究成果:《〈老子〉演变中的趋同现象——从简帛本到通行本》;《老子古今:五种对勘与析评引论》,“导论一版本歧变与文本趋同”;《简帛本〈老子〉的思想与学术价值——以北大汉简为契机的新考察》。。这种整体一致性的编纂理念,对于《老子》这类历经多人之手、经过较长时期才成篇成书的典籍来说,无疑是十分重要和十分必要的。
现代编辑学理论中,编辑加工活动的具体内容是通过删、增、移、改的方法,对稿件加以修订和润色,以使其达到“齐、清、定”的出版要求。上古时期虽然没有编辑理论,但士人,即知识阶层已经自发地展开了编辑实践。由上文的分析可见,《老子》的编纂者们不仅对文本进行了删、增、移、改的润饰和整理,而且本着逻辑合理性及整体一致性原则,对文稿实施了大幅度的建构和重组,其间虽有失误之处*《老子》文本的演变与流传情况是十分复杂的,就其编纂而言,也并非绝对的越往后文本越好。例如,前举今本第二章,帛书本中画龙点睛的“恒也”二字,在后来的汉简本和传世本中却不见了,即是一例。,但更多有创建。从中不难看出,众多无名的编者具有良好的逻辑思维能力,不仅理解了底稿的文意,而且能够对原文加以概括和总结,提炼精髓;与此同时,编者们还具备良好的语言表达能力,能将其思想恰如其分地付诸文字。可以说,是众多编纂者和抄手们的努力,促成了承载着古人智慧的《老子》最终定稿成书。而他们历经一代又一代,默默无闻、坚持不懈编纂《老子》的目的,无疑是为了传承思想、传播文化。这些编纂者和抄手不仅是文化的传播者,也是文化的创造者。从这个意义上说,王振铎先生提出的缔构文化的编辑观*王振铎先生认为,人类编辑活动的历史,是缔构社会文化的实践过程。编辑活动一方面将精神产品组织、收集起来,经过审理、鉴别、选择、核订、重组、编序和排列,造成社会共有的文化结构;另一方面,又将这种文化结构借助特定的物质载体,制成文化媒介,传播于社会。与最初的文化创作活动相比,编辑也是组成文化建筑群落的一种创造性活动。其缔构文化的编辑观参见王振铎、赵运通:《编辑学原理论》,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7年。,并非对编辑活动不切实际的拔高。
[责任编辑曹峰李梅]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老子》研究”(14XZX011)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徐莹,河南大学《史学月刊》编辑部副编审(河南开封 475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