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在望光明在望：在跨国领养的儿子失明前

经典动画《万里寻亲记》赚足了很多70、80后儿童时代的眼泪。而一场真实的“万里寻亲记”也在美国西雅图和中国宁波之间上演了……2014年5月到2016年1月，美国养母茉莉历经艰辛，为养子龙淼寻找亲生父母，跨越两万公里，历程之艰辛，情谊之真挚，撩人动容。近日，一直在帮助茉莉寻人的热心宁波志愿者叶墨，向本刊亲自撰文，向我们讲述了这段温暖而又跌宕起伏的寻亲故事。

2015年11月的一天，在宁波一家外语培训机构任职的叶墨接到了好友瑞恩的电话，瑞恩是美国西雅图人，在宁波一家外企工作。瑞恩说：“我的西雅图的老乡想让我帮忙在宁波找人，你愿意帮忙不？”叶墨表示：“你说说看！”接着瑞恩告诉他始末。

1983年出生在美国宾夕法利亚州的茉莉，是一名手语翻译，上班不久，认识了微软公司的工程师克里斯。克里斯是失聪者，但并不妨碍他们的恋情，两人完婚了，2012年3月，生下了女儿——米拉。

2013年，茉莉与丈夫商量后，打算领养一名失聪的孤儿。后来，夫妻俩在美国浩德国际儿童服务中心网站上，看到了才1岁半的中国宁波失聪男童龙淼的照片。茉莉和克里斯一眼就被这个男孩灿烂的笑容所吸引，两人当即决定：就他了！

2014年2月，在浙江省民政厅会议室，茉莉办理了合法手续。带龙淼回美国后，茉莉耐心地教他学习手语。为了让淼淼有个伴，茉莉让米拉陪着弟弟淼淼一起上特殊学校。活泼可爱的姐弟俩手拉着手上学，在当地成为一道风景。因为有淼淼这个可爱的孩子，茉莉夫妇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

在收养龙淼三个月后，茉莉收到一封来自宁波恩美福利院的信。在信中，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介绍了淼淼的一些情况：2012年5月18日，一个名叫宋阿全的保安在宁波江北区天水家园南门巡查时，发现了被遗弃的襁褓中男童，被送到福利院后，福利院给他取名为龙淼（出生在龙年）。给茉莉的信中，还附有龙淼的亲生父亲留下的一封信。信中写道：“我家里很穷。2004年，我老婆生了一个男孩，2岁时，发现他听不到，医生说要做人工耳蜗，可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今年老婆又生下这个儿子，可他也是先天性耳聋，我们不知道怎么办，求求你们救救他吧……”

找人翻译完这封信后，茉莉的心中无法再平静下去了。原来孩子的生父生母并非冷酷无情，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茉莉决定寻找淼淼的亲生父母，让他们知道他的生活状况，不再为他担心。茉莉通过好多办法寻找淼淼的亲生父母，但都没有结果。

听完瑞恩讲述关于茉莉和龙淼的事后，叶墨不假思索就答应帮忙。根据手头这点信息，叶墨跑了宁波几家医院，打听2012年4月出生孩子的情况，可医院都告知这是隐私，不能对外透露。叶墨又想到了媒体。可被告知《收养法》规定，只有孩子成年后，自己想寻亲，才能通过媒体寻人。如果硬来，可能会惹上官司。

一瞬间，所有的可能都断了。就在叶墨想打退堂鼓时，茉莉告诉叶墨一个噩耗：龙淼被查出患有罕见的先天性聋视网膜色素变性综合征！目前还没有治愈良方。患者10岁时夜盲，20岁前完全失明！龙淼不是还有个失聪的亲哥哥吗？茉莉想尽快找到淼淼的亲生父母，让淼淼的哥哥也能提前治疗。为加速寻亲步伐，叶墨把茉莉寻找中国养子父母的消息写成博文，并在微信朋友圈请求朋友们转发。与此同时，茉莉还专门给中国宁波的网友写了一封信，衷心拜托大家能帮淼淼找到父母和哥哥……叶墨在微博里不断更新着这些讯息。可遗憾的是，寻亲之路一直没有进展。

2016年元旦过后，茉莉作出决定：到宁波去，为儿子寻亲。因为龙淼还要上学，茉莉就不打算带着他。茉莉的哥哥决定跟她一同来中国。茉莉来中国前，叶墨在微信上，通过朋友圈将这个消息扩散出。许多宁波人都加入了这次寻亲行动。但直到2016年1月13日，茉莉和哥哥抵达宁波时，寻亲依旧没有进展。

那天，茉莉对叶墨表示了真诚的感谢。接下来两天，茉莉和哥哥来到抚养龙淼的福利院探访，还去了当初捡到龙淼的小区，对保安宋阿全表示感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茉莉对这次能否找到儿子亲生父母，心里越来越没有底时，奇迹发生了！

原来，寻找龙淼亲生父母的消息在宁波传开来后，多家医院的医生也积极帮忙寻找。后来，宁波大学附属医院的一位医生在查看了2012年听力筛查的就医记录后，说当年5月有个孩子与龙淼情况很相似，档案里留着就医孩子的父亲李晨军的电话。后经反复核实，他正是龙淼的亲生父亲！叶墨得知这一好消息，立即通知了茉莉。茉莉原本以为“寻亲”之旅要落空，没想到突然峰回路转，不禁激动得哭了。

2016年1月15日傍晚。看着叶墨和茉莉一行人走过来，赵娟立即冲上来跪倒在茉莉面前，茉莉赶忙去扶。两人用不同的语言说着同一个词——“谢谢”。她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泪水的咸味飘散在宁波冬夜的冷风中。

“我知道你肯定怪我没心肝，但我真的舍不得。我是真的舍不得！”淼淼生母赵娟不停地重复这句话。“我对你从来没有埋怨，只有感谢。谢谢你。”茉莉红着眼圈，“谢谢你把淼淼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叶墨哽咽到无法翻译了，只能找夫人代为翻译。李晨军也偷偷跑到窗边抹眼泪，遗弃儿子龙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也成为他这辈子心中最不能触碰的痛……

李晨军出生在江西吉安县的一个小山村，20岁那年，他和同龄的河南平顶山女孩赵娟相恋。2003年，两人结婚后来到宁波安家落户。2004年，他俩有了大儿子李文。可不幸的是出生没多久，孩子被检查患先天性失聪，小两口如遭晴天霹雳。为了给孩子治病，小两口辛苦劳作，可没能改变儿子听不到声音这个现实。2010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了，想到女儿以后要嫁人，没法照顾大儿子，于是，2012年4月1日，他们又生了第三个孩子，就是淼淼。没想到淼淼也是失聪儿！

医生告诉李晨军夫妇：“建议你们尽快去给孩子做个人工耳蜗，或许他以后还能听见点声音。”听说换个人工耳蜗要好几万，夫妻俩顿时傻眼了。经济上的窘迫让他们对未来陷入了绝望：家里一下子有两个失聪儿，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那几天，李晨军犹如困兽：“找个好心人，把孩子送了吧。”赵娟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她死死地抱着怀中静静睡着的孩子，疯了似的喊起来：“不行！不行！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能送！”李晨军咆哮起来：“你以为我舍得送吗？我们没钱，留着他，只能害他一辈子……”说完夫妻俩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苦苦挣扎后，他们做出了最令他们后悔的决定。2012年5月18日凌晨，赵娟用颤抖的手把孩子一层层地裹好后，放进了一个纸箱。同时放了一个奶瓶，一包奶粉，还有一个扎着红绳的铜钱。接着，由李晨军口述，赵娟代笔，写了两封信，分给留给孩子和发现他的人。赵娟一边写一边哭：“孩子，我们对不起你！希望你找个好人家……”

随后，李晨军在宁波到处找，想找个高档一点的小区，好让孩子被有钱人抱走。找到天水家园时，刚好小区门口停了一辆宝马车，他把孩子放在车子旁边，然后躲在附近看。半个小时后，小区保安发现了孩子，看着众人都围着孩子议论纷纷，李晨军想走上前要回孩子。可这时保安在众人簇拥下将孩子送到了不远处的派出所……李晨军怅惘若失，很晚才回家。孩子被送走后，赵娟天天以泪洗面。李晨军也痛苦自责。

2014年夏天，他们的小儿子也出生了，万幸的是，小儿子耳聪目明。送走龙淼后，李晨军和妻子把所有的爱都倾注给了大儿子李文，挤出2000多元，将李文送入宁波聋哑儿童学校。李晨军夫妇万没想到他们一直牵挂的二儿子居然在遥远的美国西雅图，在善良的克里斯茉莉夫妇的关爱下，幸福地成长……

就在李晨军回味揪心往事的时间，已是美国时间清晨七点了。茉莉通过电话联系上在美国家中的丈夫克里斯，两人进行了视频聊天。克里斯将龙淼抱到摄像头前，那是怎样一个帅气可爱的小男孩啊。赵娟盯着视频泪如雨下，她试着用手触摸龙淼的头、脸，口中喃喃：“儿子，我的儿子……”而视频对面的龙淼仿佛有心灵感应，睁大眼，打量了视频里的赵娟后，兴奋得手舞足蹈。在场人无不唏嘘不已。由于龙淼上学要迟到了，他们的交流很快就结束了。当提到龙淼的病时，茉莉只得如实告诉他们：“这种病是基因遗传。李文也应该尽快去检查，早进行干预治疗。”

赵娟夫妇感激茉莉的善良和宽容，但他们怕龙淼会因此病成为茉莉夫妇的拖累。赵娟说：“如果你们不想要孩子了，我一定把他接回来好好抚养。”茉莉连连摆手：“我非常非常爱淼淼，求你不要把他从我们身边要走……”搞清楚是误会后，茉莉长舒一口气。她让赵娟夫妇放心，他们会把淼淼培养成和正常孩子一样。赵娟夫妇顿时松了一口气。得知李文现在会手语，但赵娟夫妇不懂，茉莉拿出两本手语教材给赵娟：“这个给你。学会了手语，你就能和李文和淼淼沟通了。”“我一定好好学！”赵娟说。赵娟希望茉莉每年能给她发一张龙淼的照片，她希望能参与他的成长。茉莉忙不迭地答应。并告诉她会尊重龙淼自己的意愿，未来等他再大点儿，如果他想来中国看看，她就会安排行程。随后，茉莉给赵娟看淼淼的照片，翻到那张被抱走时拍的照片时，赵娟的眼睛又湿润了，往事历历在目……就这样，两个生活在地球两端的女人，因为一段叫“龙淼”的缘分，成了一家人。

1月17日，茉莉和哥哥带着满满的感动和收获离开了宁波。与此同时，众多好心人又牵线为龙淼失聪的哥哥以及两姐弟做了详尽的眼部检查。

因被这段跨国情缘所感动，宁波大学附属医院为李家人免除了院内的检查费用。让人遗憾的是，初步判断淼淼哥哥也可能是乌谢尔综合征。由于进一步确诊，以及明确他是乌谢尔综合征里的哪一种类型，还需要基因检测，需要近万元的费用。好在淼淼的姐姐和弟弟经过测试，目前视力和听力都正常。

对于靠丈夫一人工资养活一家五口人的赵娟来说，近万元检测费用无疑是一笔巨款。截稿时，作者得知，由于众多好心人伸出了援助之手，龙淼的哥哥的基因检测费用基本凑齐了。赵娟夫妇表示，他们一定想办法让李文得到治疗，因为他们一家都期待着淼淼回国的那一天，李文能看到一家团圆的场景！

编辑/刘彩华 邹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