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与宗教在历史上的对话及反思
2016-03-29许世长
许世长
(渤海大学 政治与历史学院,辽宁 锦州 121000)
科学与宗教在历史上的对话及反思
许世长
(渤海大学 政治与历史学院,辽宁 锦州 121000)
[摘要]科学与基督教从诞生之日起就存在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二者都来自于人类对自然的认识。由于研究对象、职能和研究范围的差异,二者面临着诸多冲突和斗争,也决定了他们将长时间地共存和对话。本文将对科学与宗教对话的历史作出个人反思,用历史的、客观的眼光重新审视科学与基督教的对话,并分析我们应该如何处理科学与宗教的对话。
[关键词]科学;宗教;对话;历史
科学与宗教的关系问题一直被许多学者讨论,总的来说可以概括为冲突说、分离说、互补说以及对话说,但无论哪种说法都存在历史局限性。“在西方历史长河中,科学与宗教的关系是一种动态的、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变化的关系。”[1]117科学与基督教的关系在每一个时代都具有各自的特点,不能一概而论。
一、文艺复兴之前科学与宗教的对话
在文艺复兴之前,科学和宗教一直处在哲学从属地位,并没有产生系统的、现代意义上的实验科学,人类对自然的认识大多来自于宗教思想。
人类最初认识世界主要依靠宗教思想。那时候人类的认识能力是极其有限的,对于很多自然现象不能进行科学的认识,所以人们就以最原始的、最朴素的方法去解释自然,赋予自然以人的秉性。中外学者对这种原始、朴素的认识方法都有所研究,严复认为,宗教思想是由“对自然现象不可知和对死亡的恐惧以及相信灵魂不死”[2]这种心理产生的。这种宗教思想涉及面十分广泛,包含在各个民族的所有原始的宗教思想之中,比如说古希腊多神教、中国的图腾崇拜,以及非洲、南美的巫术、传统多神教等。这些传统的多神教和巫术相信两个事物或者很多事物之间通过“神秘的”手段,可以相互感应并且相互产生影响。虽然现在我们看起来这种说法是滑稽可笑的,但在当时这是人类认识世界、解释世界最重要的方法之一,这其中也体现着人类对自然的探索精神,这种探索精神对以后人类自然科学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精神支撑。同时严复认为,宗教是社会分工的必然结果,人类智慧的源头不外乎巫、医两种,在人类之初巫和医是结合在一起的,大部分巫术都融合了医学手段,随着人类的发展和社会分工逐渐分开,巫走向了宗教,医成为了科学的源头。根据严复的解释,科学与宗教是同宗同源的,在二者形成之初就紧密联系在一起。
“人类最初的文化形态是宗教和神话,哲学脱胎于宗教和神话的世界观。”[3]1古代人类面对大自然时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面对各种天灾人祸,人类期望能认识其本质并且控制它以趋利避害,但是由于科学技术水平和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并不能达到认识甚至控制某些自然现象的目的,所以人们就用这种扭曲了的方式来解释自然,甚至企图用这种扭曲了的方式控制自然。“希腊神话自公元前9世纪始已成体系,希腊人用它解释自然界和社会发生的一切现象,指导宗教和道德活动。”[3]3由此可见,古希腊的宗教思想源自人们认识世界的愿望,并且包含了一定的哲学和科学因素的萌芽。随着人类认识水平和社会历史背景的变化,宗教神话的世界观不能满足人类对自然界的思考,“外来文化和自身积累的经验技术相结合,孕育出新思想的萌芽。”[3]4
古希腊时期,哲学思想萌芽出现,但是人们还是不能摆脱宗教因素,科学与宗教思想以及其他对自然的认识融合成了自然哲学,之后又在“逻各斯”的基础上走向了形而上学。古希腊的自然哲学家们曾试图用地球上存在的单一的物质来解释世界的本源,其中不乏科学的内容,如泰勒斯、毕达哥拉斯在数学上大有作为。但是他们的成就都没能离开古希腊神话的影响,神学、宇宙起源学说和《神谱》三者是紧密相关的。他们认为“大自然就是世界的灵魂和理智”。毕达哥拉斯本身就是一个神秘宗教组织的领导者,同时“他在哲学上提出了数是万物的本源的重要思想,由此奠定了西方形而上学(传统意义上的)之根基。”[1]118同时,毕达哥拉斯学派还“通过灵魂观而把宗教和哲学联系在一起”[3]16。柏拉图的理念论中也不乏宗教思想,认为“宇宙是神的作品”[4]。柏拉图将世界的秩序归结于神的理性,人类也可以通过“数学语言”理解神理性,这种强调秩序来自于神的理性设计的思想为后世宗教进入科学领域埋下了伏笔。亚里士多德是希腊自然哲学的集大成者,他的思想中依然有神话思想的残余,亚里士多德将目的因或等级观念引入到宇宙观中,“不仅是对自然事实的描述,同时还满足人类的某种伦理需求。”[4]他将地球作为宇宙的中心,人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宇宙的中心,并综合柏拉图的思想,将宇宙分为月上世界和月下世界。虽然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在现在来看是错误的,但是在当时无疑是人类的一大进步。
中世纪科学和哲学都成为了神学的奴婢,基督教在中世纪取得统治地位后极力排斥理性,“中世纪的科学完全把经验抛在一边,仅仅依靠神学教条和逻辑推理作为根据。”[1]120奥古斯丁称基督教才是“真正的哲学”,拉丁教父德尔图良说“因为荒谬,所以信仰”,可见中世纪基督教信仰完全占据上风,压制科学理性和哲学思想的发展。科学发展依据的是理性和经验,而宗教依赖的是信仰和奇迹,在中世纪理性与经验一旦与《圣经》相冲突,那么错误的一定是理性。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科学思想举步维艰。人们仅存的科学知识则应用在炼金术等巫术之上,科学知识也大多掌握在基督教牧师那里,教会要求人们不得学习文化知识,甚至不能识字,只有教会神职人员才具有阅读能力,人民则处于愚昧状态。
但是我们也必须认识到,中世纪基督教思想之中蕴含着促进近代西欧科学发展的因素和理性主义。经院哲学虽然奉基督教义为至高无上的权威,但宗教人士还是想用理性加以解释,这样繁琐的解释逐渐形成了一种抽象的逻辑推理。比如坎特伯雷的安瑟尔谟企图用逻辑推理证明上帝存在,这就为中世纪理性的发展留下了立锥之地,同时也消极地推动了后来基督教信仰者从事科学研究工作。不仅如此,中世纪基督教会还将很多古希腊以及阿拉伯世界的科学著作翻译成拉丁文,并建立一系列大学,开设几何、算数、艺术、逻辑学、法学、自然哲学等课程,培养了“神学家——自然科学家”[5]2阶层,为以后自然神学的发展做出巨大贡献。中世纪科学史学家林·怀特说过:“(中世纪)修士是科学家的知识的祖先。”[6]在中世纪后期,一些经院哲学家开始认识到实验科学的重要性,最著名的是英国的罗吉尔·培根。他与当时的经院哲学家不同,他十分推崇科学实验,并且对数学很感兴趣,他是中世纪经院哲学哲学家中最早提倡进行科学研究的人,并论证了实验科学的优越性。另一位著名的学者是威廉·奥卡姆,奥卡姆主义和唯名论思想的不断发展最终导致了近代实验科学的兴起以及经院哲学的衰败。同时,也正是由于基督教对科学的大力压制,才使得科学思想最终爆发,在近代欧洲有了快速的发展。
二、近代欧洲科学与宗教的对话
在15、16世纪之后,随着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以及大航海时代的到来,近代自然科学开始从宗教神学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并在实验的基础之上得到了飞速发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兴起,使科学成果延伸到各个领域。在西方近代科学与宗教依然处于对立状态,但是二者地位却发生了倒置,自然科学占据了绝对上风。不过在有着一千多年基督教传统的西欧,当时许多自然科学家都有宗教信仰,“诚如著名科学史学家丹皮尔所言,17世纪中叶所有合格的科学家与差不多所有的哲学家,都从基督教的观点去观察世界。”[1]121科学与宗教在近代欧洲这种复杂的关系中,大体经过了由自然神论到泛神论再经法国无神论思想后由康德发展成为道德宗教的过程,宗教在科学快速进步的过程中逐渐退出自然领域,转向道德和情感。
所谓“上帝的两本书”,一本是《圣经》,一本是自然。基督教认为一切事物和规律都是上帝依照理性所建立的,人类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揭示上帝的规律。人们在读《圣经》的同时也要读自然这本大书。这个思想对欧洲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17至18世纪英国哲学家和科学家普遍信仰的自然神论,即“把理性确立为上帝的本质,认为上帝按照理性法则创造了自然界之后就任其按照这些法则运行,不再干预。”[7]许多自然科学家在那时候研究自然规律的目的就是为了揭示上帝所订立的这种法则,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上帝的尊敬。他们在研究自然的同时也会研究宗教,比如牛顿的手稿显示,他在神学上的成就远远超过了他在科学上的成就。牛顿认为,只有将上帝为自然订立的法则揭示出来,才是对上帝最虔诚的敬仰。17世纪的科学家诸如牛顿、惠更斯、伽利略在客观上促进了科学发展,使基督教权威受到冲击,但是在主观上他们又都是虔诚的基督徒。经过漫长的中世纪,没有人会怀疑上帝的存在,也没人敢于正面对上帝提出质疑。所以在近代西欧社会,科学想要发展,就必须要与宗教保持某种程度的联系,自然神论构成了一个从宗教信仰到科学理性过渡的重要桥梁。
自然神论之后,西欧社会又出现一波泛神论的思潮,17世纪荷兰哲学家斯宾诺莎就是泛神论的代表。和自然神论直接将上帝完全架在理性的束缚下不同的是,“泛神论把上帝等同于自然,自然万物中都显示出上帝的神性,这神性就是自然规律。”[1]122因此人们就不需要在自然界之外再设立一个上帝的存在了。到了18世纪中叶,法国启蒙思想家、百科全书学派大胆提出无神论,使整个欧洲轰动一时。以伏尔泰为首的百科全书学派公然抨击上帝,这在当时的欧洲是难以想象的,他们将上帝说成是“第一个傻子遇到的第一个骗子。”[1]123而法国另一位思想家卢梭则致力于建立一个新的“上帝”,即道德。卢梭这种力求将西方宗教内在化和道德化的思想深刻影响了许多后来思想家,德国古典主义哲学家“就以否定之否定的方式走向了一种新的宗教信仰。”[8]德国古典主义哲学家的集大成者康德在科学与宗教之间划了一道界限,企图以分类的方式让科学与宗教各司其职,掌管不同的领域。面对法国启蒙思想利用科学理性对宗教进行“清算”的问题,康德强调我们不能用科学理性解决宗教问题,要让二者各司其职。“建立在经验基础之上的知识理性无法解答形而上学的问题,它对于宗教信仰问题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宗教信仰恰恰是建立在与经验事实无关的实践理性的基础之上,它是实践理性即道德的一种必然要求。”[8]康德在继承了卢梭的思想之后,就将宗教彻底归结在了道德方面,科学则专注于认识自然界。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和《实践理性批判》中,分别将科学与宗教在自然和道德两个领域建立起来,让二者并行不悖。而另一位德国哲学家施莱尔马赫则认为宗教只是一种情感和心灵寄托,既非知识,亦非道德。由此可见,经过德国古典主义的发展之后,科学与宗教形成了一种互补的关系,科学专注于人类的现世生活,宗教解决人的道德和情感问题。这也深刻影响了现代许多西方科学家和神学家的思想。他们既可以从事自然科学的研究,又可以是虔诚的宗教徒。
三、科学与宗教在当今对话的发展情形
在当代,科学与宗教的研究已经升级为一门学问,正如北京大学张志刚教授所说:“用科学的态度研究宗教”。[9]经过多年研究和探索,已经形成了宗教人类学、宗教社会学、宗教心理学、宗教语言学等诸多学科,正是在自然科学发展的基础之上以及人类对于自然和宇宙探索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这些学科才会应运而生,人们才能以一种客观的、科学的方法来研究宗教、探讨宗教与科学的关系,二者的关系也越来越复杂,已经不再是古希腊时期不分彼此,或者中世纪和近代西欧绝对对立的关系了。随着科学的不断进步,社会的问题也越来越多,科学需要宗教给以道德、情感、意义等方面的补充。
当代西方文化中对于上帝的定义已经不再是那个万能的“造物主”和世界的“主宰”,宗教的意义已经转化为内心修养、精神世界的依托以及道德情感的实践。这样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许多西方人既可以从事科学研究,又是虔诚的宗教信徒了。随着自然科学的不断发展,学科分化越来越细,学科间联系也越发紧密,从古希腊开始,人们就对宇宙产生巨大的兴趣,一直到今天人们依然将物理学、宇宙学和宗教思想联系在一起,“一般认为,现代物理学和宇宙论提供了科学与宗教之间进行对话的最重要、最富有成效的可能性。”[5]165诸如“平行时空”“宇宙秩序”“宇宙开端”“大爆炸”等物理学和宇宙学问题总是与上帝联系在一起。例如,现代人们一直认为宇宙是有一个开端的,这种“宇宙开端论”就与基督教的“创世”说产生了某些晦涩的交集。霍金的《时间简史》将世界的开端推测为一次宇宙大爆炸,这本书在现代宇宙论上提出了哲学和神学问题。
另一个与宗教思想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现代自然学科就是生物学。现代生物学,尤其是进化论的发展,无疑是对基督教思想严重的冲击。人类起源一直是科学和宗教两个领域的研究人员不断研究的问题,而二者的研究方法、研究结论完全不同,这就造成二者不断地冲突。随着现代生物学的发展,宗教开始接受进化论思想,不过宗教神学认识并没有放弃过对“神创论”的维护,他们企图利用进化论的不完善冲破一丝空间。自古希腊时期人们就有过进化的思想,一直到达尔文的《物种起源》问世,宗教人士才意识到进化论对自身的巨大冲击,甚至于“达尔文的进化理论清除了对上帝的信仰。”[5]176
在现代自然科学中,物理学、宇宙论和生物学是与宗教保持对话最紧密的学科,无论科学还是宗教从诞生之日起就不断在探索自然和生命的奥秘。随着科学的发展,宗教受到严重的冲击,在这种情况下,当代宗教企图调和与科学的关系,并从神学宗教转向道德宗教,宗教也开始接受自然科学的成果,并利用其丰富自身含义。比如进化论的发展,使得基督教逐渐承认进化现象的存在,只不过这种进化现象是上帝预先设定的。从抵制、排斥进化论到逐步接受进化论,可以看出宗教对现代自然科学的接纳和对自身的完善。而且,基督教也曾用进化论思想中人类来自同一祖先这一推测来呼吁种族平等,对美国黑人运动起到推动作用。在宗教与科学和解的路上,1927年全世界教会代表大会明确说明,宗教界与科学界人士应寻求一共同的基础。
在宗教不断接纳科学思想的同时,科学也在试图与宗教对话。随着自然科学的不断发展,人类征服了越来越多的领域,但是随之而来的是生态破坏、核战争危机、环境污染等许多问题。同时很多科学在涉及到伦理道德问题时又不能自己解决,如克隆人问题、生化武器问题等。这时候人们又转向宗教来寻求答案,企图在宗教中找到一个科学发展和道德伦理的平衡点。科学与宗教在人与自然关系危机的基础上,找到了合作的基础。随着科学的不断进步,宗教在认知领域不断被压缩,二者搁置认识论上的对立,共同解决人类面临的问题。
四、结语
科学的发展显示出科学与宗教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古希腊到当今全球化时代,二者的关系主要取决于每个阶段科学与宗教的文化地位和人类对二者的评价。科学与宗教分属客观和主观两个领域,同时影响着人类理性和感性、外在和内在矛盾。如今的上帝已经不再是那个万物的主宰,宗教也已经更多地成为人们心中的道德律和情感寄托。同时我们也必须认识到,无论科学还是宗教,最终都同归于人,没有人类这个大前提,科学和宗教都没有意义。从目的论上来说,科学和宗教都是为了人类的生存和发展,也都是人类发展过程中的产物。
随着科学的突飞猛进,我们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征服自然上,逐步丧失了宗教的维度,科学学科越分越细,整体观逐渐失去,看待自然也十分片面。基于此我们也应该重新拾起宗教的维度,从全面、整体的角度出发认识自然。这样才有利于我们克服人类中心主义,达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以及人类的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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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602(2016)03-0014-04
[作者简介]许世长(1989- ),男,硕士研究生,从事科学与宗教对话、科学史研究。
[收稿日期]2015-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