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青春
2016-03-28刘燕婷
刘燕婷
题记:没有一朵鲜花是常开不败的,没有一滴晨露是永恒闪烁的,也没有一场盛宴是经久不散的,好像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青春如斯,友谊如斯,爱如斯,恨如斯。这篇文章写在2015年,一场同学聚会以后,灯光泛青,中学用剩的笔记本一页页泛黄,眼眶泛酸,握笔的手指冰凉。如今,又是一样的聚会,一样的记忆翻江倒海,一样的岁月昨日重现,谨以此文为那些年,祭奠。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正在K城118路公交车上。梅梅在电话里吼:“你在忙吗?周末同学聚会,就是91班的人你都熟,一定要回来。”“可是我周末兼职家教。”“别跟我敷衍,那个人远在北方没回来,没什么好担心的啦,你若不来,割袍断义。”想到她单手叉腰打电话的样子,身量纤细高挑,站姿微微有些内八字,说到“那个人”的时候漂亮的脸蛋上表情丰富而夸张,微笑就在我脸上蔓延开来。我说:“好”,记忆忽然就扑面而来。
梅梅是我的老同学,是朋友是姐妹是室友并一肩挑起少女可以为我兼做的任何身份,乖乖上课时她是我的好同桌,调皮逃课时她是我的好同党。我们住在同一间宿舍,夜夜同床共枕。一如今日,十六岁的我怕鬼、怕黑,于是每一个可怖的夜晚只有我们两相依为命。我们在一个被窝里聊考试、聊家事、聊心底里芳心暗许的“那个人”。在替别人传递了无数情书以后,我们也要大刀阔斧激情昂扬前赴后继大义凛然的上。杏花开的轰轰烈烈,清新美丽却也婀娜妖娆,明亮刺目的台灯下面,我们挤在一起艰涩的行文,香气馥郁的小熊信纸上落笔艰难。脸上燃烧了一般的灼热和因为心跳太快而变得冰凉的手指至今记忆犹新。满纸没有写过一个“喜欢”,却仿佛已经用100种语言向他说了出来。在反复遣词酌句和互相修改以后,我们还细心地将信纸叠成了复杂的“一箭穿心”式。那一夜,彻夜未眠。三月的午后总是惬意美好的,我喜欢的男孩子站在一大丛芭蕉树前,头发微微盖过耳朵,个头稍矮,球鞋也微微有些污迹。他接过我的信件时嘴角上漾,露出了心知肚明的极富深意的表情。我一直以为,称兄道弟的我们是互相吸引的,并且时至今日还笃定的深以为然。然而还没有忐忑到两节课,初恋就不可思议的戛然而止,原因只是同学们探听八卦的热情以及乐此不疲的玩笑让人难堪而已。到早上放学的时候,信纸上的小熊已经化成一地带着香味的纸屑。那一天,他投给我的眼神里,难过,怨怒,混合着轻轻皱起的眉头和紧紧抿着的嘴唇成了我心底里一度致命的伤痕。在操场后的田野上,麦穗刚刚冒出一头乱发,油菜绽放,满眼的生机勃勃,唯有我的心已然枯萎,梅梅陪我喝了些酒,还喝掉了不慎跌入酒里的几只蚜虫。
梅梅因为我的失败而决定暂时战略撤退,我倔强的认为她没有跟我齐头并进而怒火中烧,于是冷落了她,夜里似乎是第一次没有粘着而她独自睡到了另一头。虽说春雨贵如油,但那一年的春天特别慷慨。黑乎乎的夜被雨淋的烦躁不安,于是风怒号着撕扯窗外的几株壮硕的杏树。我缩在被子里尽量不碰到睡在另一头的她,心里惴惴不安。很久以后突然听到一声叹息,之后就觉得被子里凉风习习,有一坨毛茸茸的东西在蠕动,我条件反射的尖叫着狠命抓下去,抓住了梅梅的脑袋。她在被子里含混不清的说:“知道你害怕拐过来和你一头睡,揪到我的头发了,手放开,我在拐弯……”那一刻,心里突然觉得所有的委屈都不再让人难过了。在以后的很多个夜晚,只要和她闹矛盾,总会在难过的时候听见她说:“我在拐弯……”
有这样一个姐妹陪着长大,还用得着强求什么呢!
高中的生活暗无天日,唯一的乐趣来源于亲爱的梅梅。Y城的环城北路被一条河分成了左右两个车道,每边河岸上都种上了一排樱花。我们总是围坐在樱花树下,嗑着瓜子喝着酒,那几年有一本杂志上说不要眨眼仰望着星空,就会看见天使在飞翔,所以每次聚会都会以仰望的姿势开始,失败以后就酸着眼睛红着眼眶大声的对着田野唱歌。很久之后,一直久到十年后我才知道,那时橘黄的路灯斜斜的打在我们身上,头发上生出一个橘黄色的光环,刹那间让人美丽的就像天使一样。或许真的,有一些人就是彼此的天使,它就在身边,何须仰望。我们说过的话早已经忘记,但是梅梅瞪着眼睛仰望和大伙狂乱的砸啤酒瓶的模样,在左边呼啸而来和右边疾驰而去的车流映衬渲染之下,仿佛正参与青春和成长之间的鏖战,我总感觉“成熟”隐匿身形拦在周围不到两公尺的地方,眯着眼睛看我们保护着“青春”兜兜转转,而天真的我们以为扔几个酒瓶就可以阻止将要到来的酣战。那两排樱花树由青到黄,从秃枝横斜到繁花满树,陪着我们几度春秋。战争总是过去了,看起来每个人都毫发无伤,然后接下来我们就换了一个成年人的身份继续兜兜转转。
回过神来已然身处KTV大包里,二十七个熟悉又陌生的老同学言笑晏晏。梅梅一改往日癫狂作风,闷在角落里喝酒,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已然酩酊大醉。身边的朋友夺过她的酒杯,她却忽然挣起来夺门而出,细细的鞋跟在地砖上敲出一串急促的音符,穿着白纱裙的她拥抱着忧伤跳着双人舞。我拦住大家追出去,一向高傲的女孩定然不希望暴露一丝不安。她忽然勒着我哭起来,无所顾忌。“你起码递出过情书,哪怕失去也算是个结果,他在我心里呆了十年,我却从来没有跟他说,我一直以为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事,根本也与他无关,可是今天他带来的那个女孩将是他的新娘,我突然觉得不是两个人的话,真的没办法到地老天荒……”我的心一寸一寸的鲜活起来,谁说人长大了就要变得现实,变得不堪,这个人跟我一样,心里揣着一些苦涩却又甘之如饴的情绪。
酒,水之形,火之性,水火相容让人如痴如醉;情,爱也真,恨也深,爱恨交织让人成疯成狂……年少时候画在手腕上的表针不会走,却带走了我们最美好的青春时光。有些人有些事,被时间涂上漂亮的釉色,烧制成精美的彩瓷,晶莹美丽。因为本质不变,所以脱胎换骨,成长!
后记:2014年冬,Y城的天空飘起白雪,三十几个人站在中学后的小山上面,天幕像是一块烟灰色的吊顶,悬挂了许多串透明的水晶,周围都是白玉的世界,刹那间就像置身美丽的舞池,我们好像将要翩翩起舞。梅梅忽然握着我的手,冰凉纤细的指头箍得我手掌生疼,我仿佛感觉到了她内心深处泪如泉涌,然而她掷地有声地说:“明年3月15是我的婚礼,对不起,我这一次又没有办法再陪着你。”“呵呵……真好,终于学会了放过自己。”我转过去拥抱她,闻见了她头发上凌冽醉人的香气:“亲爱的,如果你爱他,真的祝福你。”“你放心,人生只有一次,我只会跟爱的人在一起,不会亏待自己。”心里有一朵白莲花开放,我欢喜的说:“好。”
然后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就是那个小个子男生,他居然偷偷长高了,看见我也不再拘谨,调侃的说:“那个,你们两个不会真的是同性恋吧。”一缕头发在脸上挠,有些痒,也有点刺痛。我微微一笑,抬起头:“若是正好相爱,未尝不可。”他撇撇嘴,一脸的不置可否:“几年不见看你一直没人要,要不我做做好人,捡个废品好啦。”摸了摸鼻子尖,又说“咳咳……嗯……做我女朋友吧。”天地突然碎成很多尖锐的碎块,每一块都是那些年,他打篮球的模样、埋头看书的模样、拖着桌子换位置的模样……但绝对不是如今肤色白皙、表情活跃、头发精心打理过的模样。山河都在旋转,我轻轻回握了一下梅梅的手:“恐怕,要说抱歉了。”呵呵,从前那种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尚且太过骇人,如今挂在嘴上的表白也习以为常了。我常遗憾的想:要是当初我们能借用一点点今日的勇气,那段本该甜蜜的感情也不至于无疾而终了吧。不过正是因为那种羞涩,那件事才让人回味无穷,也才像一场无比谨慎的初恋!岁月将一度致命的伤痛缩成一块不痛不痒的疤,也将曾经美好的岁月酿成一坛越陈越香的酒。谁知道这些年时光究竟对我们做了什么,曾经小心翼翼非你不可的深刻,以及锥心蚀骨痛彻心扉的难过,到如今变得太过幽默,我不知道执着的是他,还是由他主演的“那些年”,也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结果,或许一起相携走过的青春岁月和念念不忘的伤心难过,真的就在念念不忘的过程当中,被我们忘记了!
谁知道呢,竭尽所能去修饰演绎的、无怨无悔去燃烧放纵的“那些年”,终究抵不过“年少轻狂”四个字的概括,渐行渐远书写成一纸传说……
作者简介:杨家香,以诗歌、散文、小说记述与心灵相撞的瞬间。现居楚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