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的心

■缪金培

柿子的心

■缪金培

天灰蒙蒙的，开始飘起了雪花。她急匆匆地跨出公司大门，刚想钻进一辆出租车，就听见旁边有人说：“这人真够缺德的，竟然坑害老人家。”

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心竟然突突地跳到嗓子眼儿了：父亲！太像了，高高的个子，有些微驼的背，尤其是那满脸的褶皱，和满脸郁结的愁绪。她有些木讷地回过身来，走近，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原来老人是附近乡下来城里卖柿子的，满满一三轮车的柿子总共卖了二百一十元钱，其中最后一份卖给了一个年轻人，共一百一十二元，年轻人给了老人两张一百元的钞票，老人很大方地找给了九十元.老人杵在那儿，手里捏着两张崭新的钞票，说出话的语气显然有些激动：“我不仅白给了他两篓柿子，还搭进了九十元钱啊！前几年树上也结了很多柿子，我从来没卖过，都是分给邻里吃了，自从去年开春老伴得病后……哎，没办法，我们没儿没女的都是邻里帮忙，本想卖了柿子给老伴买药，就可以少麻烦亲朋们了。没想到会遇到这事儿。”说着老人流着泪捶打自己，怪自己没用。

“举头三尺有神明，怎么光天化日之下敢做这种事？”人越聚越多，大家议论纷纷。

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一天，父亲带进家一个陌生人，那人破衣烂衫，肮脏不堪，母亲忙着做了一碗热面汤，放了两个荷包蛋，那人狼吞虎咽，吃完后留下了两个大蛇皮袋子，里面是几大盘崭新的电线，然后从父亲手里拿走了五百元钱。他说他是南方人，在工地打工，老板给不起工资，便用电线、瓷砖等抵工资，那人说他家远，瓷砖搬运不便，就要了电线，过些日子他会回来取的，因为电线少说也值三四千元吧。善良的父母信以为真，就留下了代为保管，五百元钱算是借给他的路费，他信誓旦旦地说：“一定如数奉还。”当父亲发现电线是假的，知道上了当，那人已去无踪影。

一夜之间，父亲驼了背，白了头，似乎老了很多，母亲也因此大病一场，因为那些钱是父母积攒了大半辈子拿出来正准备给哥哥结婚用的。母亲治病，哥哥结婚，家里欠下了很多外债。没过几年，父亲就因病而去了，她总认为父亲的离开与那件事有直接的关系。

眼前伤心欲绝的老人，和父亲当年的影子重叠起来，她觉得心里好难受，不，是锥心的疼痛。她走近老人，说：“大伯，我看看这钱。”接过钱，看了看就折叠了起来，攥在了手心，“大伯，这钱是太新了，但不是假钱，你可能看错了。”

“闺女，我人老心不老，这真假钱还是认得的。”老人颤抖的声音里夹杂着怨气。

她笑了，从包里掏出两张一百元的钞票递给了老人，“大伯，我拿这两张旧些的和你换，你该放心了吧？”老人呆呆地望着她，有些懵了。这时，她的一个同事挤到跟前使劲儿拉了拉她的胳膊，她却扬起了手大声说：“大家就信我的吧，这钱真的不是假的！”

嘈杂的人群立刻静了下来，随即又窃窃地议论开了。“这女孩儿真笨！连个老头都不如。”

“你懂什么，我看这女孩儿是故意的……”

她很认真地揣好那两张崭新的钞票，正欲离开，老人却叫住了她：“闺女，这儿还有一兜柿子，你拿着，大冷的天，吃一颗心里可热乎着呢。”她回过头来，看见已是泪流满面的老人正微笑着望着她，她接过柿子同那两张崭新的钞票一样紧紧地揣进了怀里。

人群慢慢散去，雪花大朵大朵地飘落。这个冬天，一点儿都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