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视角下的九阡酒文化坐标探究

郭 旭，刘珊珊，潘秀筑，黄永光

（1.贵州商学院经济学院，贵州贵阳550014； 2.中共黔南州委讲师团，贵州都匀558000；3.贵州大学酿酒与食品工程学院，贵州贵阳550025）

多元视角下的九阡酒文化坐标探究

郭 旭1，刘珊珊1，潘秀筑2，黄永光3

（1.贵州商学院经济学院，贵州贵阳550014； 2.中共黔南州委讲师团，贵州都匀558000；3.贵州大学酿酒与食品工程学院，贵州贵阳550025）

九阡酒是产自三都水族自治县的一种具有典型代表性的酒，在水族人民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作用。随着市场化步伐的加快，九阡酒也存在着如何在市场竞争中生存和发展这一问题。探寻九阡酒的文化坐标，是其市场化中最为重要的一步。从中国酒类谱系、水族酒文化传统、作为“地方性知识”的存在、现代生活及商品文化等维度，来探寻九阡酒的文化坐标，为九阡酒的发展和酒文化的研究提供一些新的思考。

九阡酒； 文化坐标； 酒文化； 水族； 黄酒

九阡酒产自贵州省三都水族自治县九阡镇，是水族人民积累多年经验酿造出来的一种独特糯米酒。作为水族酒文化的重要代表，历来受到水族人民的喜爱[1]。但在现代性的猛烈冲击下，九阡酒的发展状况，实际上折射出了民族文化变迁过程中的诸多困惑与焦虑。在对九阡酒进行实地调研后，我们结合现有相关文献，引入“文化坐标”这一概念，对九阡酒进行了理论思考和探索。本文试图阐述的是，九阡酒要在现代性的裹挟与冲击下，实现文化的复兴与传承以及市场地位的双重任务，必须明了其在整个文化生态中所处的位置，也就是其“文化坐标”。在此，我们从中国酒类谱系、水族酒文化传统、作为“地方性知识”的存在、现代生活视阈及商品文化等维度来探寻九阡酒的文化坐标，为九阡酒的发展和酒文化的研究提供一些新的思考。

1 中国酒类谱系中的九阡酒

在我国目前的饮料酒分类体系中，九阡酒可归属于黄酒一类。根据国家标准GB/T 17204—2008《饮料酒分类》的规定，饮料酒是指酒精度在0.5%vol以上的酒精饮料，包括各种发酵酒、蒸馏酒及配制酒。发酵酒是以粮谷、水果、乳类等为主要原料，经发酵或部分发酵酿制而成的饮料酒，啤酒、葡萄酒、果酒、黄酒等均属之。黄酒是以稻米、黍米等为主要原料，加曲、酵母等糖化发酵剂酿制而成的发酵酒，按含糖量的不同可分为干型黄酒、半干型黄酒、半甜型黄酒和甜型黄酒，按原料的不同可分为稻米黄酒和非稻米黄酒，按产品风格的不同又可分为传统型黄酒、清爽型黄酒、特型黄酒。而从技术传承与产品市场行情来看，以浙江绍兴黄酒为代表的麦曲稻米酒是黄酒历史最悠久、最有代表性的产品，山东即墨老酒是北方粟米黄酒的典型代表，福建龙岩沉缸酒、福建老酒是红曲稻米黄酒的典型代表。在这一分类体系中，九阡酒可大致归入黄酒一类。且其主要生产标准、检验规则等，主要也是参照国家标准GB/T 13662—2008《黄酒》。如果从这一标准的角度言，“九阡酒”很难体现出其独特性，且在市场上乃至研究者角度而论，很容易处于失语的地位。

为弥补此点不足，贵州省出台了专门的《贵州米酒》地方标准。2007年11月16日，贵州省质量技术监督局发布了DB 52/535—2007《贵州米酒》地方标准，于同年11月28日开始施行。该标准由贵州省产品质量检验检测院（国家酒类及饮料质量监督检验中心）负责起草，贵州省标准化协会、黔南黔东南黔西南三州质监局、榕江侗乡蜜酒业有限公司、三都九阡酒业有限责任公司、惠水酒厂等参与起草。在这一地方标准中，对贵州米酒的术语和定义、产品分类、技术要求、试验方法、检验规则、标志、包装、运输、贮存等方面进行规范。九阡酒属贵州米酒（发酵型），除了要求其产品符合贵州省地方标准外，还要符合黄酒国家标准的相关规定。该地标对贵州米酒（发酵型）的定义，是指以水、大米、糯米（黑糯米）等为主要原料，经蒸煮、糖化、发酵、压榨、过滤、贮存、调配而成的酿造酒，要求其酒精度≥8.0%vol，符合贵州米酒（发酵型）的相关指标（见表1），其卫生指标、检验规则、试验方法、标志、包装、运输、贮存均按相关国家标准执行。九阡酒作为贵州米酒（发酵型）的典型代表，不但参与了标准的制定工作，而且在生产实践中严格执行黄酒国家标准和贵州米酒地方标准，从而在技术上和产品风格上树立起其独特的地位。从饮用和品鉴的角度看，九阡酒要比江浙黄酒味道醇厚许多，这在讲究口味的中国消费者看来，或许是一个利好消息，也是九阡酒所该重点发展的地方。

2 水族酒文化传统中的九阡酒

水族酒文化发达，由国家民委组织编写的《水族简史》（修订本）写道：水族喜饮酒，酒类有大米酒、糯米酒、杂粮酒、甜酒等，糯米是酿酒的主要原料。烤制米酒，从制曲到酿酒，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水族酿制的米酒色泽淡黄，酒味微苦，度数不高，其中以九阡地区所产的糯米酒为上品。九阡酒都要窖藏，窖藏时间越长酒质越佳。上好的九阡酒色泽棕黄，形如稀释的蜂蜜，香味馥郁，清甜可口，适量饮服能助兴提神，舒筋活血。即使误饮过量，也不上头伤胃，是远近闻名的特产。水族人以酒自娱，以酒待客，以酒飨神。待客之际，主人给每个人斟上一大碗酒，开饮前用筷子蘸几滴酒洒在桌子上，表示祭奠祖先。接着，举杯向贵宾敬酒，邀客人同饮。酒至半酣，主客往往要联肩举杯喝团团转的交杯酒，表示亲热与团结，此时欢声笑语，高潮迭起[2]。

在长期发展的历程中，水族形成了其独特的饮酒习俗。主客入席，主人先用筷子蘸一滴酒点到桌上，表示敬祖先，然后端起杯子邀大家饮酒。喝酒时，主人总是带头饮酒，并极力劝客人多喝一些。一般喝酒的程序是：开始各人先喝三杯后，主人便开始敬酒。敬酒从老人敬起，在年龄相仿者中，先敬辈份高的。敬了酒后就喝“交杯酒”：每人都用右手把自己的酒碗端起来，递给下邻的人，又用左手接住上邻递过来的碗，每只酒碗均由两人共同端着，这样连成一个圆圈。准备好后，大家齐喊“秀”（水语“喝”“干”的意恩），便同时把递过来的酒喝完[3]。笔者多次到水族地区调研，并与水族同胞、友人同饮无数次，无论是在端节及其他重要节日，还是平常接待饮酒场景中，所感受到的水族传统酒文化氛围，丝毫未减。总之，“水族端节和卯节中的‘转转酒’‘拦门酒’别有风味，丧事中丧主一家大小轮流为唱祭歌的歌手倒酒的习俗让人对水族的孝道赞叹不已，而水族婚姻中花样百出的酒习俗更是让人开怀大笑。由于特定的生存环境、社会历史背景和心理文化积淀的影响，酒不仅在水族独特的习俗中得以体现，在水族人的日常生活中也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甚至在接待朋友时，‘酒重于肉’，如果客人来到，桌上没有酒，主人就有‘不成敬意’之憾，可以说酒无处不在。拜访以酒为礼，迎客以酒为敬，感激以酒为谢，报恩以酒示情。酒在水族的交往中所显示的不仅是物质赠馈上的多寡，而且可以借以表达人际交往和精神需求。可见水族丰富多彩的饮酒习俗与民族风情相得益彰，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酒文化氛围”[4]。

另外，水族酒歌文化极其浓郁，无论红白喜事、亲朋相聚，还是逢年过节，男女老少都会围桌而坐，边喝酒边唱酒歌，气氛热烈有趣。酒歌是水族人民传承民族历史、生产知识及歌颂祖先功德的媒介，反映了水族社会的经济形态与社会结构特点，既包括酿酒歌、敬酒歌等与酒有关的歌曲，又包含饮酒时歌唱民族历史、社会生活等方方面面的歌曲。其内容或表示祝贺、颂赞、欢迎、感谢，或歌颂祖先功德、民族历史，或介绍习俗族规、生产知识。酒歌的音调简练、节奏规整，其用途与功能和水族的经济发展、社会组织、意识形态等方面有关。在水族传统节日端节、立新房、结婚、丧葬民俗事项中都能听到酒歌的演唱[5]。

水族人民对九阡酒的喜爱与推崇，与茅台酒在酒民心中的神圣地位毫无二致，或更有过之。在九阡附近的一些水族村寨中，很多人都会酿制九阡酒，更别说饮用了。如水各村，据研究者调查：“远近驰名的特色佳品九阡酒就特产于水各村所在的九阡镇，因当地的水族人民能生产一种独特的糯米酒，故以地名来命酒名。九阡酒以糯米为主要原料，酿制过程中加入多种药材。酒色棕黄，状若稀释的蜂蜜，味微甘，酒香馥郁，其下窖的时间越长越醇。陈年的九阡酒通常在孩子出生时酿造下窖，直至结婚时，甚至到寿终时才饮用。因用多种药材做原料，所以有活血舒筋、健身提神的功能。”“水各村的民俗是在每年的农历五月五，也就是端午节上山采药，六月六制作酒曲，九月九烤酒。从端午到六月六，村里的妇女们全部出动，由懂药的老妇人带领，上月亮山的原始森林里采集多种野生草药，最后集中起来，熬成药水，加入米团、面团、麦麸、糠壳等，捏成颗粒，制成酒曲。酒曲制好后，接下来的用料、工艺也特别讲究，必须用当地特产红糯、摘糯，再配以月亮山中优质的泉水为原料，在水各村独特的气候环境中进行酿造，出酒后要以土陶坛密封窖藏，才能酿造出独一无二、醇香浓厚的原生态健康酒——九阡酒”[6]。

3 作为“地方性知识”的九阡酒

“地方性知识”（localknow ledge）是当代美国著名人类学家克利福德·吉尔兹（Clifford Geertz）在20世纪70年代提出的概念。他通过大量的田野调查，深入到巴厘岛、爪哇、摩洛哥等被西方世界边缘化的原始社区，研究他们的宗教、礼俗、法律、世界观等如何形成为一种外人不易理解但却在当地人的日常生活中发挥巨大作用的文化价值，以此来观察西方知识体系之外的文化。表面上看其与我们常言及的传统地域文化观似无多大区别，然其内涵却相去甚远[7]。在吉尔兹相关论述的基础上，研究者总结出地方性知识的几个重要特征：首先，地方性知识总是与西方知识形成对照，知识的地方性是就其与西方知识的关系而言；其次，地方性知识还指代与现代性知识相对照的非现代知识，其对当地社会所发挥的作用尤其重要；第三，地方性知识是与当地知识掌握者密切关联的知识，是不可脱离“who,where和context（即谁掌握、在哪儿及特定情境）”的知识。掌握地方性知识者可能是当地的个体，也可能是一个民族或族群。“地方性主要是指在知识生成和辩护中所形成的特定情境，诸如特定文化、价值观、利益和由此造成的立场和视域。”[8]

根据前述阐释，我们在讨论九阡酒时，大可以引入“地方性知识”这一概念，来找寻九阡酒的文化坐标。首先，站在文化多样性的立场来分析，我们会发现九阡酒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与我们所已知的西方酿酒知识和中国传统酿酒知识（指汉族为主的中国地区）完全不同。根据贵州省地方标准《贵州米酒》的规定，发酵型米酒酒精度≥8.0%vol，而没有明确的上限。九阡酒作为发酵酒，其酒精浓度能够高达23%vol，与低度蒸馏型米酒酒度接近，这是其与江浙黄酒（其酒精度普遍在10%vol左右）迥然不同的地方。在与非洲留学生的交流中我们得知，在乌干达部分地区，其用小麦作为原料采用啤酒酿制方法经发酵而得的酒类，其酒精浓度有高达40%vol者。九阡酒仅从其酒精度一项，便展现出了与中国及西方现代酿酒完全不一样的景观。

第二，九阡酒酿制技艺作为一种复杂的文化现象而存在，是水族先民成百上千年的知识积累的经验总结。有研究者指出：九阡酒酿制中酒曲制造及入曲植物的选择，都体现了水族特有的文化意涵。水族至今仍传承着使用120种植物作为酒曲原料的文化。他们根据植物的特性、功效、性别等进行了独特的命名与分类，并根据本民族的文化机制制定了相关的采集原则，以及根据不同的植物起到不同的功效和同一种植物不同的部位具有不同的效用而制定了相关的利用规则。在此基础上，水族先民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酿酒工艺[9]。无论是水族对植物的认知，还是其具体的酿酒工艺，都属于该民族的地方性知识。其酿酒技艺的存在，又高度影响了水族对传统糯稻的传承以及种植、养殖等方面的生产生活活动，从而成为一种多维度的存在。

第三，九阡酒的酿制与传承离不开九阡地区的历史文化语境。无论是关于九阡酒的美丽传说，还是“九阡酒”与九阡所产之酒的联系与区别来看，九阡酒都离不开九阡这一地域环境。正如潘朝霖教授在1981年所指出的：“九阡酒之所以出名，还与九阡的水土、气候密切相联。就九阡酒地区说，尤以地势低洼、气候温和的水昔、水条、水各一带的产品为最佳，其他地方产品次之。离开九阡地区，即使用九阡的原料和制作工艺酿出的酒，其质量也比九阡酒逊色”[10]。潘朝霖教授写下这段话的时候，茅台的异地试点工程尚未结束，离开茅台就生产不出茅台酒的论点亦尚未广为人知。作为水族学者，潘朝霖教授的此段总结是极为精当的，实际上也正体现了作为地方性知识的“九阡酒”，与“九阡”这一具体文化情境之间的密切关联。当然，九阡酒之所以独特，还与其酿制者、饮用者和饮用习俗有关。九阡酒公司亦曾邀请国内最著名的黄酒研究团队对其酿造流程进行合理化改造，但当设计思路中出现了巨型钢罐时，因其明显的不协调而未被采用。在九阡酒的仓库中，堆放的多是三四百斤最多不过一吨的陶坛。从曲药制作的植物选择，到酿制糯稻品种的选择与栽种，再到具体的酿制工艺，乃至参与其中的工作者、酿酒师傅、调酒师傅、饮酒者、贮存环境等各方面，都可视为是九阡地区文化情境的一种展现。

4 现代生活视阈下的九阡酒

九阡酒作为一种历史和文化的存在，在水族人民的生活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在当代社会，整个世界已经连为一体。即便是在水族人民聚居的三都、荔波地区，九阡酒的存在也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一方面，工业酒品诸如啤酒、白酒、葡萄酒等作为“他者”存在的酒类，通过现代性的强力裹挟，对水族地区造成直接的冲击和影响。在调研中，即使是僻居在闭塞村落中的水族人民，当得知笔者来自于茅台酒的故乡时，都不约而同的谈及一个问题。就是在斟上水家特产米酒或九阡酒时，总会自谦一句：喝一杯我们的水酒吧，虽然没有你们的茅台好，但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在这句简单的话语中，体现出了作为水族传统酒文化最高成就的九阡酒（或称“水酒”“苦酒”“米酒”），在面临作为异质文化的他者时，不自觉的在进行观察与比较，且从比较的结果来看，透露出缺乏文化自信的内心真实感受。当然，这也是工业酒品在市场上的强势地位所决定的。无论是在广播媒体，还是在路边广告牌，或在超市的酒类产品陈列架（或者称为“陈列墙”更为形象和写实），工业酒品都已经挤压了水族传统酒品的存在空间。

另一方面，在饮酒者看来，工业酒品的大规模侵入，对“水酒”的存在所产生的威胁，也改变了人们的饮酒结构和对酒的看法。在水族传统社会结构中，大家一起饮酒只是作为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文化存在的形象表达。如水族村落中普遍存在的“打平伙”，“就是村落中一种传统的聚会方式，通常以分享共同获取的劳动成果，增进群体友谊，增强凝聚力为目的”。打平伙遵循平均主义的原则，参加者平摊费用，自带米、酒，类似于现代社会流行的AA制。几十个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喝酒，气氛融洽热烈。“人与人和谐有序的关系，就在这样的平伙中不断巩固，也增强了平等、共享的观念和成员间的认同感。村落中的许多事情，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达成一致。”[11]在这样的活动中，饮用的多是水家传统的米酒，在饮用的过程中，大家体验和感悟的也是作为共同文化传统存在的米酒及其附着其上的文化意义。

工业酒品在改变水族人饮酒对象选择的同时，也因为其质量存在的高低之别，对水族人饮酒观念也存在影响。正如学者在对其他少数民族村寨饮酒文化的研究中所指出的：“在现代性的渗透下，酒成为个人容易获取的物品，不少年轻人外出劳动，饮酒的内容多样化，人们逐渐感受到酒的死亡风险，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和行为发生转变。人们对酒的情感也变得复杂，酒也产生由一种潜在的不安全状态而引发的焦虑感。”[12]当然，当代水族人对饮酒的困惑，也是现代人普遍存在的。诸如在酒民的观念中，甚或是在酒类品牌主的系列活动中，总是不自觉的采用“传统”这一概念，如强调其传统酿造工艺、传统生产方式、传统窖藏方式及传统生活方式等等。这一系列焦虑和困惑所体现出的，是人们在身处现代社会的当下的一种强烈不信任感。白酒行业就试图通过科研、赞助、广告等系列活动，试图反复强调其健康功能，构建其并非不健康的良好形象。

在此，九阡酒所面临的挑战，也更为显著。既有来自于民族文化整体在面对现代性时所体现出的无力感，也来自于整个社会对现代性强力侵入的无力感，这双重无力感对九阡酒所造成的挑战，可谓是前所未有的。九阡酒所能做的，就是在已被撕裂的现代社会，找到立足的支点，其健康价值值得大力发掘和阐扬，只是在这一过程中需要注意故事讲述的技巧。如在一篇软文中，作者写道：“九阡酒是原生态健康酒，酒度16%vol～38%vol。风格特点是棕黄晶澈、蜜香清雅、落口爽净、口味怡畅，香气浓而不艳，酒度低而不淡，过量不口干、不伤头，因酿造九阡酒的摘糯含有含量丰富的十几种人体所需的氨基酸、蛋白质、脂肪、糖类、钙、铁、磷、维生素等多种营养成分外，还含有仙茅、菟丝子、仙灵脾、锁阳、肉苁蓉、何首乌、山药等多种草本植物。最宜中、老年和孕妇、产妇适量饮用，水族产妇每天早、中、晚都要饮适量热酒。劳动归来饮上一杯，疲劳顿失，心旷神怡，经水族人民千年食用证明九阡酒具有补中益气，舒筋活血、养颜壮阳、延年益寿、提神助兴的功效，陈年老窖状如蜜并能拉成丝的品质最优。”[13]在这一小段简短的描述中，就有好几处不太经得起推敲的表达。首先是其是否适合孕妇饮用。现代医学科学研究表明，孕妇绝对不适合饮用酒精饮料，其危险的后果便是胎儿酒精综合症（FetalA lcohol Syndrome，简称FAS，又称胎儿酒精症候群），是指孕妇在孕期饮酒，酒精进入胎盘阻碍胎儿成长，破坏胎儿神经元及脑部结构，并引起胎儿体质、心智或行为等方面问题，对胎儿造成不可逆转的永久出生缺陷[14]。虽然对胎儿造成的具体影响还与孕期饮酒量、饮酒率及饮酒时间有一定的关系，但医学界绝没有找到推荐孕妇“适量”饮用的科学依据。在亚洲的韩国、北美的加拿大和美国、南美的哥伦比亚及众多欧洲国家，都较为关注孕妇饮酒问题，并推动政府和相关行业在酒类容器上张贴“孕妇不宜饮酒”的健康警示标签[15]。我国也有“孕妇和儿童不宜饮酒”推荐性健康警示语。其次，是其关于“延年益寿”等方面的功效。波士顿大学医学院在提交给美国科学与健康委员会（American Councilon Science and Health）的一份研究报告中指出：虽然适量饮酒存在降低有害胆固醇含量等方面的益处，但考虑到饮酒所直接导致的诸如肝癌、肝硬化等多种疾病，饮酒具有重大的健康风险[16]。在这份报告中，研究者提出的“适量饮酒真的能够延年益寿”这一问题及其解答，基本符合科学依据。考虑到九阡酒及其所处的语境，出现这样的表达，并非有意为之。若从科学与逻辑的角度出发，并考虑传播的实际效果，在故事讲述中剔除那些武断的、不符合现代科学和常识的内容，或更能为受众所接受，从而取得更好的传播效果。如某研究团队对茅台酒与肝脏疾病关系的系列研究，之所以受到科学界和舆论界的一致讨伐，就是因为其挑战了已被普遍认同的科学结论，从而影响了研究的公信力，带来传播的负效果，这是不得不引以为鉴的。在此，如何避开科学研究结论为品牌传播所挖掘的陷阱，又讲述好自身所具有的“养”（即其营养与健康）的价值，是九阡酒应该着力的地方。

5 商品文化视角下的九阡酒

在现代语境下讨论某种物品的文化价值，不得不提到其作为一种“物”存在的价值，也就是其商业属性。九阡酒是一种文化集成品，但从本质上言，是一种商品，正如茅台酒一样。它的存在本身或者是一种文化的表征，它的生产、流动及饮用各个环节所体现出的都是强烈的文化气息，但其商品的本质属性并未因此改变。因本文主题及篇幅所限，我们只探讨作为商品存在的九阡酒的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何谓“九阡酒”。九阡、九阡酒、九阡酒有限责任公司生产的酒，是一组复杂的概念。正如早年发展历史上，茅台镇出产的酒，都被称为“茅台酒”一样。甚至在民国时期，虽然已经引入了现代商标注册管理体制，华茅、王茅、赖茅三家都以回沙茅酒的名义获得注册。这在知识产权保护日益规范的当下，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但如若将眼光放宽，我们或许会发现，当下九阡酒所面临的困境与茅台酒早期的发展，存在着极大的相似性。九阡酒作为一种历史和文化的存在，与水族人的传统酿制工艺密切相关，可说是一项普及率极高的手艺。但在现代知识产权和商业文明的视阈下，所有人都是传承主体也意味着可能失去传承主体的资格，从而产生很多意想不到的纷争。如有研究者指出：九阡酒的制作工艺是一项传统知识，是三都九阡镇当地人掌握的一项传统酿酒技艺，而围绕九阡酒所产生的知识产权（如三都水族自治县九阡酒有限责任公司的九阡酒包装外观设计专利、“九千”商标等），实际上均未涉及九阡酒的制作工艺本身。之所以有这样复杂的局面，是由于2000年三都县政府将国有的三都九阡酒厂改制为现在的三都水族自治县九阡酒有限责任公司。研究者称，“调查中，九阡镇上的很多人说现在九阡酒厂的酒根本不用传统的九阡酒酿制方法，只能到周边村民家中才能购买到纯正的九阡酒，这一说法也得到了附近村寨和县城的很多人认同”[17]。九阡酒有限责任公司开展有力的知识产权保护工作，注册“九千”（与“九阡”同音）酒类商标，获得“中华老字号”称号、申请“九阡酒”外观设计专利等。县政府也采取申报“九阡”旅游注册商标、九阡酒地理标志保护之类的措施，防止有关九阡酒的全部知识产权被九阡酒有限责任公司获取。在这一案例中，囿于九阡酒制作工艺为当地人普遍掌握的传统知识，九阡酒有限公司未能获得“九阡酒”的商标或专利，而是采取申报同音商标或外观设计专利等方式，迂回获取知识产权保护利益。在此，九阡酒有限责任公司需要做的，就是明确其与传统意义上所指称的“九阡酒”之间的联系与区别，也就是如何确立起其与九阡酒乃至水族文化传统之间的关系，处理好与九阡民众及地方政府之间的关系，显得至关重要。

另一个问题，是如何借其独特的文化坐标，来致力于市场地位的获取。在九阡酒公司的宣传册页中，罗列了其一系列的品牌荣誉，诸如2010年上海世博会国际信息发展网馆指定用酒、2010年贵州省世博会官方指定礼品、2010年世界妇女联盟高峰会议芬兰总统（塔里娅·哈洛宁）国宴招待用酒、2010年上海世博会联合国DEVNET千年金奖、2010上海世博会博物馆永久收藏和展示的产品之一、商务部“中华老字号”称号、2009年九阡酒酿酒技艺被贵州省人民政府评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08年“祈福北京，酒赞奥运”的奥运会官方祈福专用酒、贵州的名片大型民族歌舞诗《多彩贵州风》唯一指定敬客酒、中国食品工业协会授予“国家质量卫生安全全面达标食品”、中国品牌战略管理联合会授予“中国营养酒著名品牌”、首届贵州名特优农产品展消会评为“名牌农产品”、2012年省工商局授予“贵州省著名商标”、2013年海峡两岸春节民俗庙会组委会授予“台湾消费者最喜爱的中华原生态健康酒”称号等等。作为市场主体，九阡酒公司通过自身努力获取各种荣誉本身无可厚非。但在我们看来，还存在着焦点模糊的问题。实际上，九阡酒最为重要的几块牌子，当为“中华老字号”（确立起其在贵州酒界独一无二的地位）、贵州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独特传统技艺的存在得到政府权威部门认可）、贵州省著名商标（对其知识产权和市场地位的一种认可）、中国营养酒著名品牌（与目前九阡酒所标举的“养”文化关系紧密）。

美国营销战略专家劳伦斯·维森特提出的品牌叙事理论，或可为我们打造九阡酒品牌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借鉴。他认为，传奇品牌与众不同的特征是品牌叙事（brand narrative），也即传奇品牌获取成功是因为这些品牌自身编织了一个个精彩、动听的故事。传奇品牌通常演绎一种品牌神话，品牌神话利用品牌叙事传达一种世界观，一系列超越商品使用功能和认知产品特征的神圣信念。品牌叙事把消费者和品牌联系起来，是品牌力量的基础和源泉[18]。在我们看来，九阡酒目前尚缺乏一个（或一系列）能够和其所处的文化地位相匹配的故事。九阡酒如何讲述其品牌故事，是一个值得专文讨论的话题。在此，我们仅以一例来说明其重要性。

贵州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韦兴儒先生写道：“水族的九阡酒一直是明末及满清时期的朝廷贡酒，是因为它具有独特的生产习俗。过去，水族小孩一出生，就蒸煮数缸糯米甜酒窖于地下，到孩子要结婚时挖出，将它化解成深红浓汁的甜酒酿拿来浸泡新米，重新发酵后酿造成熟酒。因为二次发酵只用生酒酿而不用任何酒曲，所以醇甜而成贡酒。”[19]他将九阡酒作为“贵州较有名又具有开发前景的”生产习俗之一，并着重介绍其独特性。但实际上，他所提及的独特性，从某种程度上讲只是一种想象的存在，而难以说得上是历史的事实。其一是关于九阡酒为贡品的记载，这在众多的生产生活用品中，各品牌主或厂家在追寻自己的起源和出身时，很容易的将其身价提高到诸如“贡品”的高度。此点即便是在后世，亦成为一个重要的焦点问题，之前汾酒与茅台酒关于国宴的争论，以及市场上众多产品动辄登顶“国宴”“人民大会堂”等叙事，都是“贡品”故事的现代翻版。其次，是其关于小孩出生时水族人家酿酒窖藏，候其结婚时方才取出的习俗，也很难说得上是独特的。在江南地区特别是黄酒产区（以绍兴为核心地带，包括浙江、江苏、上海和安徽部分地区），“女儿红”“状元红”等故事便广为流传。二次发酵不用酒曲而用酒酿，也是绍兴黄酒生产的重点技法。据笔者研究，近代以来绍兴酒中的名品“善酿”，就是以陈酒代替酿酒用水酿制而成，另一名品“仙酿”亦是。他所言及的此一水族酿酒藏酒习俗，就算是真实存在的，也很难讲其是水族独特的生产生活习俗。当然，作者还是提出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思考方向：就是作为水族文化的九阡酒，其在整个文化地图上占据什么样的位置，又能够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作者将九阡酒与其他汉族酒品（如江浙黄酒）作简单的比附，从而将贡品、生子（或女）酿酒窖藏等故事情节完全照抄过来。在我们看来，九阡酒要想取得更进一步的发展，打造一个（或一系列）具有独特视角和诉求的品牌故事尤为重要。

6 结语

台湾清华大学廖炳惠教授在论及原住民饮食所包含的文化内涵时写道：“在每一片山猪肉和木材地下，都有特殊的故事可以和大家分享。透过仪式、讲故事、吟唱和空间展示的方式，食物变成立体的经验，呈现出地方、个人和社群的历史，以及节奏、神秘、仪式及其背后的逻辑”。“透过什么样的女子或男子，在什么样的气氛下，什么样的场合采撷，都是食物饮用过程中的仪式环节，包括小米酒和山区父老们自己酿造的果酒背后，都有某种伦理和精神性格。原住民等少数族裔群体往往以故事和仪式来呈现他们的食物。一道一道的菜肴，透过讲解和分享，把人具体的生命史带回饭桌。两三个人一起喝着小米酒，呈现出社区、身体之间的交流和互动，以及少数族裔群体对大地的感激和激赏”[20]。廖教授所论及的虽是台湾“少数族裔群体”，但如果我们将其语境置换为水族，将所品尝与鉴赏的美食置换为九阡酒，其结论仍很有启发性。

我们认为，九阡酒如要取得长足的发展和有利的市场地位，首先需要做的是找准自身所处的文化坐标。九阡酒是与中国黄酒有着重要联系和区别的另一独特酒类，贵州米酒的典型代表，和江浙黄酒一起，代表了中国发酵酒酿造的最高成就；九阡酒是水族人民在长期实践过程中形成的关于民族与区域的“地方性知识”，无论是酒药植物的分类、选取与利用，还是酿酒工艺与饮酒场景，展现的都是其独特的文化面貌；九阡酒是水族酒文化的最高峰，与水族的生境紧密相连，代表了丰富多彩的西南少数民族酒文化。在现代语境下，九阡酒和水族酒文化一样，也在经受各种焦虑与挑战，着重强调其“养”的健康价值，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作为商品存在的九阡酒，则毫无疑问的需要通过市场竞争获得市场地位。根据其所处的独特文化坐标，通过品牌叙事也就是品牌故事讲述的方式，着力于品牌文化的打造，从而形成强势品牌，是一条值得探索的道路。当然，具体的营销问题，则只有留待另文讨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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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p loration of the CulturalCoordinateof Jiuqian W ine from M ultiple Perspective Views

GUO Xu1,LIU Shanshan1,PAN Xiuzhu2and HUANG Yongguang3
（1.Schoolof Econom ics,Guizhou University of Commerce,Guiyang,Guizhou 550014;2.Propaganda Group of CPCQiannan PrefecturalComm ittee,Duyun,Guizhou 558000;3.Schoolof Liquorand Food Engineering,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Guizhou 550025,China）

Jiuqian w ine,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ricew ine product in Sandu ShuiAutonomous County,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daily life of Shuipeople.With rapid socialdevelopment,Jiuqian w ine faces the issue of how to survive and develop inmarket competition.The exploration of the cultural coordinate of Jiuqianw ine is themost importantstep in themarketization of Jiuqianw ine.In this paper,the cultural coordinate of Jiuqian w ine was explored from multiple perspective views of Chinese alcohol pedigree,cultural tradition of Shui people,local customs,modern life,and commodity culture,which provided new thoughts for the developmentof and research on Jiuqianw ine.

Jiuqianw ine;cultural coordinate;liquor culture;Shuinationality;yellow ricew ine

TS262.4；TS261.4；TS971

A

1001-9286（2016）12-0109-06

10.13746/j.njkj.2016297

2016-10-08

郭旭，博士，主要从事酒业发展和酒文化研究；刘珊珊，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民族文化与产业经济；潘秀筑，讲师，专研水族文化。

黄永光，博士，研究员，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发酵工程、酿酒科技和酒业发展研究。

优先数字出版时间：2016-11-21；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52.1051.TS.20161121.1700.010.htm l。